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回 诸事怪,却道寻常非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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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兄未有如约而至?”展昭诧异万分。

    虽数年交情合起来算算也不过几面同游,可他对这位友人可谓是门儿清。

    花调性子有些不着调,素来将“不请自来”与“不告而别”熟能生巧地印在脑门上。这嘴上应着“好好好行行行”,一扭头就忘了个干净也是寻常事。尤其是佳人有约,必当重色轻友,将兄弟友人忘在脑后。

    但这事儿要是掉个个儿,落到个女人头上,便是云泥之别,真叫一个英雄难过美人关。再鸡毛蒜皮的事儿也得以姑娘为先,不然怎么叫作“重色轻友”呢。那张没谱的嘴碰上女人跟开过光似的,美若天仙一马当先,倾城倾国赴汤蹈火,有求必应不,反正吃亏的多是照料他的那帮同门师弟,还理直气壮道“食色性也”。且这怜香惜玉之辈,待女子一贯心软,只要应了女子所求,甭管相貌性情如何,那断然不能爽约、被师门打断脚也得爬去。

    他放了展昭或是自个儿师门的鸽子可信,要他忘了两个姑娘之约,那真是天下鲜有的稀罕事——甚至称得上太阳打西边出来那般离奇。

    “是呀。”姑娘不曾听出展昭话中狐疑,把玩着团扇,故作委屈地一拭干净的眼角,言辞夸张道,“道泛舟太湖、酌佳酿、品三白,奴家二人静候半月有余,却不见人影,也不知是跟着展大人一道办正事呷,”她掐着嗓子轻哼了一声,眼白扫过展昭,一副待花调友人也没个好脸色的模样,“还是被哪个妖精迷了眼,把奴家舍在犄角旮旯了?”

    “半月有余?”展昭拎着姑娘言辞之中的重点重复道。

    “花公子当真有事儿,提前一声,奴家也不是气之人。可这一声不响的,莫不是把奴家二人当猴儿戏耍不成?”姑娘没听清展昭言语,又接着委屈道,“若来日不给奴家个明白话,奴家可不依的。展大人可要好好将话带到呷。”

    快言快语停罢,她没好气地摆摆,与展昭一礼,冲自个儿姊妹眉眼示意,叹声迈步而去。

    “姑娘且慢。”展昭蹙起眉头,心下担忧浮起,不由出声拦住这双生姊妹。

    他上回与花调相见已然是上月,也就是八月二十那夜望仙楼会艾虎,花调自个儿闹着寻上门来。

    而后几日,他与白玉堂忙于追查旧案,虽不见花调人影,但九月初时,萧山门弟子与花调那辆花里胡哨的马车都在常州城中,白玉堂也见过几回

    “不知二位姑娘与花兄约了何日相见?何时约定此事,随后可有再寻过花兄?”

    “约的何日?”姑娘脚下一顿,心不在焉地回眸。

    这一回首,她好似从展昭的神态里察觉不妥之处。

    她收回的目光微妙地闪烁着,尚未想个清楚明白,口中先慢悠悠笑答:“既然等了半月有余,自然约的半月之前,九月十二太湖一会。至于何时约定,也就月初之时,初五还是初六来着,倒是记不太清了。”她作思索之态,用指点了点额头,与养尊处优的闺阁女子不同,这纤纤细指有薄茧,是常握兵刃的,那涂得红艳的指甲也修剪得很是齐整,不多分毫,也似她这圆滑性子,让人无处下。

    “只是展大人之意,”那头右脸有痣的姑娘神色古怪,不禁紧跟着问了一句,“花公子未曾与展大人?”

    话未完,这头她的姊妹斜飞了她一眼,似在恼她横生枝节、多嘴一问。

    “展某确曾托花兄探查一事,但不曾同行,亦是一月有余未曾见过花兄。”展昭沉声道。

    江湖友人一贯逍遥自在,他失了警惕,早前隐觉数日不见花调竟也未发现有异。

    那夜花调为两个寻“展昭”的姑娘而来,据他描述,白玉堂狐疑其中盲女该是长顺镖局总镖头之女杨忆瑶。因人被花调放跑了,花调自个儿揽下此事,在常州城内追查二人行踪,许久不见当是并无消息。可若连花调都下落不明展昭牵着白云瑞,踏前一步,紧进追问:“恕展某冒昧,二位姑娘最后一回见着花兄约是在本月初五,随后这半月来可曾见过萧山门弟子?”

