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回 宴来请,经世清名徒遭难
翌日清晨,方才辰时,天已大亮。
二人本早早筹备,往展父展母坟前拜见,无奈白云瑞自个儿起不来不,昨日受了惊,第二天一早睡梦里还要紧抱着展昭的臂,不肯起身。这可好,展昭连衣袍也穿不得,只能哄着又困倦又闹腾的孩儿,磨磨蹭蹭折腾到辰时六刻,三人才梳洗起身,无奈将扫墓之事推迟。倒是展忠端着早点来时,见白云瑞黏着衣冠不整的展昭,而白玉堂穿戴齐全、坐在桌前看热闹,更为吃惊。
“忠伯?可是生了何事?”展昭一边给白云瑞穿衣服,一边对第二回跑来的展忠问道。
“宗家来人了。”展忠端肃了面容,赶紧答道。
只是他神色也有几分茫然,活像是天上掉了个五彩缤纷的石头,正巧砸中了他的脑门。
这么早?
展昭意外地抬起眼,与白玉堂对了一眼。
展忠也有些失措,昨日好的安排里,可没料着这一大早就上门的。
“是闻少爷回府,来送中秋宴的帖子。”展忠顿了顿,犹疑道,“虽上坟之事已筹备齐全但客在庭前,少爷可要先见客,随后再去见老爷夫人?”
“来的哪位?”展昭想想问道。
“展十七爷,还有同宗亲、在族学的两位辈少爷,老奴未曾见过。”
白玉堂瞧了一眼一脸茫然地给白云瑞扯衣服、显然是想不起“展十七爷”又是何人的展昭,展忠显然也发现了自家少爷比外人还要一问三不知,赶紧声提点了一句:“展旸展十七爷,是族长弱子,现今与少爷您的年纪差不多大。”族长年纪不了,这可是老来又得子,展旸出生的晚,这排的也远。
展昭这才明了地点了点头。
白玉堂掩了笑意,帮忙接话道:“来者是客,忠伯不若先备茶招待,告罪一声,展昭随后便去。”
展忠连连点头,没顾上白公子这反客为主的架势,这便快步离去。
白玉堂这才抬去拽展昭的头发,笑眯眯道:“展少爷意下如何?”
展昭一挑眉,揶揄道:“白公子尚未入门,这主母架势摆的挺正。”
白玉堂见他眸光闪烁,就知这贼猫没好话,这一张口简直“白五爷”平素混世魔王张牙舞爪地架势,抬就着展昭的臂膀一拽、一折,被展昭翻袖甩脱,毫无烟火气地对了三招。一旁的白云瑞听着耳边风声呼呼,倒是被彻底惊醒,揉着眼睛兴奋地看二人过招,就差没鸣锣击鼓、鼓掌叫好。
展昭哭笑不得,轻轻推着白云瑞去洗脸。
白玉堂的回话才慢悠悠地接了上来:“展大人虽进了白家的门婿确不好插岳丈家事不是?”
话虽这般调侃,到底是展家的家务事,展昭仍是丢下白家父子二人,独自往前厅待客。
当然,上天入地白五爷哪儿不能去啊。白玉堂早就用过了早点,这往白云瑞里塞了一油纸包好的包子,连刀都没带,和巨阙一并搁在桌上,就提着彻底清醒后满脸兴奋的孩儿,溜溜达达地翻墙出了门。
白玉堂自然不是兴致大发去听展昭墙角的,虽展家宗族大清早上门、还有那展家的“中秋家宴”都透着古怪劲儿,白玉堂留了心有意弄个明白,但他自有办法撬开展昭的嘴——且二人都在展家,不找事儿,事儿还要临门来呢。他与白云瑞嘘了一声,轻身一跃,踩着高高的外墙,在云霞缭绕的金光中扛着白云瑞溜进了隔壁展晖——或者展骁的宅邸。
趁这时辰,他且先探探那武艺粗浅、却在江湖留下风云传的展骁回府了没。
白玉堂落在屋檐上,环顾一周。
江南的宅院大抵相差无几,粉墙黛瓦,山石草木成野趣,亭台楼阁见玲珑。隔壁展晖的家宅与展昭家宅布局几乎相差无几,只是展昭家中许是数年无人打理,因而花木繁茂,在利落中有几分难掩的落寞;而展晖家中尽管屋舍院落比展昭家还要些,但仆从来去、井然有序,一花一树皆是精心修剪的精致,颇有人气。
白玉堂侧耳略辨,他所踏屋顶所在的院该是那展骁的侧院。
屋内无人,与旁处檐廊闻清晨笑语不同,这侧院连个厮丫鬟也无。不过他翻下屋檐,顺着窗缝匆匆扫了一眼,屋内物拾打理得干干净净,分明是有时常擦拭,因而主子不在也不染尘埃。
展骁果真回来了?
