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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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司农齐瑾瑜的孙儿满月,齐府门前挂起上大红彩节,放起了鞭炮。齐瑾瑜在朝半生,门生故吏,同朝老友,再加上可怜秦正的故旧,道喜之人排满了长队。

    “王爷,到了”王蒙轻拉缰绳,停下马车,他刚刚被晋王放出来。

    “嗯”秦宇下车,看了看门前热闹的样子。

    “晋王殿下!”有人认出了他,低呼一声。

    齐府管家赶紧抬头,瞥见晋王,转身匆忙进院,没有片刻齐瑾瑜迎了出来,隔着老远就深施一礼。

    “参见王爷,王爷亲贺,鄙府上下,荣幸之至”

    秦宇看着齐大人这副拒人千里的客气样子,颜悦色的上前“齐老怎么如此大礼,本王来看看侄”

    齐瑾瑜表情一僵,侧身引着晋王入门,这门前一言一语,四周庆贺的大人一时都暗自奇怪,晋王和司农大人当真私交甚笃。

    花厅

    秦宇坐在上首,奶娘将少爷抱了过来,秦宇看着白嫩嫩的孩子,逗了一下,转头问“不知侄可有表字”

    大司农侧着身子,恭声“未有表字”

    “不如王送他一个表字如何?”秦宇一幅不见外的表情。

    齐瑾瑜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好推脱“孙儿荣幸”

    “怀思”秦宇深深的看了一眼齐瑾瑜继续“怀思先皇忠烈,齐老觉得可好?”

    一旁围观的人虽然没弄懂晋王的意思,却也都相继恭维着叫好,齐瑾瑜在旁边瞧了一会儿,别人不懂,他却听得明白,晋王此行必然是有所图谋。

    “多谢王爷赐字”

    “齐老”秦宇拉着长音“你客气了”

    又待了一会儿,众人识趣的推开,齐瑾瑜顺势邀请晋王后堂话。

    “王爷能来孙的满月酒宴,折煞老臣”

    “你我好友一场,齐老太见怪了”

    “呵呵”齐瑾瑜捻着胡子,笑呵呵的冲着秦宇“老夫今年六十有三,王爷正当盛年,句不敬的话,老夫为官之时,王爷还没出生,老臣何敢高攀”

    “老大人此言差矣”秦宇抿了一口茶,挑着眉毛“本王与大人一见如故,况且老大人现在推脱恐怕晚了点,我看孔大人只给您上了拜帖,今日这里的人出去一,你我私交甚好的事情。就算是在各家的心里坐实了”

    齐瑾瑜没有多言,看着他目光闪烁,像是在思考晋王的来意。

    “齐大人的孙儿,长得玲珑剔透,到让本王记起掖庭衙那孩子,想来当年也是个可爱的娃”

    “王爷想什么!”齐瑾转头看他“不如直言”

    秦宇将杯子放在桌子上,“齐大人当真要跟着孔国培等人走一条路吗?”

    “老臣家中世代忠良,效忠皇家,对奸党一向敬而远之”齐瑾瑜滴水不漏,也不提谁是奸党。

    秦宇自然也明白他的谨慎,干脆“秦正篡逆,当今陛下圣明,老大人不想效忠吗?”

    “掖庭衙时老夫已经了,臣等自然是忠于陛下”齐瑾瑜压低声音犹豫的“只怕陛下未必能信臣等”

    “秦正篡逆,与尔等无关,秦坚幼,不知其父之过,然总归皇室血脉,本王有心怜之,算向陛下上奏,封给秦坚个爵位,让他能延续秦正血脉,齐大人以为如何”

    “如此臣等自然感谢王爷之恩,感念陛下圣德,何人敢不忠心”

    “哈哈··”秦宇一把扶起跪下的齐司农“老大人言重了,此事本王必定尽力为之,定不叫老大人失望”

    几日后

    秦宇笑盈盈的踏入昭和殿,冲着宣帝施礼“恭喜皇兄,齐瑾瑜已与孔国培离心了”

    “哦?看”宣帝眼中精光一闪。

    “皇兄可记得秦正幼子秦坚”

    “没错,现在应该在掖庭衙”

    “臣弟请旨册封秦坚,让他承继其父血脉”秦宇微笑着,看不出一点虚假算计。

    宣帝脸色微变,不悦的看着他,半晌才“你可知他是逆臣之子”

    “如此更可显陛下宽宏”

    “你可知,秦正是死于六弟和朕之手”

    “臣弟自然知道”秦宇看着他微微躬身“篡逆之臣,该当如此”

    晋王很平静,明早有算,宣帝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终于忍耐不住心底的愤怒。

    “那你可知,若秦正余党有异动,秦坚就会被拥立”你乐见其成吗?六弟!

