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光养晦
清
宿醉的晋王殿下,脑袋里一阵翁鸣,花了好一阵子确定自己在哪,微微侧头,枕边躺着一人,一头青丝铺开,背对着自己,眼角略微有些泛红。
“混账!”秦宇低骂了一声,不是对这公子,而是骂自己无能。
不过这朝廷争斗输了一阵,犯不上借酒消愁,把自己醉成这个样子,这些年来,自己也是白活了!
硬撑头痛下床穿衣,秦宇歪歪斜斜,一番折腾下来,床上的人居然还没有动静,他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这寄情阁头牌的质量还真是下降不少,居然比自己起的还晚。
推门走了出去,大厅里出奇的安静,秦宇刚迈出一步,旁边闪出一道人影。
“给王爷请安”
咚!秦宇吓了一跳,头重脚轻的撞到了门框上“谁?”他气急败坏的问。
“奴才该死,冲撞王爷”福子赶紧跪在地上。
“是你啊,快过来扶着本王”
福子一边扶着晋王一边“王爷,管家在门口等您,您现在回府吗?”
秦宇懒得话,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福子搀着他到了门,赵志平正站在马车前等他。
“本王有些头痛,先生有什么教诲,能不能等本王回府休息好的再”
呵呵,赵志平摇头笑了,晋王荒唐时十分荒唐,但偏偏之后又恢复英明,让他难以生气,如今这副样子倒让他觉得洒脱。
福子扶晋王坐上马车,刚要离开,晋王拍拍车门,探出头看向赵志平。
“楼上有个公子,叫··是这里的头牌,你把他带进府里”
“是”赵志平领命。
马车走出了一段又停下,秦宇又看着赵志平吩咐“找处幽静的院子安顿他”他记得那公子身上的兰花香,觉得该养在幽静处。
晋王府
晋王殿下一觉休息到日落时分,赵先生算着时辰,晋王一醒,就带着太后的旨意入门了。
“王爷的头可好一点了?”
“本王就猜到你要来了”秦宇笑呵呵完,伸手替他倒了杯茶继续“先生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教导本王如何?”
“王爷已经明白了,何须臣再多嘴”赵志平端着茶杯笑着“倒是微臣要跟王爷请罪,瞧如今这形势,恐怕王爷即便不答应太后,太后还是会将王爷强行留下”
“母后”秦宇想起太后的样子,迟疑一下“一向以江山社稷为重,是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赵志平心里的忐忑就放下了,之前晋王对太后的态度,让他怀疑也许晋王会碍于母子情分而屈从,看来晋王还是英明的。
“太后让王爷领京尉一职,执掌南营,与宫中戍卫,太后此举希望王爷安心”
母后你这是当儿臣傻,还是在自欺欺人啊!
秦宇无奈的笑了一下“本王安心了,王谦和怕就不安心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去找陛下了,这个京尉本王当不了多久”
“京城这个混乱的局面,怎么变也不能如何,微臣觉得您还是返回晋国为好”赵志平建议他。
“怎么回?”秦宇心不在焉的问。
“私自返回”
眉峰一抬,秦宇眼睛微微瞪圆,赵先生一脸认真,显然连计划都已想好。
“本王私自回去,等于在朝廷和陛下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耳光,陛下要是想要保住威信,就必须兴兵讨伐晋国,到时候战火一开,恐怕不是一时三刻能了结的”
“王爷未及弱冠之年便以起兵,如今算来也有近十年,王爷难道还怯战吗?”赵志平不解的问。
“本王不怯战”秦宇摇摇头站到窗口,看着窗外“但是志平想过没有,若陛下兴兵吴王岂肯罢休,赵王岂能甘心,大雍一旦陷入诸王内战,本王可以肯定明月一定会趁机入侵,并且迅速占领金田关中等地”
“可是明月一直··”
“明月一定会如此,本王为什么知道,暂时不能告诉你,南疆一旦有兵戈,北疆胡人岂能甘心,彪悍且贫穷的胡人一定会南下,到时候宣城就不是大雍的堡垒,而是胡人的大本营”
