第二二回 变风时,且听风疏谁先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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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窄巷无人作答,只有轻风呜呜响。

    童松开,看着男人的尸体犹如一滩烂泥倒在夹道里,自然也不可能再开口解惑。

    他直起身扶住了自己的后脖颈,像是有些不舒爽地捏了两下,面色还有些病态的苍白。喧闹的街巷将夹道里的动静掩没,唯有他自己能听见口中粗重而疲倦的喘息。童没有马上离去,仍是藏在夹道地阴影之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捏拳就听见了不自然的响声。

    也不知在思索什么,他的目中隐约闪烁着困惑。

    突然,他一挑眉,目光轻轻向外头瞥去。

    人群的步伐交错,还混着车轮的咕隆声和马牛被驱赶的叫声。

    童的目光落在一个埋着头从人群里穿梭疾走的背影身上,可巧那人也在人群之中匆忙地回头看了一眼。二人对上了视线,童站在阴影之中冲那人笑了一笑。

    天真的笑靥叫人心头一寒。

    那人登时吓的一跌步,打着滚儿窜的更远了,两下就拐了弯藏匿与坊间人群。

    童却没有急着追上,只站在窄巷阴影中瞧了一会儿满街各处坐着的、走着的乞儿,又抬脚一寸寸踩过那烂泥一般的尸首,似在摸索什么。

    然而这个男人除了粗布衣衫,旁的什么都没有,想必是来之前就将要紧之物都取了个干净,行事甚是警惕。他无声一叹,像是在麻烦,紧接着从怀里摸出了两枚东西,往天上一丢,在青天白日里接连炸出了一只模糊的老鼠形状的烟花,这才从巷子里猛然窜了出去。

    日光金灿,童仿佛一道疏忽变化的重影,忽左忽右、似还似往,眨眼不见踪迹,就像是再如何独特的一滴水混入江河,也瞧不出特别了。

    街上仍是平凡如常的喧闹,无人发觉这不起眼的夹道中发生了缠斗,躺着一具死相凄惨的尸首。

    不过没过多久,一个面容丑陋的老头赶着满是草垛的牛车从此间路过,停了片刻,无声无息地带走了这滩烂泥。

    渐渐热起来的晨风从坊间街巷穿行。

    东南巷的一角,歪歪扭扭、险险搭起的一整排破烂木棚屋被这样轻巧的风吹得吱吱响。清晨的那阵暴雨狂风好似打落了棚屋顶上的茅草,因而被掀起一截儿,凄凉地垂挂在一边儿,迎风招展,还淌着水渍,甚是滑稽。但屋里屋外的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对满地腌臜污水、杂物垃圾也视若无睹,穿着破鞋儿、或是赤脚来去,甚至就随地一躺,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散发着异味。只是与满城乞讨的寻常乞丐又不同,懒洋洋的,透着一种清闲悠哉的自在,无一穷苦逼迫的愁色。这些人每个都有一根三四尺长的竹竿子,插在腰带上。

    白玉堂从狭窄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面不改色地踏过交错林立的棚屋缝隙,又不免在这低矮的棚屋交接处低头弯腰走了好几圈。得亏今儿他难得穿的寻常黑靴,要照往日那些勾着银边的白靴,恐是脏的不成样子。

    他这么一个干干净净的公子哥跑到这地儿来,怎么看都格格不入,但这些人自顾自的,没一个抬头理会,像是在自家院落睡大觉,更别有避如瘟疫或贪财围上之举。

    白玉堂在数间棚屋前掠过,敲响了一间门前没有躺着人的棚屋。

    有人侧了他一眼,吹了一声长长的、古怪的口哨。

    棚屋的门被拉开了,这门太老太破了,一拉差点整个儿掉下来。屋内的男人却面无异色,只打了个哈欠,迎着白玉堂进了门,又把门摁了回去,头也不抬道:“白五爷散财段不一般,轻gng也不错,果真和帮主的一样来去如风。”