    “不会有那一天的”秦宇平静的了一句.

    “不会?”宣帝冷笑着看着他。

    “陛下”秦宇撩袍跪倒,叩首“秦正篡逆,已被诛杀,此事无法更改,那些勋贵旧臣并非真的不忠心陛下,只不过对秦正遗孤多有怜悯,也畏惧陛下,若陛下宽厚为怀,册封秦坚,天下百姓,朝廷百官,无不称赞感念陛下仁德,孔党不攻自破”

    宣帝看着他,晋王的话句句冠冕堂皇,句句在理,但他真的捏不准晋王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

    “此事容朕再考虑一下,你先退下”

    “是”秦宇叩首离开。

    离开皇宫,秦宇坐在马车里,身子轻轻摇晃,其实他可以劝通宣帝,但这句话从王谦和那听来比自己这里好。而且若真是如此容易,齐瑾瑜又岂会对自己感恩戴德,宣帝的迟疑,正好让齐瑾瑜更加倒向自己。

    晋王府

    齐瑾瑜在花厅内焦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望向门外,虽然晋王答应促成此事,但他心底还是忐忑,实在是陛下登基以来,态度太过决绝。

    宣帝希望他们交出秦坚,证明自己的忠心,但齐瑾瑜虽然不是秦正心腹,却做不出欺凌孤儿寡母的事,所以他才为求自保,投靠了孔党。

    但齐瑾瑜从不看好孔国培,当今陛下是英明有为之君,还有晋王在侧,孔党必然不成气候,孔国培是痴心妄想,早晚没有好下场,他不想等这条船沉了连累他,所以他急需一条出路,所以才会故意引晋王去掖庭衙。

    “本王来迟了,齐大人见谅”

    “王爷”齐瑾瑜忘记礼数,一步上前问“陛下答应了吗?”

    秦宇失落了一下,瞬间掩藏起来笑着“齐大人,此事事关重大,陛下还需要想想,您老静候佳音便是”

    齐瑾瑜一直盯着晋王,看见他的表情,心里一惊,赶紧追问“王爷,下官身家性命全系于此,请王爷直言相告”

    “陛下不是很赞成此事,但也没有否定”秦宇微叹声坐下“大人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本王定会促成此事,万难而不辞”

    “多谢王爷”齐瑾瑜深施礼。

    “言重了”秦宇扶起他“本王派人送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若是别人发现老大人在本王这里待了许久,恐生口舌”

    齐瑾瑜点点头,拱手告辞离,秦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声无息的笑了,这会儿王谦和也该入宫了吧。

    昭和殿

    晋王的请旨的奏折放在桌上,宣帝半低着头,一直盯着那份奏折,从晋王离开后他就一直如此,可还是没有主意。

    “陛下天色晚了,您该休息了”王公公走进“陛下可要去后宫”

    宣帝突然扭头看着他,猩红的眼睛吓了王公公一跳,哑着嗓子“宣丞相进宫”

    “陛下,宫门已经落锁了”

    “朕宣丞相入宫”

    王公公答应着赶紧跑了出去,半刻钟后,王谦和步履匆匆的进殿“参见陛下,深夜召臣可是有什么急事”

    “老师”宣帝抬头看着他问“陶启那边您问的怎么样了”

    王谦和看见宣帝的样子也有些诧异,赶紧回答“陶启坚称翟璟是吴王的人,他自己并不知道吴王在京都有谁,万事都是翟璟吩咐他做的”

    “这么,与晋王无关?”宣帝口气很冷。

    “不一定”王谦和慢条斯理的“也有可能晋王指使他这么,想嫁祸翟璟,除掉他彻底将北境据为己有,总之陶启一面之词,无法证明翟璟就是吴王的人”

    “老师看看这个”宣帝点点头将奏折递给他。

    王谦和接过奏折“晋王上表册封秦坚?”

    “没错”

    “为了拉拢齐瑾瑜等人?”

    “没错”

    “陛下答应了吗?”王谦和脸色忽变。

    “朕没有答应”宣帝摇摇头,神色又沉下一分“此事还要考虑考虑”

    “陛下糊涂”王谦和严肃的看着他“陛下应该当场答应”

    “老师什么?”

    “晋王既然提出此事,可见之前同齐瑾瑜已经商议好了,陛下没有立刻答应,晋王定会让齐瑾瑜知道陛下的犹豫,齐瑾瑜等人就会倒向晋王”

    宣帝沉默下来,为自己断错而懊恼,心底那股愤怒不平更严重了。

    “那此刻该如何是好?”