    莫不是为追查“杨忆瑶”生了事?

    须知当日他们就有猜测是杨忆瑶与峨嵋派弟子游听白遭人追捕,正东躲西藏,虽有心寻来,却不能直截了当地求助展昭。

    思及来苏州之前,江阴军一行所见,展昭眸色染了几分肃然。

    除却五年前天昌镇白骨案,他与长顺镖局早年别无交际,只曾耳闻些许总镖头杨烨振的家丑旧怨云云满江湖尽知之事。长顺镖局名扬江湖已有十五年,凭着杨总镖头快意恩仇、叫人敬佩的作风,长顺旗出,江湖英豪多是给个薄面。这十五年来最大的意外还是那白骨案中的毒物误伤、苦害了途径陈家村一侧官道的镖队。

    可这江湖威名赫赫的长顺镖局生了事,竟是无人察觉,消息捂得密不透风。莫江湖相携的亲朋好友,就连同城来往的邻里都摇头道长顺镖局一如往常——

    “有何不妥?不就开门营生,押镖送货么?能有什么不同?”

    街坊邻里俱是摇头,虽早在展昭和白玉堂的料想之中,但一无所获也难免心堵。

    二人在常州耽搁多日,天宁禅寺一事正是甚嚣尘上,盯着明园动静的江湖人眼睛都快盯出绿光,因而他们离城并无掩饰行踪之意,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地前往苏州。只半道之时约了丐帮风长歌与其师问风一会,又趁此会在丐帮弟子掩护下,将白云瑞暂时交托风长歌照看,二人则乔装改扮,单独快马夜行前往江阴军。长顺镖局不在主城,坐落于四通八达的边角镇,虽有江湖人往来,但也利于隐匿此行。

    如此谨慎行事,只是为了出其不意一探长顺镖局可惜,长顺镖局生变少已有三四月之久,镇中因营生逗留的陷空岛之人只道已有数月不见杨总镖头,别无古怪可言。

    “确是照常开门,前两日他们镖局里几个兄弟押镖路上遇险,回来后还难得上了一会酒楼,大吹大擂,镇上哪个都停了三五回了。”

    “可不,喝的醉醺醺的,险些把桌子掀了。热闹的很。”

    “长顺镖局的伙计走南闯北的,俱是爽利人,真出什么事那镇上就这么点大地儿能不知道么。”

    “五爷是问送尸人?这我们也弄不清啊。”

    “不青旸镇上鲜有江湖人争斗致死,我瞅着早几年在长顺镖局做送尸人的梁爷一行人如今一年到头不见几回,忙的脚不沾地,平日镖队生意红火,当是不做了吧。”

    “哪有一年到头送棺材的,且那送尸人的营生不多是寻得当地的镖局?总不会大老远跑来青旸镇托镖罢。”

    三三两两的答复里皆是寻常。

    若非二人随后夜探之时,白玉堂瞧出镖局之中主事的几个镖师皆是面生,委实察觉不出异样。

    “主事之人变换,杨总镖头又数月不见,怎无古怪?平素陷空岛与长顺镖局往来不少,此事怎未告知大哥?”白玉堂夹着眉,不冷不热的语气里到底压着几分不快。

    “这”陷空岛的伙计们面面相觑,多少惧怕这戾气凶煞的白五爷。

    半晌总算有人放低了声音作答,“这做生意的主事之人有所变动都是常见之事”他顿了顿,言下之意溢于言表,他们陷空岛的人哪能多嘴去管旁人镖局里的变动,“再,我们见长顺镖局营生一如既往,杨镖头不在,可主事的也不是全都换了人,想是镖局做大了,少不得提拔些年轻镖师。”他许是怕惹恼白玉堂,瞄了一眼几个伙计,又磕磕巴巴地声重复,“这也是在寻常不过的罢?”

    白玉堂紧着眉头,语气不变,只连着三问:“何时换的人?换人之时杨镖头可还在?可是杨镖头亲口提拔的伙计?”