    白玉堂撩起眼皮,与这个打着赤膊的壮汉对了一眼,扫过男人身上的锦片文身。

    丐帮太原分舵,严舵主。

    他漫不经心地笑笑,“白五与风侠士不过几面之缘,不敢攀交情,劳风侠士惦记称赞了。”白玉堂顿了顿,意有所指道:“倒是丐帮消息一如既往灵通。”

    “哪敢称灵通,不过多几双耳目,还老遭人挂念。倘使诸位侠士发发善心不把我丐帮当包打听的宅院,我可谢天谢地,多夸几句也使得。”严舵主似嘲似讽地应了一句,拎起一旁摆着的酒坛豪饮一口,一抹嘴巴,抬起眼睛又道:“养崽子可不容易啊,白五爷不厚道,怎好推些不知事的子进火坑呢。”这男人生的高鼻深目,仿佛有胡人血统,但眼睛不大,像是总眯着一双醉眼,然而眸中犀利如鹰。

    白玉堂眉梢微动,干脆又客气道:“确是白五情非得已。严舵主若不允,白五并无勉强之意。”

    “”严舵主提起一边的眉头,像是在端详这句话的真伪,嘴角勾着一抹不以为意的嘲讽。他没有应白玉堂所言,转而将酒坛往木桌上一搁,“白五爷要找的可不容易,且耐心等等罢。”

    “”

    “啪——咕噜咕噜——”

    铜钱拍在桌子上,又不慎滚落在地。

    赌桌旁的人低头弯腰去捡,穿过数条挤在一起的腿,正见一人提着裤子从后头绕了出来,该是刚从茅房回来。

    前堂的热闹被高墙与走廊隔开,庭院便只能听见风吹叶时、雨水从茂密的叶子上坠落的响声。有人脚步悄然,至门前时踩到了碎石子和叶子。展昭睁开眼,微微侧过头,看着破门前退了一步的辛四娘,还有她中端着的汤药。

    “辛夫人。”展昭起身道。

    辛四娘站在门前娇笑,打量了一番这屋子的破门破窗,目光又落在屋内一地鲜血和尸体上,“二位侠士了不得。”她意有所指地。

    “得罪了。”展昭明白她言下之意,抱拳一礼,想想又似是觉得这话的太轻巧,便又诚恳道:“此方事了,定当照价赔偿。”

    辛四娘闻言似是觉得有趣,又挑着嗓子,妖妖娆娆嬉笑反问:“是您要赔偿,还是白五爷要赔偿?”

    她顿了顿,从上到下端详了展昭一会儿,故意戏弄道:“官府办事,我们赌坊可不敢拿乔收银子。至于白五爷的银子,恐怕是没命收。”

    话音刚落,庭院隔墙之外,似是有一道影子闪了过去。

    辛四娘敏锐地侧过头,凝神望去。

    反倒是展昭不为所动,淡淡一笑答道:“赌坊收银子,惯是不问来历,不是吗?是展某赔偿,还是玉堂赔偿,总归是为今日失礼损坏贵坊之物赔礼道歉,又有何区别?”

    辛四娘收回目光,见他和和气气,甚至还有几分油盐不进的不动声色,兴味更甚。

    只是展昭踏步上前,未有再言语周旋之意,接过了辛四娘中的托盘笑道:“有劳辛夫人亲自煎药。”

    “举之劳,不足挂齿。”辛四娘如何不会看人眼色,这便艳唇一勾,顺其意道,“倒是有幸得了一张千金难求的珍贵药方,江湖奔走难免有用到的一日,闻鬼医出定要一命换一命,四娘这是平白得了便宜。”她的目光微眯,方才注意到先头屋里的姑娘不见了踪影。

    不等她发问,展昭便察觉辛四娘目中困惑,端着药往屋里走,口中温声道:“辛夫人也通药理?芍药姑娘另有要事,前脚离去,辛夫人莫不是没瞧见?”

