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八回 因缘遇,适逢其会诚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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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碑杂乱地陈列着,高高低低各有不同,参差错落,很是随意。

    虽不见杂草丛生,但堆积着碎石,没有祭奠用的金纸和香烛,更无人迹,这片坟地像极了一片乱葬岗。四周浓雾久久不散,将这片被林子半围着的坟地压得昏昏沉沉,天色难辨,犹如暮时,还偶有诡异的蓝白色火焰噌地一下在半空中飘起又熄灭,空气里则飘着一股浓重到让人头晕目眩、近乎窒息的呛人花香。乱石下的湿泥地是暗红色的,仿佛朱砂研成粉,远远瞧去又像是渗着血水,再加上数目多得可怖的墓碑,阴森得叫人心头发慌。

    展昭紧蹙着眉头,远远站着端倪了片刻,从浓雾里勉强辨出石碑上的刻字。

    都是时间,有宝元二年,有景祐四年,有天禧元年,咸平六年,大中祥符七年展昭愈是细看愈是心惊,这往前数几十年几乎每一年都有石碑,鲜有断了年月,最早往前可以追溯到太平兴国八年,还只是展昭站于原地一眼望去所见。且每一年的石碑还不是一两块,是连着一排十几块甚至几十块——纵使生老病死世间常事,这一年到头得死多少人,才能堆成这般叫人心惊肉跳的模样。须知这并非一城的乱葬岗展昭神色逐渐凝重端肃,目光也越过重重坟场石碑,依稀落在高墙之上。

    这是沧海山庄斜后侧。

    他原念着沧海山庄极大,居于其中的叶家族人成百上千,不可能只有那一个朝南的正门,定有不少旁的侧门角门。兴许门前静谧正是因叶家子弟惯常不从正门出入。展昭正是打着绕道而行,寻得叶府中人出入的踪迹,再伺混入其中;若是真没碰上人,他从偏僻角落翻墙而入,亦无不可。

    只是没想到,他大费周章绕着沧海山庄大半圈,人没碰上半个,倒是惊觉林中古怪——贴近沧海山庄一侧的树林里竟搁置了一些古怪的关陷阱,防止外人靠近。更奇的是这些陷阱所用的不是什么飞刀暗器,而是柔软的枝叶,设计精巧且威力非凡、悄无声息,不容觑,稍有不慎定是伤筋动骨或害及性命!

    谁能想到飞叶细枝能穿肠割喉?

    就算有人于此地受伤害命,多半恨时运不济、走了背字,想不到是误入关。就连展昭初时被飞叶蹭破了袍角,也当是叶片锋利、他穿林而过时匆忙所生的意外。

    想必于此偏僻林中张设阱的人亦是心怀此念,将人逼退且不生疑窦。

    如此,既能不大动干戈地保沧海山庄侧后方周全,又能当真哪日省了闹出人命后算到叶家头上。妙哉。展昭再瞧那叶家院墙隐于关阵十数丈外,居然琢磨出几分置身事外的低调作态。

    可偏偏叶家这般谨慎又不动声色地护卫着院落,更叫人疑心叶家藏着天大的秘密。

    展昭对关之物不甚熟稔,不比白玉堂,光是初时躲闪来历不明的飞叶就费了些时辰。他在林中兜了几回圈子,沉心留神,试了几回,笃定这关几乎称得上闻声而动,十分敏锐,更要紧的是数目众多防不胜防。若非他内力深厚,近两日伤势渐好,又添之耳力出众,凭借轻功屡屡与关擦身而过,委实难从这陷阱之中讨得好处。

    而越过这布置精密的林中关阵,见陷阱所护的竟是这片坟地。

    世上哪有活人的宅院与大片阴宅比邻而居?