不见得。白玉堂一挑眉,目光从屋子大门的锁上溜过。
“爹爹?”白云瑞像个麻布袋子挂在白玉堂身上,下掀的衣摆露出了中裤和他肉肉的后腰。
“噤声。”白玉堂把他掀回来,想了想又敷衍地补了一句,“躲猫猫,被发现就没糖吃。”
白云瑞眨了眨眼,大约是听了一个月的呼声,“躲爹爹?”他抱着自己的包子,声问。
白玉堂笑了一下,眉梢点着俏光,“不躲他,但不许出声。”
白云瑞没闹明白,但还是单抱着包子把自个儿把嘴一捂。白玉堂又一纵跃,转眼间窜屋越脊,在大白日像一道虚白的鬼影子行云流水地晃了过去,几次惹的白云瑞兴奋得想要哇哇大叫。而院子里得丫鬟厮个个懵了头,在无故刮了满面的风里稀里糊涂地对视,哪儿知晓闹鬼的父子二人已经穿了老远。
很快,白玉堂寻见了有主子的院落屋子,落在院内大树上。
屋内正有女子低声垂泣,听来年纪不了,该是个约有四十的妇人。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有人摔了茶盏,瓷杯在地板发出嗑碎的清脆响声,是一个中年男人,该是年近半百。
那妇人似是被他这暴脾气吓到了,哭声哽在喉咙里,一时屋内死寂。屋外的丫鬟们也纷纷僵硬又悄无声息地向后退步,埋着头,试图离主屋越远越好。
白云瑞被惊了一跳,整个人在白玉堂身上弹了一下,胳膊紧紧抱住白玉堂。
白玉堂拧着眉,轻轻捂着白云瑞的后脑勺,在树上犹疑了一瞬。
屋内的男人已经打破寂静,开口话:“那子要是不回来,就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妇人这下肯真是吓糊涂了,即便隔着院落没瞧见,也从声音听出她猛然起身扑到了那中年男人身前,“老爷,骁儿、骁儿只是一时糊涂,”她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地道,生怕男人这脾气上来,当真到做到,这就将她那可怜的孩子从家中除名舍去,再不理会了,“他还年幼,方才顽劣爱闹。”
“顽劣爱闹?”男人重复了一句,冷笑道,“再过几年他都及冠了,还年幼不知进退、在外惹事生非,这全天下就他还是个孩子,长得慢些。”
妇人不敢作声。
“十六七岁了,族中这年纪都在用功读书,筹备发解试,望能再秋闱大显身,早入仕途、平步青云。”妇人不话,可男人显然满肚子愠怒,一掌拍在桌面上,几次都顺不下心口这气,“他呢?!还搞出离家出走的戏码?学什么行走江湖?和那些草莽屠夫混在一起?有辱斯文!愚不可及!”