    “呃”几个伙计噎住了。

    数个月前的事,还是别人家的宅内事,焉能答得上。

    白玉堂心知此番委实为难几个寻常伙计,又转而道:“杨镖头何时起不在长顺镖局现身,可知?”

    “杨总镖头约是五月之时离去的,”伙计连连点头,将其中条理细细道来“起初是有人寻上长顺镖局,寻杨总镖头提亲,有意娶他膝下之女。杨姑娘这不去岁刚及笄,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只是她生来天盲,不见媒人上门,这提亲也是头回。杨总镖头应没应倒是不知,但闻杨夫人心觉来提亲之人生的歪瓜裂枣的,配不上自家闺女,但杨镖头碍于交情没有立即推拒,为此与杨总镖头置气,带着杨姑娘当夜收拾包袱,回娘家去了。杨总镖头心焦,这才匆匆忙忙将镖局之事交给得力副,出了门去寻妻女。这数月未归也是情理之中罢?”

    “也就是,杨姑娘几月来确是不在长顺镖局?此事兄弟可能笃定?”一旁沉默许久的展昭问道。

    “不在啊。”几个伙计皆是颔首,“确实不在。”

    “那杨姑娘虽天盲,但每日日落之时,都会在镇中走一走,谁都能搭的上话。”

    “还别,她从不拄拐,走起路来也与常人无异,这要不是瞧着她那眼睛,谁能信她瞧不见呢。”

    展昭神色微动,有些惊讶:“如此来,杨姑娘虽不习武,但耳朵很是敏锐。”

    “该是罢。”伙计们也摸不着头脑,平日道此神乎其神,但从未细想过是何缘由,这毫无交情也不可能凑上前一问她怎得眼瞎还能行如常人,“她这平日出门在外也不是独自一人,这不总有丫鬟看顾嘛。”

    “来杨姑娘性子文静,但爱往茶楼听人书,茶楼的老张数月没见杨姑娘都念叨呢。”

    “杨夫人和杨姑娘离开长顺镖局,可有人亲眼所见?”展昭道。

    伙计们齐齐摇头,“她们是连夜离镇,有谁见着那可就不知了。这青旸镇不似城中,夜有宵禁、城门紧闭,自可随意来去,只传闻有人听着这般动静罢了。”

    此问罢,展昭与白玉堂便知长顺镖局一事定有人滴水不漏地善了后,单从法上并无错漏可查。

    再问无益。

    他们在青旸镇只逗留了两日,便匆匆趁夜离去,与带着白云瑞为他们遮掩行踪的风长歌会和,再折道苏州。

    只临行前,几个陷空岛的伙计见白玉堂此行来去喜怒难辨,心下惴惴,又请示道:“五爷,长顺镖局之事可要安排人?”

    白玉堂牵着缰绳与展昭微微颔首,口中却道:“不必打草惊蛇,一切如常便是,若有异动,又或是杨总镖头现身,且差人传信。”杨烨振武艺不弱,此间下落不明难料生死,真出了事定是被高所害。凭几个来照看生意的陷空岛伙计自然盯不住,若不留神还要伤了无辜性命。得了吩咐,伙计们俱是悄然松了口气,倒是未曾察觉白玉堂在夜色里无声收回的审视,目送二位爷策马夜行而去。

    独剩虫声时高时低,静夜藏着狰狞和窃窃私语。

    “长顺镖局之中恐怕有叛徒。”

    “”

    窄巷幽微,酒坊陈酿扑鼻。

    喝得醉醺醺的老汉憋了一肚子尿意,眯着眼正要往不起眼的巷角一站,解开裤腰带放水,却见白衣从眼前飘了过去,鬼魅一般,登时吓得醒了。

    再瞪着眼仔细望去,才见一个白衣人提着刀和一坛酒站在不远处的墙头,似在扫目眺望。

    而巷里巷外还有些酒鬼在划拳笑,悉悉索索辨不清,酒坛子摇摇摆摆滚了一地,还有叫花子坐在台阶上打鼾。

    白玉堂本是紧追叶十娘的踪迹在城中打转,他与展昭初来乍到,便被当街莫名讹上了,且巧的是这信口雌黄、当街诬陷的姑娘疑似叶家娘子,如何能不将人逮着问个究竟。只是不巧,半道被那云静翕身侧长随的剑侍子青截了两回,耽搁了时间,白玉堂再耳聪目明也要在这交错的巷落里将人追丢了。