    辛四娘眉梢微动,笑吟吟道:“可惜。”

    言罢,她便收了声,瞧着展昭端着汤药至床榻,有意将药喂给床榻上的少年。

    辛四娘一挑眉,眸中有几分狐疑,讶异于展昭的毫无疑虑与防备,似是对这赌坊中人全然信任一般。这方揣测里,榻上少年已经半梦半醒地饮下了半碗温热的伤药,沙哑的嗓音吐出破碎的字词,不知是“苦”还是“叔”。

    不及细听,树影摇动,辛四娘笑吟吟的面色一冷,倏尔转身,艳丽的大袖衫襦掀起好看的弧度。

    “辛夫人。”展昭喊住了她。

    辛四娘立于庭院,又见一黑影急匆匆地闪了过去,像是阴魂不散的恶鬼。

    “不必理会,辛夫人。”展昭口吻温吞,笑颜微垂,平静又轻易地点破了来者调虎离山之计,“那不过是引展某注意的伎俩罢了。”他坐在床榻边缘,侧头望来,墨眸清明,“玉堂已然前去捉人,此番必有所得,倒不必徒劳应付旁余魑魅魍魉、因失大。”屋内如今只有他一人,倘使被人引开,床榻上的少年无异于案板鱼肉。

    可辛四娘呵笑一声,浓艳的妆容挑起笑时更显艳美。

    “展侠士大度,”她,身上的披帛一抖,竟然展开一长条来,柔软的布料绷得笔直,像是一条长鞭冷不丁从庭院里卷着什么,痛苦的闷声紧接着传来,“奴家却是个心眼比针的。不知哪儿的阿猫阿狗,欺我赌坊无人呢。”她臂一收,欲将其拽了回来。

    展昭搁下了空碗,似是惋惜一笑,便听一声裂帛之声。

    辛四娘那双妖媚的狐狸眼里冷光微闪,长长的披帛随着她的又一抖。

    风声响起,展昭轻叹,“辛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辛四娘斜飞一眼,披帛在庭院之中一上一下,不见她如何发力,只听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叫,再轻巧卷回时,正是将一条血淋淋的臂被甩在地上。臂的主人则从庭院那一头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若此时去捉,定是跑不了的。但她不抬头去瞧,拎起被溅了血点又被撕裂了部分的披帛,冲展昭轻轻一笑,“展侠士真是菩萨心肠。”那语气并无狠辣怒色,娇娇媚媚、柔柔软软,听来更是十成十的赞扬。

    展昭微微摇头,温谨和气道:“活人总比死人强些,辛夫人。”

    辛四娘提着披帛的一顿,再瞧展昭,一不见杀气、二不见凶戾,坦坦荡荡、诚诚恳恳。她眯起眼,好似逐渐明了展昭言下之意,又将披帛披回了肩上,一撩鬓边碎发,低笑道:“倒是奴家坏了展侠士的事。”

    展昭目送辛四娘从走廊远去,四下又落入寂静,方才侧头瞧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神色有几分歉意,口中微不可闻道:“如何?”

    床榻上的人睁开眼,目中无情无欲,盯着顶上半晌,也打哑谜一般,无声地摇了摇头。

    展昭短暂地沉思片刻,又从床榻踱步到圆桌旁坐下了,“那便等。”他的声音仍是极轻,不知算是自语,还是与床榻之上的人言谈,眉目间从容又平静。

    “总会有人着急。”

    笃定的、含笑的声音落在寂静的尘埃里,像是遥远的交错重叠。

    棚屋里的男人闻言打量了白玉堂好几眼,简陋破败的棚屋、腌臜的环境,也挡不住眼前这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的光彩。

    这模样的确不像是焦虑恼怒、急着要寻人,反倒有几分运筹帷幄的狂妄笃信。他许是被白玉堂摸出了几分好奇,又或是这等待的片刻里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便出言问道:“怎的,白五爷这意思,您倒是不急?”