到这会儿,白玉堂也听出屋内的一男一女,正是展骁的生父生母——也便是展昭那位族兄展暄与他的夫人展李氏。
如此来,展骁果真未归。
江湖传闻他几个月前回府是假——
只怕人是跟丢了,不知往哪儿去了。
常州城内觊觎鸿鸣古刀的江湖人各个都偷偷前来探过根底了,这才在城内逗留,两个月来没有闹出旁的动静,一副山雨欲来的平静架势。
至于丐帮的风长歌,他要么是确是近日前来,且另有目的,丐帮确实对鸿鸣古刀并无兴致,方才没有派人暗中探查展骁是否回府一事;要么他也为此而来,在他二人面前掩盖一二,甚至早就知晓展骁下落——须知丐帮耳目众多,能躲过他们可并不容易,否则白玉堂也不会在太原府闹了一局,遑论展骁本就武艺平平。
然而白玉堂瞧来,风长歌虽有所隐瞒,却是豪侠本性,这后者的猜测也就无从谈起了。
不过北侠欧阳春满心侠义,也为鸿鸣纷争前来,且有心埋葬此刀换江湖安宁这风长歌的打算还真不好。
白玉堂心念电转,将这疑虑暂且压下不论。思及这话都听了一半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便轻拍了两下白云瑞的背以作安抚,又将白云瑞摁进怀里,捂住了耳朵,蹲在树上继续留神屋里。
“老爷、您、您息怒,骁儿这、这只不过是外出游学,增长见识,定是那些匪贼歹人胡八道。”展李氏好似本就是个嘴笨之人,又或许是展暄在家中素来威严,因而她心头惧怕,这辩驳之语虽有心,但得却是磕磕绊绊,“不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出去见识见识,来日这科举总会有好处的。”
展暄闻言却冷冰冰嗤了一声,“妇人之见。”
“他这话也就糊弄你这没读过书的愚昧妇人!慈母多败儿!”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好听,他那屋子里的书读了几本我能不知?尚不知圣人言,就胆敢轻狂言游学,他能游什么、学什么?悟什么?”展暄字字句句不掩恼怒厌弃,仿佛这家中的一言堂威严扫地,半句听不进劝语。若他这儿子展骁在此,劈头盖脸奚落一顿,恐是字句如刀、凌迟加身。
“行万里路是假,看什么江湖热闹是真。江湖——狗屁玩意儿,跟着舞刀弄枪的屠夫能学什么?学怎么杀人、怎么违法、怎么扰民吗?如今可好,惹了事,闹上门来了!”
“简直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树上的江湖草莽、出了名的阎罗屠夫,锦毛鼠白五爷眉梢不动。
他换了一个姿势,将不太舒爽的白云瑞也换了个边继续捂着,在传入耳畔的字词里面容冷薄地思索。
屋里的展暄全然不知阎罗王的凝视,只张嘴快语,显然是火冒三丈已久:“他也不想想那都是些什么人,目无纲纪、草菅人命、任凭武艺胡作非为的败类!听了些瞎编的话本子,就不管不顾舍家而去,他当他是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的大好儿郎,只不过是学那以武犯禁的屠夫恶霸!”
“可可老爷隔壁那展、展昭,展大人不也曾是江湖人,又入朝为官吗?您也他如今是当朝大官咱们展家如今哪有旁的人做了大官,还跟着那包公,在官家面前办事”妇人展李氏哽着声道,“这骁儿也未必是不学好啊。”
堂前庭内一时无声。
白玉堂眯着眼,远远瞧着屋里坐着的男人猛地站起身,也将扑在他面前的展李氏一挥倒在地。
他怒不可遏地盯着自己的夫人,直看得她僵倒在地也不敢起身,满面眼泪,珠钗掉落、发髻也散乱了几分。而展暄高抬的臂几乎要一巴掌打在展李氏的面颊上。
白玉堂干脆坐在树上,意态懒散,全然不怕自个儿被人发现,本捂着白云瑞耳朵的中正把玩起一枚墨玉飞蝗石。
展暄终究是收了,没有拂袖而去,咬牙冷道:“展昭。”
那语气不上憎恨,但也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坐在怀里的白云瑞远远听着熟悉的名字,刷的抬头去瞧,被白玉堂摁了一下脑门,乖乖抱着包子啃,又被捂住了双耳。
“你还真当那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展暄的胸口剧烈起伏,整张端肃的面容绷得死紧,一字一顿道,“展家儿郎,不好好求取功名,行走江湖、凭着些杀人的本事进了官场,展护卫,的好听,一介武夫——哪怕是从军征战,我也能高看他几分”他几次张口,好似还想骂出什么难听之语,但是又因辱没斯文,咬牙吞了回去,弄不清到底是什么心绪。
他坐回了桌边,只恨恨地挤落出一句:“什么耀武楼献艺!丢人现眼。”
“我展家世代清明,全败给他一时之念,糊涂、愚蠢。”他。
“老、老爷!这、这”展李氏被他口中言语惊得直哆嗦。
论身份地位,她不过是乡绅内人,一介无知草民,岂敢妄议朝廷官员。纵使有些亲缘关系,又是邻里邻外,但这官民有别、横沟深远,乍听展暄出言不逊,眼皮也跳、心也跳,整个人都瑟瑟不安,却又一贯以夫为天,不敢辩驳多言。
展暄轻蔑地冷笑着扫她一眼,“有话就,吞吞吐吐什么。”
展李氏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周,才爬起身来,坐在桌边心翼翼道:“但他毕竟是个大官了,能在那位包公面前得上话,还在京中来去、随时能面见天颜族中还有宗家那边如今不也都看重他,两年前清明祭祖,宗家的态度都摆在面前了,那些不都巴结着还有,今儿一早隔壁那动静,是宗家来人了罢?”