    他在高处站了片刻,好似仍在捕捉夜中的动静。

    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的时候,绵绵秋雨让苏州城充斥着萧瑟寒意,湿冷感轻易攀附着衣衫、窜进四肢百骸,让人忍不住就打个哆嗦。四周好似雨歇的静夜笼罩了,所有的声音在雨后变得更加清晰。他的目光从巷子外一家沿着河岸开着的青楼一掠而过,二楼的窗子半开着,昏黄的灯影将里头坐着的两个人的影子投在窗户纸上。也不知是不是另一人坐的远些,那影子瞧着一高一矮,正举着酒杯一言不发地喝着闷酒。不等白玉堂分神细辩,就见一只漆黑的鸟扑腾着翅膀,从他头顶上轻飘地滑翔而落,随后被屋内那两个瞧不清的人影招迎去,灵活地钻进了窗缝。

    白玉堂眉梢微蹙,瞥过那只黑鸟模糊一闪的白色尾羽,突然抬往身后一丢酒坛。

    一只满是皱纹、乌漆嘛黑的从昏暗巷子里伸了出来,及时将酒坛一捞。紧接着一个瞧不出年纪的老乞丐站在墙下揭开盖,嗅了嗅,整个胸膛和肩膀都叫酒香提了起来。他灌了一口佳酿,满足地打了个嗝儿,这才仰头搭话:“嘿哟,白五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苏州城。”

    白玉堂没答,一招。

    那老乞丐从善如流,翻身上了墙,一边剔牙一边问:“白五爷这,寻我有事儿?”

    “可有苏州城的地图。”白玉堂直入正题。

    老乞丐中一顿,晃了晃中的酒坛,才接话道:“白五爷要这玩意儿作甚?”

    “初来乍到,认认路。”白玉堂抱着刀信口道。

    “嘿,您这过目不忘的,还要这玩意儿,往城里转悠几圈,可不就门儿清?且您也不是头回来苏州了。”老乞丐掀着眼皮一笑,满脸不信。

    “有便拿来。”白玉堂直言道。

    他冷眼扫过喧嚣的街巷,侧目睃他,好似注意到什么,口中又慢条斯理补了一句:“非是爷要用。”

    老乞丐的两根眉毛有些古怪地扭在一起,打量了白玉堂片刻才慢吞吞道:“上没有,真想要我给您去收一份来。”

    白玉堂也不勉强,略一颔首,转而问起旁事:“二十七年前,红叶山庄血案,你可知晓?”

    老乞丐面露诧异,“知道是知道,白五爷要打听这陈年旧事?”

    话未完,白玉堂凉凉斜他一眼,他又打了个哈哈,喝了口酒一副闭口的模样,好半晌才接着答话:“红叶山庄那案子,不就是个盗婴魔头为练邪功所犯?白五爷既然问起,当是心里头有数,传来传去都那样,那魔头屠两百多人之后下落不明。我这知道的,想必您也知道了。旁的,我当日也没亲眼瞧见,不上来。”

    “红叶山庄如今可还在?”白玉堂道。

    “在呢,荒废了二十七年了,平日也没人敢进,就死那儿的婴孩太多,阴气过重,闹鬼呢。也就寒山寺的僧人这佛祖罩着,敢和这红叶山庄为邻。”老乞丐着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许是觉着冷,他又大口饮起酒来,“不过对我们这些贱命一条、没什么好怕的,到是个好去处,遮风挡雨,就是偏僻了些,除了那寒山寺,边上连个村落也无,这没东西吃也不成是吧。”到这儿,他呛了一口酒,想起一桩事,“前些年好像有人死那儿了。”

    白玉堂眯眼端详着老乞丐,口中接着问:“死在红叶山庄?什么人?”

    “死门口了,不知道是个什么人,没名没姓的,”老乞丐啧啧道,“就我这般无牵无挂的穷叫花,有上顿没下顿,不是今日死就是明日没,谁还管死的叫个什么名儿,又是个什么来历,官府都不管。”他见白玉堂斜目瞧他,“嘿哟”了一声,“真不认得,想必不是苏州城的人,要么外乡来的,要么山里村落的,走投无路了?发了疯了?一心求死?啊不然就是一无所知,无知者无畏,”他一拍掌,给自己的胡话盖棺定论,“就凑红叶山庄去送命了呗。”

    “死的是个乞丐,”白玉堂神色微顿,“但不是饿死的?”