    白玉堂不动声色地一笑,“捉个背后惦记害人的贼人罢了,他急着害人,爷却不急着抓他。”他漫不经心地微垂着眼帘,“便是贵帮弟子”他言而未尽收了声,无论神态还是语气都不含半分瞧不起的意思,客客气气道,“此事确有危险,舵主推拒,白五绝无二话。”

    严舵主听出白玉堂话中几分激将之意,心他可偏不吃这一套,便听白玉堂又起了声。

    “只是贵帮这分舵恐是要挪挪位子,早日离了这太原城。”白玉堂似笑非笑地睨了严舵主一眼。

    严舵主猜着这话中有套,按捺着心头的不快,思虑着缓慢接过了话头,“白五爷这是何意?”

    “城内有一波人藏着事。”白玉堂全无紧张,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窥之态,语气极轻,隐隐藏着煞气,叫人捉摸不透他的心绪,“为了这点见不得光的隐秘,凡牵入其中之人,必当杀之灭口。城内出了几起命案,想是舵主也有听闻。”

    “此事与白五爷何干?”严舵主道,“你”他突然停下了,神色微变,“你——”严舵主猛然站了起来,不快成了恼怒,“既如此,你却叫几个不知事的儿——”话至此,他收了声,将那双本就的眼睛眯得更紧了些,已然明白白玉堂的用意。

    白玉堂丝毫不惧,面容哂然,“舵主安心,这伙人躲白五不及,断然不敢在此时杀人留下线索。城内风吹草动是死了个人还是丢了个人想必是躲不过舵主的耳目,他们所图不,领头之人行事谨慎,越是如此越不敢大开杀戒、做这不打自招的蠢事。”他停了片刻,也冷冰冰地眯起眼,“且他们该是正忙着抽调人”

    严舵主神色一动,听白玉堂漫不经心地抛下四个字:“杀、人、灭、口。”

    风刮得棚屋吱嘎一声响,像是二弦琴拉出了难听的长音。

    城中楼阙欢笑渐起,远在城门旁的酒楼上传来一如既往的琵琶妙声,女子拨弦而歌,声色缠绵,引得不少宾客踏入其中。无人察觉驻足的行旅宾客之中混入了一个童。

    他从穿过人群,细细辨了辨来往宾客,矮着身避开堂倌,轻易上了楼;身躯轻巧地翻上了柱子四下一探,很快钻进了一间空厢房。

    “不像”童在空厢房里径自喃喃,声不可闻,“嗯慌不择路、急于禀报?”

    他侧耳听了片刻,微微摇头,低声一笑。

    要是这就骗着了,倒也容易,只可惜狡兔三窟。童不以为意地想着,按了按自己的肩膀,骨头发出不自然的响声,就像是坏了的榫卯来回弹动。

    紧接着,童踩着窗栏穿了出去,踩着瓦片绕到了拐角的厢房,踢窗而入,正好逮住了屋里的人,可不就是街上被他吓得怛然失色的那位。童自上而下跃下,将人蹬翻在地,双反剪身后,正见厢房另一侧的窗户开了个缝,一只仿佛黑鸽的鸟儿扑腾着羽翼刚刚离去,桌上还有空空如也的鸟笼。

    童低头天真灿烂地一笑:“哎呀,信传出去了。”

    他逼近被他这个童掐住了脖子,轻易制住不能动弹的男人,童言笑语好似玩笑:“你传了什么消息,能和我吗?”

    男人瞪着他,惧怕至极地骂了一句:“叛、叛徒——你——”哆嗦的话未尽,他仿佛突然发觉不对,竟然面露惊恐之色,口中“啊啊”叫着,模糊不清地“你——你——不——”声音断了,他头一撇,不出意料地口吐黑血,呜呼气绝。

    童眉梢一挑,也干脆地松了。

    他看着这个传信的男人没了气,半点审问的会也不给留下,歪着头,神色有些莫测,“叛徒?”童低语,“杀人灭口?”