展暄肃穆的面容更生硬冰冷了些,但捧起另一杯茶盏,没有话。
“听他这昨儿才回府。”展李氏的声音更轻了。
她好似看了一眼窗外,仿佛能隔着院墙就能看到另一家里的人,“这急急忙忙的,你我都未必这么快知晓他昨儿回府,宗家就派人来了。老爷,你可记得今儿可是中秋!他们这莫不是今晚的中秋家宴打算请他——”
展暄重重将茶盏嗑在桌上,不快溢于言表。
“中秋宴。”
展昭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递上前的请帖。
“堂兄多年未有归乡,几次推拒家宴。难得此次中秋在家,这阖家团圆日,不若前来聚?”这个年轻人穿着寻常布衣,规规矩矩地束着头发,面容斯文清秀,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眉宇上扬透着一种年轻骄纵,但与温厚的面容截然不同的薄唇含着笑、目光总是颇有教养地微垂,并不与人激烈逼迫地对视,又不掩对展昭的几分陌生与好奇。
他与展昭的年纪相差无几,略一岁,正是那位宗家的展十七爷、展旸,是族长老来得子。
“自然,父亲命我来请堂兄,此事全看堂兄意愿。”展旸和和气气道,这请人的姿态摆得极低。
“展十七爷客气。”展昭答得更是客气,“既是送帖来邀,展某自当准时赴约。”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展旸,还有两个同行而来的辈。
展家门户众多,因着他父亲展昀当年升了辈分,与展昭年纪差不多又或是些的多是子侄,除了眼前这族长幺子,想必他往日也只能与这些同岁的子侄辈往来。展昭收敛心神,暗自一叹,他与展家宗族干系浅薄,只占着那一点儿亲缘,平素更无交际;这中秋家宴也断然没有他这旁支的份,尤其是父亲无意仕途、一心江湖事,惹得宗家厌弃、视若无睹
展昭本无赴宴之意,想必他今夜前去也不会受人欢迎。
不过展骐受伤一事,须得告知展骐之父展晖,族中若能安排人前去将展骐接回再好不过。久留在勾龙赌坊、托给侯爷等人照料,无亲无故的,委实麻烦,也不好意思。思及此,展昭心神微晃,便又想起许多个日夜之前,那个肤色如麦、面容刚硬的男人望着他好似有些诧异地笑了一下,下巴上的两道旧伤疤在灯火下格外显眼。
“故友?啊确是故友。”
男人擦拭着中的奇长无比的剑,双眼深邃且复杂,“你父子濯”
男人晃动了一下中的长剑,露出上面入流水般连绵不绝的剑纹,而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展昭的巨阙上,“也像你一样,提着这把剑来去他可有告诉过你”男人止声片刻,指着剑低语,“巨阙?”
展昭冷不丁醒过神,在相对而立的年轻人面前微微一笑,“不过”
显然展旸也早早听出他话有后文,没有急着接话或者离去,极有耐性地静候一旁。
“展某近日归乡另有缘由,且有贵客友人同行。今夜中秋,客随某入府,这佳节未能与亲眷同贺已然孤独,倘使独独留在人地两生的宅院,未免有失待客之道。”展昭温声道。
这话中有几分推拒之意,但展旸并不意外,笑道:“此事无碍,弟不妨为家父做主,宴请堂兄贵客一同聚,也算为二位接风洗尘。堂兄意下如何?”
展昭目光微闪,“中秋本是家宴,如此冒昧”
“堂兄放心。”展旸虽是年轻,礼数却周全,言辞进退有度,“既是堂兄贵客,自当是我展家贵客。焉有贵客临门,不闻不问的道理,未免太失礼数。”
“既如此,且要待展某问询一二,午后自当遣厮答复。”展昭道。
展旸拱一礼,彬彬有礼地答道:“理当如此。”
“不过弟今日既唐突拜访,这东道主该是亲自宴请。弟厚颜,不若就请堂兄出面牵线搭桥,此时请贵客一会,弟亲自赔罪相邀,方才情礼兼到、宾主尽欢,堂兄以为如何?”