    那老乞丐摇头,“吓死的。”

    “吓死?”白玉堂意外道。

    “要不怎么闹鬼呢。”老乞丐耸肩,又垂头拍拍自己的脏袖子,像是把脏东西从袖子上拍下去,可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这拍来拍去也没用,倒是甩了墙面上几个泥点儿,“我是没见着,只听人那尸首瞧着像是临死前被骇破了胆。反正官府查了两日,没结果,不了了之了。打那之后,就没见什么人不怕死地往红叶山庄去。”

    白玉堂面露思索,指尖轻轻敲着抱在怀中的画影,“你刚红叶山庄附近除了寒山寺,别无村落?那人的尸首是谁发觉去报案的。”

    “还能有谁啊,就寒山寺的僧人,砍柴挑水都得从红叶山庄前头路过,”老乞丐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道,“不过您的那村落,本来是有的,离红叶山庄三里远罢。这不那红叶山庄传出闹鬼之后,都吓跑了吗。就留了些老人家不肯走的,这些年也该死全了,兴许还有一两个命长”

    白玉堂眉梢一挑,出其不意地截话道:“你往红叶山庄去过,非是都道听途。”

    “”老乞丐眨了眨眼,捏着酒坛的一抖,险些翻了。

    “白五爷敏锐,哈哈,”老乞丐干巴巴地,“我那是好几年前好奇心重,青天白日太阳高照地时候走了一趟瞧瞧”

    白玉堂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下意识搓胳膊的。

    老乞丐吞着口水,这脚下想退步,又老老实实在墙头站稳了,长长叹了口气。

    “老实话,那地儿是有点不太对劲,”他舔着唇道,“您要问哪儿不对,我就不上了,就有点儿邪门。我真是大白日去的,但进了那红叶山庄,就怎么呢,老觉得背后有人盯着我,”忆起旧事,他这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您,我这耳朵要分不出有没有旁的活人,这身功夫岂不白练了?但要真没人罢,可不就光想着都瘆得慌。”

    白玉堂略一沉吟,“你是何时去的?”

    “三年前的事了,印象深刻,想起来都心慌,丢脸的很,您就当听个笑话,也别问了。”老乞丐按着自己的心口讨饶。

    白玉堂飞扬的眉梢上还压着阴霾,可口中也不为难,沉默站了好半晌,依言改了话头:“江左叶府的宅邸在城中何处?”

    “那姑苏叶家?”老乞丐在乱糟糟的头发下撩起一根眉毛,随往左侧一指,“不在城中,在城西郊外的沧海山庄,牌子立的老大了,一眼就瞧得出。刚的那个红叶山庄,也在城西郊外,比沧海山庄更远,就寒山寺那附近,靠上些,就是靠北一些。想必您也知道”

    “那是北面。”白玉堂。

    老乞丐翻个白眼,“你知道不就行了。”罢,他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酒,一抹嘴,打量着白玉堂冷峻的面容又道,“那叶家得罪白五爷了?他们府上如今连个成器的子弟也无,谁有这么大本事得罪您嘿。”

    白玉堂这才侧眉来一笑,“这可不好。”

    江湖皆道叶瑾轩之后,叶家无人,可谁能料到转头就冒出个叶观澜。更别,在氿城一眼辨出叶府媚骨功法,少年参军,被誉为边塞打不死的妖怪,来历不明的叶副将叶差,十有七八就是叶家族中子弟。只是他与展昭在太原书信一问,叶差避而不谈,他们自然不好勉强。还有今日突然冒出来的叶十娘那身轻功步法不俗。白玉堂虽未出刀,那一拦也较了真,叶十娘的躲闪慌乱但精准,绝非运气好能得通。

    老乞丐托着酒坛,硬是从这从容笑面里读出几分煞气,不由啧声,“白五爷您脾气也收着点,别回头将人老窝掀了,叶家也不容易。”