    汉人尤其看重风水,便是不求神拜佛,也多忌讳坟地埋尸阴气重,活人压不住。越是世家大族越要为祖坟里的先人挑选修葺一块风水宝地,专瞧的阴宅风水。一两座坟也就罢了,这可是一整座近乎乱葬岗的坟场——叶家再势弱又岂会允许旁人在他府宅之后、临着院墙安坟。

    换句话,这坟地本就是叶家的。

    虽展昭放松了身体,轻轻一跃,没窜进坟场之中细探,只落在最近一处的石碑一侧。他仔细查看了石碑上的刻字,心道一句果然。这些石碑上根本没有名字、生平和立碑人,只有一个疑似生卒年月的日子。这些“无名氏”埋骨于此,到底是不是叶家先人?

    江左叶府与秦川沈氏无二,乃是五服内外、九族亲疏同居一地,人多了,坟地大不足为奇。可一个叶家也不至于年年死上几十人罢?且若这是叶家祖坟委实太过敷衍,偌大一个世家,百年来再怎么落魄,逝世先人竟随意埋葬,连个像样的墓地也无,未免荒谬;若不是,他们是谁?如何身死?又为何埋于叶家宅院之畔?与叶家究竟有何干系?

    展昭提剑静立许久,

    久到坟地四周的浓雾几乎将他淹没,接连的困惑冒了出来,在他的心口盘旋不离,犹如压了一块巨石。

    最终,他无声地喟叹,瞧了瞧那近在咫尺的沧海山庄外墙,有些距离但只需穿过坟地、又或踩着石碑提一口气他便能轻易潜入的叶家,旋即离去。

    从此处潜入确实隐蔽,但展昭委实不愿惊扰死者安息,更别轻慢地踏着墓碑入叶家。

    当然,这片无名坟地太过古怪,最好能弄明白其中渊源——虽有冒昧窥探叶家隐秘之嫌,但重案跟前只能暂且叨扰,若查证无关、亦不牵扯无辜性命,也能放心些许。展昭揉着鼻子走入林中,被刚刚那股不知何处来的那股呛鼻花香刺激得头昏脑胀,眼睛都隐约发起红来。他正思忖着再绕沧海山庄半周瞧瞧,若真寻不得恰当处,便先走一趟红叶山庄,待天色暗些再夜探叶府忽而脚步一顿。

    有人。

    展昭不动声色地一侧身,靠着大树笔直向上一窜,双腿再一曲,犹如燕子收翅,压着衣袍轻轻脚地蹲上了树桠,收声屏息,垂目扫去。

    风吹密叶簌簌响。

    天上的云层又积厚了些,他沧海山庄外围耗费了不少时间,如今已经快近晌午了,但天光却被重重封在另一侧。这被寒风拍打的树林没有别的动静,只有呜呜风响,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密封的屋子,寂静得落针可闻。

    “”没有脚步响。

    是两个人的呼吸声藏在一时急一时缓的风里。

    “”

    湖岸杨柳顺风摇摆着枝条,从树下一高一矮的身影上悠悠然拂过,还几次戳了戳孩儿的发顶,惹得孩儿玩心大起、频频抬去捉。

    “哎呀,湖心岛可去不得呀,后生儿。”湖中渔船传来答复。

    瞧着岸上发问的年轻人虽是眸光锋利、不好招惹,语气却有礼有度,渔翁也好声好气地道:“不是老儿不肯渡人,那是江湖人的地盘,有个门派的山门在岛上,行事霸道的很,码头叫人守着了,寻常人不让上的,船也没处靠,近了还要被赶。”

    见他推拒,白玉堂也不急,单拎起白云瑞,咻的一起一落,不言不语地就踩上了渔船一侧。

    猛的着了力、多了两人,乌篷船不由往下一沉,不过白玉堂轻功轻飘,掠身时力道更是恰到好处,没叫船翻了,添之渔翁轻轻一摇橹就将船身稳住了,快得叫人连变色的时间也无。渔翁扶着橹,这回皱起了眉头,话仍是慢条斯理的,“后生儿,你这上船怎也不打声招呼,瞧你这就算是能凫水,还有个孩子呢。”