    “明日金殿上,陛下当中赦免秦坚,让齐瑾瑜等人看见陛下的胸怀”

    宣帝默认了此事,没有再谈论,冲王谦和“老师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陛下”王谦和看着他,微微欠身“晋王确实略胜一筹,但陛下也不用过于自责,至少您知道晋王,并非没有野心”

    野心!宣帝眼神变了一下,王谦和的话触动了心底某一处,像是不忍,像是愤怒,更像是恐惧,他刻意的忽视了这些,摆摆手离开大殿。

    掖庭衙

    秦坚独坐在那里,托着腮像是在想什么,晋王的一番话搅得家伙好几日心绪不宁,他不确定晋王是不是在逗他,就像这院里人讽刺的叫他殿下一般。

    “秦坚”

    眼前的光线一暗,秦坚抬头正看见晋王站在他面前“王··参见晋王殿下”

    “走吧”秦宇冲他笑着“本王来带你离开掖庭衙”

    “走?”秦坚有点不敢相信的重复了一遍,他看了看四周,院子里的人还是该干嘛干嘛,没有人注意到他,一时间他又觉得这可能是个梦。

    门口一阵喧闹,一名太监带着一群人进来,手里拿着明黄色的圣旨,秦坚看到他们,下意识的一怕,以前每次又传圣旨的人从旁经过,母亲总会紧紧的抱住他,像是下一刻这些人就会冲过来,杀了他和母亲。

    秦宇微微低头,瞧出他的不安,轻轻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秦坚抬头看着他,觉得这身影特别高大。

    天子诏 :秦正篡逆,十恶不赦,然朕仰念先帝之嘱,怀昔日兄弟之谊,实不忍其香火飘零,特赦秦坚之罪,封为安乡郡王,以继秦正血脉,望其后代···

    “安乡郡王,该领旨了”太监托着圣旨提醒一句。

    秦坚愣在那里,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又仰头看看一旁的晋王。

    “回去吧”秦宇接过圣旨,吩咐那太监“安乡郡王年纪,陛下不要怪罪”

    “是”太监认识晋王,恭恭敬敬的应下离去。

    “咱们走吧”

    晋王微笑着将手伸到他面前,秦坚握住他的手,下意识抓的很紧,使劲的点了一下头。

    掖庭衙的门口,秦坚看着前面的高高的门槛,从未想过有一日他能离开这里,迟疑了一下,他想回头看看。

    “别回头”晋王握着他的手紧了分,秦坚仰头看着他,听见晋王“永远记住,你不属于那里”

    晋王带着他一步迈出了掖庭衙,秦坚抬头看看天空,发现比他从前见过的都蓝,三月里阳光正好,四周飘着不知名香味,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第一见过这世界。

    夜色阑珊,整个京城连烟花之地都已经没了亮光,但是辗转反侧的人倒是不少。

    相府,王谦和看着手里的信笺,问对面的人“你是何人?为何会知道此事?”

    “人陆琮”陆琮跪在地上,低头“翟璟大人的管家,在翟府多年,将军早就预感自己恐怕要被晋王所害,所以留下此信,要人一听到他的死讯,就将此信交给大人”

    “为何不早点入京?”

    “大人北境都是晋王的人,晋王一直在抓捕翟将军的手下,人是等到翟将军死后,晋王不在戒备才能离开北境的”

    王谦和量着他,陆琮四十岁左右,相貌普普通通,留着两撇胡子,眼角微微下垂,一身灰褐色的布袍,发髻有些歪着,脚上的鞋也磨坏了半边,看的出是一幅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可愿同我进宫面见陛下”

    “陛下?”陆琮面露为难,跪下“大人人愿意面见陛下,但是人卑微,此事若晋王知晓,人十死无生”

    陆琮的惶恐,让王谦和略微安心,一个管家若真是死心塌地,替主报仇,他反倒有些担心此信的真伪。

    “那就不勉强你了,你现在住在那?”

    “人算返回安郡老家”

    陆琮眼神闪烁明显是撒谎,王谦和更加安心,点点头没有多,陆琮匆忙告辞离去。

    一条隐蔽的暗巷中,陆琮吹了个口哨,从暗处出来一个人。

    “将军”

    陆琮面色平淡,没了在相府时的慌张,平静的“准备一下,连夜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那人疑惑的问了句。

    “嗯,军师有命,我们一送完信必须立刻消失,否则王谦和会怀疑,若是被晋王察觉就更为不利,京城的事军师会找人接手”

    陆琮完,冲他示意一下,提气轻身,消失在墙头。

    相府,王谦和反复摩挲着手里的信笺,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厮从门外回来。

    “大人,陆琮的客栈已经人去楼空,应该是趁夜走了”

    “嗯”王谦和点点头。

    陆琮如此惊恐,此事一结束,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估计终生都不会进京城,之以没有将他带给宣帝,是因为即便有陆琮作证,也不能将晋王定罪,确定这封信的真假,不过解开陛下一个疑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