    白玉堂一言不发地睨他一眼,似是示意他来听听。

    “啧,您是没来过几回苏州,不知叶家的难处。”老乞丐伸挠了挠身上,就在墙头蹲下了,同白玉堂正儿八经地解释起来,“这几年江湖新秀名声鹊起,百年前被称作宗师之家的江左叶府却再没个像样的弟子,又空占着四大世家之名,江湖中人哪个不是争强好胜,总要踩着旁人扬名立万。难免有不长眼的故意招惹,这些年叶家也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折辱。就半年前吧,”他单转着酒坛子,连连摇头,“叶家辈在外行走,好端端地扯入了旁人争端,闹到最后却给人家又是赔银子又是道歉。”

    “既与他无关,缘何要他赔礼道歉。”白玉堂眉毛微动,有了几分兴致。

    这叶家在苏州的面目,与传闻、还有他与展昭所想似乎不大相同。

    “还不是瞧着叶家冤大头。”老乞丐哂笑,“也是有趣,别人两家起争执,打起来了,可巧撞到路过的叶家人刀口上丢了命,这鸭形门便将那人给扣下了。叶家没落,装孙子多年了,可叶家家主亲自去要人,却为这种天降横祸按着自家辈给人赔礼的还是头回见。那可真是丢光了面子。”

    白玉堂一抬眉,“我记得叶家用剑?”

    “是,用剑,那子倒霉催的,那日正好提着一把无鞘直刀。”老乞丐道。

    白玉堂思索片刻,又问道:“如今叶家家主何人?”

    “叶承岁。”老乞丐随口答道。

    “满苏州尽知的老好人,如今也有四十岁了吧,白长的那么大个儿,不杀生、不见血,被人迎面吐口唾沫都能一笑而过,比泥菩萨还缺三分火气,苏州的江湖人多少有嘀咕他这人怂,怕事儿。可他也没法,俩哥哥短命,老爹十年前也咽气了,叶家就交到他里。这十年啊,成日给叶家擦屁股,嘿,也不能这么,”他哈哈笑了两声,想起这叶家家主竟是松快了几分,语气里尽是不以为意,“事儿大多不是他们叶家惹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叶家遭了无妄之灾。可他叶家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眼见着别无东山再起之日,家主性子软,武艺亦是寻常,哪儿能硬气起来。叶承岁也只能日日给人低头哈腰,老倒霉蛋了。”

    “那叶承岁你可曾见过?”白玉堂早知江湖没落的四大世家之中,叶府因人才凋零,称得上最是低调。莫他们这些后起之秀,连秦苏苏都曾道这叶家关起门来啃祖,鲜有在江湖行走,不知近况。

    可落得这般田地还是出乎白玉堂意料。

    世人皆道人活一张脸,绿林之人哪有不好颜面的,想来愈是世家门派愈是不敢折了这尊严、损了祖宗门楣。可如今瞧来,江湖上再不济的门派,怕是活得都比曾经大名鼎鼎的江左叶府滋润些。

    这叶家,当真是愈听愈古怪。

    老乞丐一耸肩,见白玉堂神色有些一言难尽,举着酒坛笑道:“我哪儿敢在白五爷面前信口开河。”

    白玉堂按了按眉心,“叶家除了那家主叶承岁,可还有旁的子弟能报的上名头?”

    “这可真没有。”老乞丐咂嘴道,“孩子生的不少,一个拔尖都无,而且短命鬼就数他们家多。这江湖人多的记不过来,谁还能记得叶家几个无名之辈。”到这儿,他仰着头瞧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白玉堂,有几分稀奇地打探道:“话回来,那叶家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躲得江湖是非远远的,哪个狗胆包天招了您嘿?”

    这招了锦毛鼠可不就惹了个活阎王,哪儿是什么赔礼道歉过得去的。

    白玉堂的指尖一下一下地轻敲着刀鞘,心头正翻来覆去地念着几个词,在跃下墙头之前闻此言,像是被老乞丐提醒了,冷不丁回眸冷笑一句——

    “倒是忘了一问,那叶家,可有一位十娘子?”

    我来了。

    艰难复健。

    写的眼睛都开始发直了。

    下面还有一章,才写了五千六,缺一千四,赶不上了,让我用番外顶一下下

    很快替换(心虚)啊不然明天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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