    白云瑞正满脸兴奋地探着头瞧湖水,全然不知危险。

    孩儿自是见过船的,还曾跟着沈嫮坐船渡江至陷空岛,次数不少。陷空岛所在的松江向外是临海,那风浪可比这的金鸡湖大得多,他心里头那胆气足足的。

    白玉堂不以为意地笑笑,一甩袖,似是强买强卖道:“劳烦老伯摆渡。”

    渔翁眉梢微动,单接着了白玉堂甩来的东西,一枚墨玉飞蝗石。他愣了愣,好似才注意到白玉堂中提着刀。渔翁与白玉堂对了一眼,将那墨玉飞蝗石往怀里一收,当真就摇着橹调转船头,只是嘴里还不忘提醒道:“摆渡简单,但老儿话在前头,船是靠不了岸的,岛上排排站的护卫可都盯着呢。”

    白玉堂寻干净处坐了,神色有些懒散,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可他心下已然有数——

    鸭形门所在的桃花岛可谓是戒备森严,门人弟子武艺如何另,但岛一周皆密布耳目盯梢护卫。

    倒也不足为奇,数十年前受仇敌追杀,门人凋零,几经周折才寻得一座的湖心岛落脚,便是时隔已久,多年来想必警惕惯了。只是不知鸭形门得罪的仇敌究竟是哪门哪派哪号人物,都过了六七十年了,不好可否是先鸭形门一步覆灭于江湖。不然,这鸭形门怎敢在外行走时,与旁的门派当街械斗,还倒了八辈子霉撞上叶家子弟的刀口毙了命?且将叶家人扣押,逼着叶家家主登门道歉一事,气焰未免太过嚣张。

    只是,旧日也不曾闻鸭形门弟子在江湖上惹是生非。那日在常州所见鸭形门弟子更是个个和气,问什么答什么,不争不抢、不急不恼,相貌平平、武艺一般、脾气也寻常,不上什么出挑之处——若非白玉堂自忖过目不忘,这与鸭形门弟子一会,真觉得留不住印象。

    半年前是巧合?

    还是苏州城中窝里横,见叶家势弱,才有这欺软怕硬之举?

    这鸭形门与江左叶府白玉堂敛着眸中思索之意,有心与鸭形门的掌门人打过交道再论。

    “无事,老伯只管近了湖心岛便是,我自能上岛。”白玉堂将凑到船侧边的白云瑞单捞了来,口中懒洋洋道。

    话音才落,他耳朵微动,蹙眉侧过头。

    异变紧跟而来——

    又有一道影子猛然穿风而落,这力道重的像是巨石砸船。的乌篷船经不住,左右剧烈摇晃起来,湖里也掀起了高高的水花。白玉堂急急抓住了差点被跷飞的白云瑞的一只脚,将人提了回来,另一只抓稳了乌篷船的侧边船沿,不快地目光随着眼皮撩了起来,冷冰冰地落在了不请自来的年轻子身上。

    这年轻子形色匆匆,正一边仰着脖子探头向后瞧,好似被什么人追着,一边高声催促:“老伯快开船!!”

    渔翁也是沉稳,显然是水上曾经过大风大浪的老了,不是只在湖里摇浆的。只见他摇着橹这头一划,那头再发力一顶,船就打着旋儿稳稳地停住了。

    但船稳了,却不开,年轻子急的火烧眉毛,转过头来冲渔翁喊道:“老伯!怎不开船呀!”这一转头,便也露出了真容。

    可巧,这年轻子白玉堂认得。

    正是常州有过几面之缘、成日里啃着个果子的恒山派弟子,姜阳。

    他竟也从常州来了。

    江南热闹莫不是紧跟着他与展昭,从常州整个儿挪到苏州来了?白玉堂微凝着面色,唇边继而卷起三分冷笑。他还没忘昨夜展昭提起,那对不知名姓的双生姊妹在城中闹了一出抓贼斗奸的把戏。恐怕在城中继续逛两日,半月前在常州见着的那群江湖人都要在苏州现身了。