    隔壁琵琶弦转,风吹的窗户左右摇摆。

    棚屋好似摇摇晃晃了一下,“这话”严舵主转过头眼来,面无表情道,“白五爷似是的自相矛盾了。”

    “追杀的不是你的人,严舵主该不会这也要管罢。”白玉堂。

    他轻嗤了一声,“做越多错越多,一桩事够麻烦了,这些人脑子里倘使装的不是豆花,这会儿断然不敢节外生枝。除非”白玉堂嘴角含笑,敛着两分煞气,目光环顾一周落在严舵主身上,“他们知晓白五前来相托何事。”话中深意二人心知肚明,片刻的寂静里,他又笃定道:“人皆惜命,白五有言在先,此事非是非办成不可,贵帮弟子性命要紧,想是舵主也不会叫他们紧追不舍罢?”

    严舵主嘴角微收,没有答话。

    “自然,白五不敢叫丐帮弟子赔上性命,舵主此时收回成命亦无不可。”白玉堂又道,中抱拳躬身一礼,句句磊落,“白五是请托办事,贵帮并无理由全力相助,倘使推拒,尽管直,白五断无怨言。”

    两两相视,漫长的沉默之中,严舵主终于啧了一声,起身打了个哨。

    那口哨声很特别,像是一段摸不着头脑的暗语。

    很快,有个乞儿从后头屋里探头,像是困得不行,操着一口太原的方言骂骂咧咧地钻了出来。结果进门就挨了严舵主一顿削,他才老实地问:“啥事儿?”

    “去探探,瞧那几个子浪哪儿去了。”严舵主使唤道。

    乞儿皱了皱脸,听严舵主又补了一句“三刻钟”,只好捡起搁在屋里的竹竿子,捞着一个破碗溜达出了门。子那脚步轻快,竟是转瞬就没了影。

    “白五爷不去当个客可惜了。”严舵主这才转头对白玉堂,“难怪帮主你难缠呢。”他端详着白玉堂,像是细细观看一桩稀罕物。这会儿倒是回过味来,白玉堂先头之言哪儿是激将,分明借激将之语试探他的性子,顺带将这前因后果与他个明白。如此行事,乍看是威胁之举,实则深知其中危险,因而坦荡磊落、绝无隐瞒之意,将抉择又交还给了他,甚至刻意点醒于他,叫他着令约束,莫要让丐帮弟子不知进退。

    白玉堂任其打量,却不接这话,只道:“白五谢过,今日是白五欠丐帮一个人情。”

    “白五爷这话的”严舵主听出白玉堂的是“丐帮”而不是他这个太原分舵的舵主,这话便的大了。

    “君子一言。”白玉堂对严舵主的轻视不以为意,他不爱欠人情,但话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严舵主拎起桌上的酒坛笑了,“人情另,只是我有所不解,白五爷如此费心不知这拨人是哪儿开罪了白五爷,竟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捞出来。”他摁住酒坛的一侧,“那两桩命案据我所知,白五爷与勾龙赌坊别无旧交。至于方不宁?”他呵了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这种凭拿捏把柄耀武扬威之辈,最是无能人,老江湖又哪个瞧得上此人。

    白玉堂神色微动,信口道:“子侄。”

    严舵主饮酒的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白五爷前几日在城中寻得,果真是这子侄?”

    “不错,”白玉堂道,“是为他一个不成器的子侄。”

    他心不在焉地笑笑,三言两语里藏着锋,“子侄顽劣,离家出走兴许还丢了性命,也不知是瞧了什么不该知晓的秘事。”白玉堂抬起眼,眸中锋锐逼人,“他既不想让人知晓,爷可偏要掘出来瞧瞧是个什么牛鬼蛇神罔顾人命、残害无辜。”他懒懒抬起刀,像是想如往常一样抱着刀倚立,又想起刀鞘未有带出,遂又作罢,“既然严舵主问起此事,正巧,白五还想与严舵主打听打听”

    “严舵主在太原城内多年,不知可有发觉不寻常的怪事?”

