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赏奇尘萤 05
香果儿瑟缩在筒子楼的一角,眼里噙着泪水,不由得怨恨起沙魇心来。她只是一时兴起,救了自己,随后却把人丢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管了。她是武功卓越,轻易来去,可自己并无自保之力,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房间里的都是些做粗活的丫鬟,正议论着昨晚发生的怪事。“原来想防着冰鞘山的人,又不信任赏奇原,嚷嚷着把由金银财宝都送去了凝露轩。哪知那非烟水榭也不靠谱,这还没捂热呢,就什么都不剩,全凭空消失了。”“叫他们平时那么抠,活该。”
几个丫鬟有有笑,香果儿心里却更不是滋味。她在舞蹈上也算是有所成就,沙魇心居然把她塞进丫鬟堆里,分明是看不起她。就算你舞技出众又如何,还不是一生只能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
她拽着剩下的半贯钱,时刻担心有脚不干净的丫鬟会偷拿她的东西。那些人却压根没注意到她,“我听霜老板的库房是用花岗岩和精铁两重存放的,中间还加了驱虫防贼的药粉,不管是谁经过都会沾上药粉的气味,便于追踪,所以他的财产安然无恙。”“那太好了,我还担心拿不到工钱呢。”“霜老板不会这样,只不过一分也不会多给就是了。”几个丫鬟又哄笑起来,香果儿更觉烦躁。带她来这的那个人只给了她一贯铜钱,让她看准时跟着记号走,其他的什么也没交代就走了,她哪里懂得这些。
丫鬟们聊得热火朝天,库房外的财产概不负责,这是赏奇原多年的规矩,因为有些人根本不记得是酒醉随拿去赏人了,还是真的丢了。但那些客人们却是不依不饶的,个个叫嚣着再也不来了,要雇车回去的当口,才发现连车钱都出不起了。
“这回可算是把他们都得罪光了,以后真的没有生意怎么办啊?”丫鬟们终于消停片刻,很快话题又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香果儿来到窗边透气,思忖着是趁着人多浑水摸鱼,还是等人少些再走。
窗外又是一阵嘈杂,几个人拿着些铜板喊叫,“谁骂得最大声,这铜板就归谁。”那几个丫鬟听见又有骂骂凝露轩就有钱拿的轻松活儿,立马蹬蹬蹬冲了下去,铜板在那个人上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周围竟也围满看争先恐后献媚的人,香果儿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哐得一下关上了窗。
同样在一旁观察的柳珠儿披着见破旧的斗篷,默默出了筒子楼,回到自家的邸店才骂出声来,“这群人也忒能了,自已要换的地方,如今骂得好像水榭故意算计他们似的,那些人也是,拿了几个铜板,什么话都往外冒。”
言罢,她拿起一碗水,咕噜噜就灌了下去,看得颜书玉直摇头,“你你一个女孩子,买衣服嫌弃这不好看那不漂亮的,吃饭喝水倒不嫌自己粗俗。”柳珠儿把碗重重一摆,发出哐得一声,“我不粗俗抢得过你们?回到城里我连首饰也不敢买,走镖不能带,只能选几件衣服,还得方便打斗,我容易嘛我。”
“行,行,你有理。”颜书玉赶紧转移话题,“凝露轩还撑得住吗?”“那些客人就剩下几个雇人叫骂的钱,倒是不会打进去,可出了那么大的事,水榭怕是短时间内都无法再涉足赏奇原了。”
颜书玉拿扇子敲着心,“水榭这次也是太心急了,赏奇原的生意哪有那么好抢。”“这也不怪他们,管着这么大的生意,武艺却又一般,全靠至尊堂支持。如今弄得要倒赔钱,也就只能指望那批烈火丸在新盟主那里换取支持了。”
“那批烈火丸也不见了。”颜书玉此言一出,柳珠儿才真真紧张起来,“那水榭会不会就此没落,我们的盟友又少了。”颜书玉也微微蹙紧了眉,“守一盟与赏奇原的关系本就微妙,如今正大肆渲染水榭的失职,其实那些珍宝倒没丢,只是丢了金银和那批烈火丸。黄金白银可以急调过来补上,烈火丸可以当没有买过,可这声誉折损便再难获得信任。尤其是丢脸丢到了赏奇原,若是至尊堂不再支持水榭经营钱庄,只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柳珠儿想起自己在水榭的朋友,不免情绪低落,而另一个少女也在兀自烦恼。
戚若娇刚与紫铃儿吵了一架,只能跑到甲板来透气。如今正是大家午睡的时候,除了必要的瞭哨警戒,甲板上并没有其他人,一大片空旷的地方只有赵苍岭他们在溜鹰,她刚走近,就听见穆骁勇抱怨,“唱歌的唱?太怂了吧,难得有只鹰,得起个威风点的名字。要不叫个大猛,阿威什么的。”苍岭摇摇头,“就叫阿畅。广阔天地,或可畅游。”
“畅?”穆骁勇终于找准了字,“好吧,听着也不错。”李中平一直在旁看着,十分入神的样子,戚若娇不禁问到,“李少主觉得这个名字如何?”李中平只是将视线转向湖面,“是个好名字。”
戚若娇自讨没趣,只能寒暄了两句便闷闷地往船头走,李中平却轻轻地叹了口气。“平哥你这是怎么了?”穆骁勇觉得奇怪,“这鹰多好玩啊,听得懂人话。”李中平只是望着蓝天,“你觉得鹰是有人豢养,有牵挂比较幸福,还是在自然中无拘无束更幸福?”骁勇不明所以,“鹰哪会思考这些。不过,我倒希望阿畅可以飞过这片土地,到更远的地方去,或许会见到我们无法看到的风景。”