    他心下冷意起伏,却没能猜到,这会儿展昭又碰上了熟人。

    也是不巧,又是昨夜那对双生姊妹。

    展昭拎着剑蹲在树上,借着树叶缝隙,正见两位女侠穿着一身鲜见的葱绿色圆领袍、一头乌发玉簪束起,从树丛里顺风而至。这二人这般打扮,减了几分往日裙裳的矫揉造作,多了几许未施粉黛的干脆利落,连往日瞧着平平无奇的面貌都被这副妆容勾勒出清丽之态。且二人身法奇妙,一前一后、一出一入,几乎与时急时缓的林风同行,仿佛两片凋落枝头随风起舞坠落的树叶。

    二人显然不是头一回从这林子路过,熟门熟路地躲闪着,没有惊动丝毫林中关,又在离展昭不远的树下停步。

    “不对。”那左脸有痣的姑娘蹙起眉头,敏锐道,“有人来过,就在我们前脚。”

    展昭轻一挑眉,没有立即现身之意。

    那右脸有痣的姑娘跟着点点头,“这林中关,叶家之人日日查看复原,防备外人探查,你我总会惊动一二,今日却像是被人全踩了个通,全无声息。”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有些摸不准主意。

    “可还去?”那右脸有痣的姑娘道,“若有人打草惊蛇,他们有了防备,恐怕今日是查无所获了。”

    “”那左脸有痣的姑娘犹疑起来,“会难得,你我昨日好不容易抓着江左叶府的狐狸尾巴”她抿了抿唇,接着又道,“查无所获倒是事,只怕他们这会儿就等着我们自投罗。”

    二人为难地沉默起来。

    展昭屏声不语,诧异于这二位姑娘也是为叶家而来——这可真是与他们、与鸿鸣刀毫无关系,又有着千丝万缕地干系。且二人显而易见地赶在他之前查着了些许线索。只不过,好似因着他先前误入林间关之举,坏了二位姑娘的事展昭微妙地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在二位姑娘警觉地一声“谁?”中,轻身下了树。

    “展昭唐突。”展昭持剑抱拳。

    线索都送上门了,哪有放过的道理。

    林中昏暗,偶有随光穿云点缀他温润的眉眼。展昭对着呆成两颗树的双生姊妹露了个温润和气的笑脸:“二位姑娘有礼。”

    “”四下一时失声。

    林叶调落,湖水平息。

    白玉堂将白云瑞先放了下来,冷眼审视着这个自自话有些着急的年轻子。不必他开口,那渔翁先稳着船,目光匆匆不动声色的白玉堂,慢慢悠悠接话道:“后生儿,我这可不是渡船呀。”

    姜阳正火急火燎地远远眺望,有一伙人正疾奔而至,挥舞着中的大刀,口中叫嚣着“子哪里跑”,分明是在追杀他。眼见着这伙来势汹汹的绿林客快到岸边了,姜阳急归急,面色倒是不难看,只是两条眉毛搅在一起,似乎不怕这伙人,但不想惹这麻烦。他听着渔翁还在和他打圈子,赶忙回道:“哎呀,前头不也上人了老伯你这虽不是渡船,但渡一人是渡,渡两人也是渡,何不带上子!”

    他着瞄向面无表情地坐着的白玉堂,后知后觉地认出了人,愣了一下,嘴里话已经溜出来了,“渡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要是嫌子重,占了你这宝地,子出些银子”姜阳顿了顿,勉强将后半句吞了回来。“唷,这不是白五爷,”他出言寒暄,并无畏色,但隐约觉得难办,目光一转,收齐了往日的轻慢语气,试探道,“白五爷是包了船了?”显然也是明了白玉堂要真是重金包了船,不肯给他行个方便,甭管他出多少银子都是白搭。