    他懒声发问,仿佛是随口言谈,心头所念的却是严舵主所提的方不宁。

    恶少方不宁。此人死的甚是蹊跷。

    前晚后半夜时,他与展昭定计之后,分兵行事,展昭便照初时打算前往方府再探。

    夜中方府白幡未解,堂中棺材紧闭,仍有女子围坐泣声,嗓音嘶哑。展昭将那兵器账簿的册子塞回了原地,当然不是原册,册中内容白玉堂悉数阅过,过目不忘,来之前便照着其中字迹默写了一份,换入其中。随后,展昭又至前厅,将一众方家少爷的妻妾点了睡穴,开棺查探了尸首。

    叫他意外的是,那棺中的年轻人确实是被一箭刺穿了咽喉。

    不过正如展昭的判断,箭矢不是从高处来的,而是正面射穿的咽喉,铁箭虽拔掉了,但凭脖颈前后两个窟窿,展昭尚能判断。

    方家之人与官府了谎。

    展昭思虑片刻,正要将那几个妻妾唤醒想法一问。结果正有一个妾许是出恭归来,困得不行,当即瞧花了眼,将一身红衣、身形轻飘的展昭看成了什么可怖厉鬼,吓得大叫出声。展昭无奈,干脆将计就计,将那妾击昏带走;又等骚动平息,亲眼瞧着那方管事偷偷摸摸钻进方不宁的书房,暗中查看了兵器账簿,方才离了方府。

    随后,展昭便是从那吓懵了神的妾口中得知,方不宁死的那一夜,该是与另一位新欢同房,顺着此线又返回方府寻那位同房的新欢一探究竟。

    也正是因此当夜方府传出闹鬼,几个妾通通收拾包袱跑了。

    得幸的是,展昭非是一无所得。

    赌坊后院,坐于桌前的展昭又一次睁开了眼。

    据那方家妾所言,方家少爷方宁那夜自己出了门,像是惦记着什么不痛快的事,口中念叨着“可算逮着人了”云云,急匆匆翻墙出了门。而后他便死了,自然不是死在府内,而是尸首被人丢回了府内,就丢在这位新宠的院落里。黑灯瞎火的,未曾习武的方家妾焉知何人所为,可谓是毫无线索。

    方家少爷算得上半个江湖人,当夜被杀又瞧着像他自个儿出门招惹是非而这官府是一贯不管江湖人之间的恩怨的。

    也难怪方家老爷不肯言明,与官府扯了谎了。

    如此推测,虽并无实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联系几桩巧合,展昭与白玉堂私下猜想——恐是与展骐、沈星瀚二人有关。或许那夜方家少爷正是因他那聪灵双耳发觉二人踪迹,记着白日仇恨,因而寻去,赶巧与那两个少年一般知晓了黑市隐秘,落得身死下场。他若是为此身死,方能解释方家是如何牵扯进这一整个局中的

    自然,也有可能全然不是如此。展昭与白玉堂并无实证,不可能一口咬死。

    此事不论,那偷偷往方家少爷书房里塞账簿册子的方管事,亦有嫌疑,可他观其行事似是只为救出儿子,并无异动。

    展昭收敛漂浮不定的思绪,忽而抬起了。

    一横飞而来的托盘被他的指拎空点住边缘,他腕一转,扶闻了托盘,臂再往下一低。展昭侧头望去,正与庭院之中、面上有着两坨酒醉红晕的老头对上了眼。是初来勾龙赌坊那日所见的醉老头,夜镖八百里。