展昭未言,端详了展旸片刻。
展旸丝毫不虚,仍是谦逊淡笑,丝毫不见年轻人面容所藏的那抹骄纵意气,慢声再劝道:“来惭愧,弟想着来去繁杂,劳累多人,平添叨扰。若能早些将消息带回,今夜之宴也能早做筹备,不至于忙脚乱。叫堂兄见笑了。”
“展十七爷深思远虑,体恤旁人,展某自愧弗如。”展昭答道。
“堂兄谬赞,弟辈分浅,不敢自称爷,堂兄唤弟十七便是。”展旸垂道。
展昭打量着这个恭敬不失傲然的年轻人,转头与外头恭候的展忠略略高声道:“忠伯,劳烦请玉堂厅中叙。”话音且落,展忠速速应声而去。
展旸与展昭又是微微一笑,满是感激的模样。
不展骐,展骁之事且还得弄个明白——这半江湖人都为展骁与鸿鸣刀云集常州,蓄势待发,迟早要寻上门来。这中秋家宴,展昭早有打算一行。
不知族中是否已然知晓此事。
展家素来不喜江湖客,为展骁之事这数月时间里兴许与围聚而来、性情各异的江湖人早有接触,甚至早闹了不快也不无可能。
他昨儿夜里方才入府,大清早的,宗家就忙不迭让展旸赶上门来下帖,分明是时时刻刻盯着他这府邸的动静。今日这中秋家宴当日突然寻上门来,可未必是如清明祭祖那时上前那些人一般,巴结他这位“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开封府的展护卫”来的。
他且试他一试,果真见展旸一副无论如何都要请他入席的打算。
展昭无声一叹,忽而想起背脊上一闪而过的温热。
今夜只怕是——
“你以为今日的中秋宴,还如往常?”
宴无好宴。
茶盏嗑在木桌上,从窗缝穿梭的秋风与日光裹挟着冷声,让人遍体生寒。
“又是中秋,他倒是回来的正是时候,总在这时扰人安宁。”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像是突然间被激怒,“你还胆敢提展昭——若非展昭,还有他那父亲展昀,展家世代读圣贤书、科举出仕,清清白白,展家辈又怎会被他们那莫须有的无用名声,勾的人心摇摆,跑去闯什么江湖!若没有他们,又哪来今日之事!若不是那展昀自个儿不学好,死前还要教那儿习武,叫骁儿幼时瞧了去——骁儿又怎会糊涂到留书辞行,为那虚无缥缈的江湖数月未归、不知下落!”
“展昀无甚出息,三十多年前任意行事,总算是没闹出什么大差错便早早归来。”
“可他真是结了一门好亲事!生了个好儿子!”
主屋里的男人温和肃穆的面容皱着眉头,在光影中显得格外阴郁,颤抖的唇角皆是不言而喻的怨怼,冷然点出了旧事模糊不堪的隐秘:“苏州吴家宵娘展昀真是昏了头了,那女人在苏州败了清白——满苏州城都在传吴宵月那女人在闺中时收留了一个重伤的男人,纵不是她私相授受的情郎,也是个粗鄙浪荡的江湖草莽!可愚不可及的展昀偏要舍了表姐,在那时娶那声名狼藉的女人——”
同屋同桌的妇人瞪大了眼,明了男人的言下之意,“这——这不是——外人旧年胡言?!”
院落高树上从容旁听的年轻人犹遭雷劈,扶着怀中儿猛然坐直了身,冷眼如刀扫入庭院。正见屋内的妇人无端感到一股寒意,惊愕地捂住嘴,慌乱之语抢先脱口而出:“这么这么那展昭未必是”
她放轻了声音,咽了咽口水,“我们展家的血脉?”
不知是不屑、还是不以为如此,男人没应此言,只站起身来冷冰冰道:“展昭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起他那文不成、武不就,一事无成的父亲,年纪轻轻就在天下传出什么‘南侠’之名,他只管在外行走、纵意逍遥,当他那惩奸除恶的侠士——却给展家惹了多少祸事!如今还要凭着什么侠客之名,入了官府,天下皆知不,闹得展家儿郎个个心浮气躁,忘本忘根,一心江湖还自觉有理,以为这是那鱼跃龙门的登天道!”
“好一个惩奸除恶的侠客,好一个杀人染血的义士。”
“中秋家宴”秋风闻嗤声,男人转过身来,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庭院里,“他既然回来的这么是时候,就该和十年前一样,给个解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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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刀混血玉貔貅进度读取百分之十。
本来以为昨天能写完呢。
结果搞得这么晚,中途走神的锅。
嘻嘻嘻,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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