    “倒也不曾。”白玉堂慢悠悠道。

    他眼皮抬起了些,似笑非笑道:“亦是见四周无渡船,就近托老伯带一程罢了。只是姜少侠要去湖对岸何处?白某虽不赶时间,也不愿绕道而行。”

    “这好,”姜阳一拍,这就顺坡下驴道,“子去那湖心岛,耽搁不了白五爷的时间。”

    白玉堂眉梢一挑,“你去湖心岛。”

    “不错,子有一友人在湖心岛,这不他热情好客非子到了他的师门前,当做东请子吃顿饭。”姜阳眼皮也不眨道,“子不好推拒,便应了他约今日一会,白五爷你看着天色都快晌午了,子不好爽约、叫友人苦等对吧,还请白五爷大发善心带子一程。”

    他这大放厥词、给自己的面子撂得足足的,全然把自个儿正躲追杀才急匆匆上船的事忘在脑后。

    不过这子平时话总不忘啃点果子,咬声跟着咔擦咔擦,念字含糊,今儿难得嘴里干净了,话却得又快又急。前头短句不显,且只当他被追杀着心焦自然话急切,这会儿句子长了,活像是句句话后头跟着八匹高头大马在拼了老命追着跑一样,都不带断句喘气的,吵得人脑门嗡嗡作响,恨不得往他嘴里塞两个果子缓一缓。

    可白玉堂眯起眼,字字听得清明,“白某记得这金鸡湖的湖心岛只有一个鸭形门,这么,你的朋友是鸭形门的弟子。”他白云瑞按住,漫不经心地撇开头,好似只是信口一问,尚在考虑是否要捎带姜阳一程。

    “”这回姜阳未有赶着接话。

    这日头还在向头顶攀爬,蓝得发白的湖水倒映着日头,波光粼粼。

    他的目光从白玉堂慢条斯理地敲着膝盖的上掠过,落在这的渔船上,又再一次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凶恶的追兵——几人话的工夫已经杀至眼前。

    这要紧关头,他竟是笑了一下。

    这年轻子素来是脾性胆大,当即揣测白玉堂的意思,一边答话一边问道:“不错,他乃是鸭形门今年新收的弟子,因旧年与子在江南乞讨有些过命的交情。不知白五爷可也是与鸭形门有旧?若无,今儿初来乍到,携子游玩苏州、泛舟湖上,可有闲情同子一并拜访拜访这金鸡湖的山头?”

    此言一出,白玉堂眸光微变,眉梢高高掠起,唇边也露出几分哂笑,“拜山头?”

    “子话糊涂了,实在是没念过书、不识字,白五爷莫见怪。”姜阳立马改口道。

    话虽如此,他神色全然不见惧怕白玉堂这江湖出名的煞神生恼,此时目光微微闪烁,好似心下有了底,“白五爷若肯给这面子,便一并上那桃花岛游玩一番。正好,子那友人,白五爷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厚着脸皮不定也想攀个交情。倘使能请得白五爷同桌饮酒作乐,当真是蓬荜生辉了。”姜阳话头微顿,眼睛轻眯了一瞬,盯紧了白玉堂的面色,接着直白道,“来,子今日偶然遇上白五爷,也是有幸,此番邀白五爷同行还是私心作祟,有个不情之请。”

    “”白玉堂侧眸瞧他,好整以暇地挑起尾音,示意他来听听。

    同时,他信与背后立于船尾的渔翁一勾食指,道:“时候确实不早了,再不走怕是赶不上好宴开席。”好似懒得在岸边继续耽搁工夫,让渔翁这先开船了。

    姜阳微微舔唇,眯着眼一笑,颇有几分得意洋洋。

    而他目光所及,紧赶慢赶至湖岸的那伙人到底是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划走。

    他听了两句破口大骂,装模做样地掏掏耳朵,冲那伙人做了个鬼脸,气的岸边的追兵直跳脚、破口大骂。

    直至船远了,连骂声都听不着了,姜阳才转过身来,神色很是轻慢,也无得救后的道谢之意,好似解了围便也挺直了腰板。他一提衣摆,在那头大马金刀地坐下了,轻易拾起原先的话头道:“子那友人,前头了,是鸭形门今岁刚收的弟子。他早年在外头乞讨,如今一朝麻雀上枝头被收作门派弟子,门内之人却瞧不过眼。他又畏首畏尾地惯了,仍是不敢抬头正面视人,在师门之中亦是饱受欺辱。若能请一回白五爷,想必往后便没人敢再欺负他。”