    老八百与展昭嘿嘿笑笑,不知是懒得老老实实将药碗端入屋内,还是故意寻展昭的事;这会儿见展昭将那碗药半滴不洒地接下了,竟是为老不尊地吹了声口哨。

    “有劳前辈。”展昭温声答谢。

    老八百端起挂在腰上的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转头就走了。

    展昭扶着药碗,又与头回一样,端给了床榻上的人。只是他这回方尝了一口,便睁开了那双无情无欲的眼,“见血封喉。”他嘶哑的嗓音几乎合不成调子,因而字词更加模糊难辨。

    但展昭已然读出那破碎的字词,他端碗的一顿,不动声色地将一碗药泼进床榻内侧。

    “东风来了。”展昭敛着眉目,眸中瞧不出悲喜。

    城中又响起了烟花声,接二连三,白的红的黄的蓝的,什么颜色都有,五花八门。只是在晴天金日下一照都是模糊不清的老鼠,只能勉强分辨出头尾。

    起初还有百姓诧异仰头瞧热闹,到后来什么都没琢磨出来,更有甚瞧见乞丐往天上丢这响箭,纷纷翻起白眼,不再理会。

    晌午已至,日头高高挂在天边散发着灼的金光,各家炊烟升起。乞儿在街头巷尾三三两两地敲着碗奔走,很快又一块儿嘻嘻哈哈地穿过巷子钻进东南角的一片棚屋里。

    没多久,白衣的年轻人推开了棚屋那吱嘎作响的破门,察觉到风向变了。

    远在北城门旁酒楼上,童用双肘趴在窗子半开的栏上从缝隙里数数,“十七、十八,嗯”他低声一笑,非是童的嗓音,而是青年男人风风韵韵的声线,“陷空岛的银子多得没处花了,光给他造烟花玩儿。”

    他身后的屋子里,堆着一排的尸首。

    许是看累了,童伸了伸腰,骨骼又开始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这让童满脸苍白地扶着窗拦站直了身。可怖的是,他一站直,身体突然变长了一截儿,露出了腿肚,像是个变成人的妖怪。

    他眉毛微妙地挑起,摁着自己的后脖颈,面容咬肌微动,只一呼一吸他又矮了回去。

    童轻轻啧了一声,这子,真会给老人家添麻烦。

    他的目光无声地落在那一排尸首上,那都是这一个时辰内前来欲将他灭口的杀。那赌坊里侍奉的童被白玉堂一刀削首,哪儿还能死而复生、活蹦乱跳,他自然是个西贝货,是那子一拍脑门儿折腾出来的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能扮作如此孩童模样的,唯有所习功法能变骨的秦苏苏,但他也是头回缩骨至如此。

    他已经是个成人,骨骼不知比孩童长了多少,与变骨做个身量高挑的女子全然不同,因而这一缩骨,体内骨头全错了位,倘使有人掀开衣袍一看真容恐是要吓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直道妖怪!因变骨并非真正的妖法仙法,皮与骨交缠相错,全藏在了衣衫下,只有贴了面具的面容和足瞧上去并无异样——与他而言也应是痛苦至极。

    这该是足够哄骗于人了秦苏苏噙着笑从桌上挑起一个茶杯,在楼内不绝于耳的琵琶声中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水。

    水中倒映出他的黑眸。

    他双捧着茶杯出神,巷子里的男人几乎是打了个照面就认出了他,但随那男人同行的另一人不仅没认出,还将他当作了叛徒。直到他追至这座酒楼,又打了个照面才发觉不对。声音?面容?不,他所拟嗓音与所易面容皆是照那童原来模样,分毫不差,便是性情酒楼身死的传信男人或许是因性情不妥察觉端倪,那窄巷之中他可是将那童的性情学得有模有样。

    是哪儿露了馅?

    冒名顶替这种事,他素来没有出过岔子。除了沈三娘那双利眼,还没不曾有谁能凭空辨别。

    若不是因为这些,是他当时口中所言哪儿出了差错?秦苏苏低垂着头,一边沉思,一边口饮着水。他未有察觉风向陡然的变化,让他身后的窗子轻轻滑开了半寸。

    几乎是同时,风里传来了尖啸。

    半开的窗外,一支铁箭杀风而来,犹如索命的鬼影、劈开天际的闪电,眨眼至秦苏苏的后脑。

    嗯?脑子有点不够使决定把锅甩给明天(?)

    总觉得写的有点水,头秃,想把他们的局写的明白点,但是似乎又有点流水账。

    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改比较好。

    还是表达方式有问题呢e这个局是不是有更好的表达方式,还是我的大局观又崩了,还是剧情西安崩了?(陷入沉思)

    啊我再想想我先关闭一下我的大脑,重启回来看看。这段剧情一直写的懵懵的。

    太原篇来的太突然了,之前完全没有准备太原篇剧情,竟然铺开写这么多,感觉越来越糟,暴哭

    quq赶榜单没能交上更好的对不起诸位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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