他这话时,脸上带着笑意,仿佛看见那自由的飞鸟就连同自己也变得自由。李中平心思繁乱,觉得自己与这宁静自由的氛围格格不入,又恰好瞄到了戚若娇落寞的背影,觉得自己刚才太过敷衍,于是便向她走去。
未及他走近,戚若娇已警地回过头来,满是戒备地看着来人,见是他过来,才扯出个笑脸,略显尴尬地问到,“李少主怎么过来了?”鹰正跟着那些羽翼丰满的海鹰飞行,无论怎么扑腾,总是忽上忽下的,它翅膀投下的的阴影便一次次在地扫过戚若娇玲珑的脸庞。李中平忽然有些感叹,他们都是早早地担负起了过于沉重的责任,既无法做到老辣,又已经磨去天真,在一次次‘怎么办?’‘作为少主该怎么做?’的思考中虚耗了时光与自我,以至于不知道不做少主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霜红砷已经盯上了海崖,此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对海崖最有利的做法,可戚若娇却接着熬鹰的名义把他们留在了船上,已是承担了风险。于是不禁上前两步,“如果你有任何为难的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抽身,带着船队回到海崖,赏奇原和守一盟暂时不会有动作,不必为了我们起冲突。”戚若娇见他模样真诚,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但那只是片刻的讶异,很快,她又显示出往常的神情,仿佛一个指挥若定的首领,“李少主不必担心,海涯一向讲究公义,无论赏奇原还是守一盟要上船,都得给个法。”李中平听着她滴水不漏的言语,露出个自嘲的笑容,“作为一派少主,自是不可能万事随心的,看你为此纠结,已是情分。你放心,若有人前来挑事,我自可一力承担,只是苍岭和骁勇颇为无辜,希望你能看在他们出力的份上帮助些许。”
“那你呢?”戚若娇忽然有些好奇,“若是无人相助,龙胆谷该怎么办?”李中平的面色如同这深沉的湖水,你知道水底下必有秘密,可就是只能看到湖面的光影,“这次,是我坚持要来的,与其他人无关。”
水面上被海鹰的翅膀带起一阵微风,戚若娇心里飞快盘算着他这话有几分真假,气氛正微妙,郭振航远远地停了下来。戚若娇赶紧招让他过来,见他神情略微尴尬地看向李中平,心中也是一沉,“可是守一盟派人来了?”郭振航的脸十分板正,又晒得黑黑的,总让人觉得特别严肃,好像嘴里随时能蹦出件大事来似的,所以他不话时总容易让人紧张,使得李中平不自觉地往外走了几步,“我去看看。”
郭振航这才回话,“是银壶斗那个王亮,有事找李少谷主,细问却又什么也不了。”王亮?李中平和戚若娇都感到有些疑惑,此刻来见他的人必是赏奇原或者至尊堂派来的,可这个王亮似乎与两边都没有什么密切的关系,独自前来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私事,不便对我们。”戚若娇看向李中平,“不如带他去客舱,李少主也好和他叙话。”晾他也不敢在海崖的地盘上撒野。李中平应声谢了,又客气地让郭振航带路,谁知他竟略略挡住李中平的步伐,“还有一件事。”他略一停顿,“刚才霜老板差人来将赵掌门请去了,是要盘账,穆二少非要跟去。赵掌门特意让我缓些告诉你。”
李中平这才发现,群鹰中少了只飞行不稳的身影,急急转过拐角,才发现刚出遛鹰的两人都不见了踪影,只留阿畅在笼子里扑腾。
他原也想赶去,却瞧见王亮站在岸边,一瞧见他便羞愧地低下了头。他心中一凛,盘踞在心中已久的疑惑又裂出一条缝来,使得他慢慢往阶梯走去。王亮这才蹬蹬蹬跑上甲板,李中平正要转身带他去客舱,王亮却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一把跪下,不及众人反应,又泄恨似的连磕三个响头。
这番大礼把众人惊得话都不出了,王亮却抬起挂着彩的脸,大声到,“李少谷主,我知道对不起您,若不是走投无路,我断不会来求您。”罢又要磕头,李中平赶紧蹲下身来扶住他,“有话好,可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王亮一咬牙,连珠炮似的到,“镜堂要拿你,到石堡去要求我们协助,掌门,李少侠对石堡有大恩,石堡不会对龙胆谷的人动武。镜堂就与石堡动起来,拿下掌门要求其他人来赏奇原拿您,石堡不愿,已然死了几个人。我知道这样做很卑劣,但只有您跟镜堂走,石堡才能得救。”
他这话时一直不敢看李中平,语速也是飞快,仿佛不一口气完了,就再也没勇气开口。戚若娇只觉得这样太欺负人,正搜肠刮肚想着婉拒辞,李中平竟就这么一口应承下来,“不必担心,我去镜堂个清楚便是。”不止海崖的人,连王亮都讶异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又低下头去,口齿不清地着谢谢,再也不敢抬头。
“这几日多蒙海崖关照,祝海崖得偿所愿。”李中平向着戚若娇行礼,她的眼中却晃动着意味不明的光,“你这次去怕是再难回到龙胆谷了。”“不管是李少谷主还是李中平,都需要走这一趟。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何惧旁人问上几句。”他这话,一半是真情实感,一半倒像是自我安慰,反而让人不好多言了。
戚若娇微微得摇了下头,连礼都没回,就转身向船头走去,默默地站在那里,一直到李中平拿了包裹站到船下行礼时也未曾回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