    三言两语叫白玉堂当真猜到了姜阳口中那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八月十六那夜白云瑞走丢,好些个江湖人或是心怀鬼胎、或是路见不平纷纷寻上前来,皆言有意搭把寻回孩子,这恒山派的子也在,与他同行的正是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子。他不记得那人面目,如姜阳所言,是个缩头缩尾不敢与人直视的性子,但口齿伶俐,比眼前这子会场面话。

    白玉堂撩着眼皮,未有因姜阳态度轻慢生恼,只无端端笑了一下,“你是叫白爷在鸭形门给他撑腰出头?”

    这子有些能耐。

    江湖后起之秀里合该有这子一席之地,只不知武艺如何了。

    “不错,白五爷名扬江湖、天下英雄尽是五体投地,子欲狐假虎威一回。”姜阳吊儿郎当地。

    敢在白玉堂面前,借锦毛鼠的名头威吓于人的,他也算头几个了。

    姜阳自个儿不觉哪儿不妥,冲白玉堂龇牙一笑,“白五爷倘使有着空闲给他脸面,一会儿便同子一并在湖心岛下船。”他从怀里拎出了一个木牌,上下一抛,有模有样地商议起来,“倘使心下为难,念着父子天伦之乐,只管先行,子绝不耽搁白五爷的时间,等白五爷与令郎下了船,子再劳老伯相送便是。白五爷意下如何?”

    白玉堂瞧着这子两指夹住木牌,翻过面来正是鸭形门的标志——是鸭形门上岛用的令牌,多半是他口中的友人所给。

    他眉梢斜飞,慢声作答:“盛情相邀,却之不恭,只冒昧来访,未备薄礼,恕白某不周了。”

    姜阳舔着牙轻嗤一声,作了答复,甚至没有接着虚与委蛇、些场面话的打算。

    二人在摇摇晃晃向着湖心岛划去的乌篷船上半眯着眼对视,假惺惺地双双一笑,又一言不发地撇开头。

    什么携子游玩苏州,见过谁泛舟湖上是坐渔船的?

    锦毛鼠白玉堂银子多的能将人活活压死,来这苏州不坐画舫游湖,坐什么渔船。

    姜阳满口瞎话的天花乱坠,正是察觉白玉堂搭船的目的——他二人是往湖心岛鸭形门去的。他拐弯抹角地一语道破白玉堂用意不,还敏地递了把梯子来,做主借友人之名,名正言顺地请白玉堂上岛。可偏偏这话从头到尾,姜阳都不曾问过一句,白玉堂寻上鸭形门的缘由,权当自己一无所知。

    前头不道谢,正可见他清楚此番开船躲去追杀不是白玉堂大发善心、捎他一程,而是一换一的公平买卖,是他自己在三言两语智谋来的。

    不过他既为自己筹谋解围,敢与锦毛鼠做交易——便得做好卖了友人的准备。

    鸭形门弟子。

    今岁新招的弟子。真是瞌睡递枕头。

    白玉堂懒洋洋地扶着长刀,另一按稳了白云瑞,歪着头闲适地远望着秋日里的湖心岛。阳光从湖面折射,坠进他半阖的眼眸里,一片金灿,宛如半开鞘的刀,迎着光,锋锐且冷冽,笑杀百花。

    我来营业了!

    夸我!快点!

    分头行事的五爷和昭昭:想打瞌睡。

    导演:来啊,上枕头!

    那么晚安,我们下次见!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