秦宇想到了天纵英才的呼延泰,那是一个绝不会放弃机会的人。
赵志平看着他,没有有话,秦宇知道他不甘心,位年轻谋士的心中,总是装着太大的雄心壮志。
“志平,一旦如此,平定天下非数日之功,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秦宇看着他笑了“就算你觉得我是明君雄主,难道就忍心将这大好河山,付于战火之中,志平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想动刀兵”
“王爷此言,微臣便无它策了”赵志平肩膀一塌,无奈的。
秦宇又坐到他的旁边,拍着他的肩膀“先生定还有下策,下下策,莫要与本王置气,还请先生赐教”
晋王虽在外跋扈的很,但是对他一直是持之以礼,待之以诚,未见半分轻视,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也不过如此吧。
“王爷如果既不算返回晋国,又不想激怒陛下,就该韬光养晦,让陛下在京城独揽朝政”赵志平开口。
“在京城?”秦宇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没错,在北境,甚至在胡地,王爷必须牢牢的抓在手里,让他们只知晋王不知陛下”
王谦和想将晋王留而不用,震慑天下,但是丞相大人想的太简单了,削藩岂能不动兵戈,吴王岂是那么好对付的,朝廷若要伐吴,单凭朝廷兵力,根本不能成功,还容易两败俱伤,那时天下就是晋王的了。
秦宇看着窗外一时没有出声,他了然赵志平的心思,但其实对这天下,他兴致缺缺,还不如美人来的有趣,不过也算是良策。
“即刻写信给范相,让他抓紧北境、胡地的一切,不让朝廷插手半分”
“是”
定下了计策,秦宇忽然放松下来,坐在那里看着赵志平“接下来本王就要韬光养晦了”
赵志平不明白他的意思,秦宇笑笑,有些狡黠的“为安众人揣测之心,本王决定,在烟花之地流连忘返,于王府内宅日日笙歌”
咳咳,赵先生呛了一下,起身施礼“王爷圣明”
哈哈··本王真是太圣明了!
昭和殿
“陛下,太后那里?”王谦和试探的问。
“太后告诉朕‘朕以性命相托六弟,六弟自然也以性命护朕’”宣帝轻轻摇摇头,他苦笑一下继续“老师,太后是不会帮朕了”
宣帝其实想问,若是六弟不能以性命护自己呢,若是六弟起了歹意呢,若是他要这皇位呢,太后是不是都算补偿给他,可是他没敢问出口,也不想知道答案。
“如今晋王内有齐瑾瑜等人拥护,外有强兵作为依仗,现在有掌了京师南营和宫中戍卫,他晋王距九鼎只差一步耳”
王谦和脸色有些不好,他不太理解太后的举动,以他的推断,太后该不至于如此糊涂。
“这些有什么用,如今是该如何应对才是”宣帝问。
老丞相习惯性的捏着胡子,忽然“太尉越承平”
“削弱越氏,节制晋王?”
“没错”
王谦和点点头,如今晋王已经拉拢了齐瑾瑜,又兼领京尉,越氏虽不涉政,但威望甚高,不能让这威望再助了晋王了。
韬光养晦能不能取得天下晋王殿下爱不知道,不过确实很自在,五月的京城,还没炎热起来,京河两岸,绿柳飘扬,晋王殿下从旁经过,想起一个好主意。
晋王府内,秦宇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王将军“王蒙,本王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又是绝好的!王蒙心里暗自翻白眼,晋王这些日子闲下来,每日都能有好几个绝好的主意,绝好的点子,正经事一件没干。
“不知王爷的是?”王将军微微欠身,暗自祈祷不要太荒唐。
“马上就要端午节了,本王决定在京河上泛舟,游览个十天半个月的,你觉得怎么样?”秦宇认真的。
十天半个月,王爷您是算一路泛舟到建邺吗?王蒙压下自己心里的鄙视,委婉的“王爷时间未免太长了吧,京中有许多事情离不开您”
“哦”秦宇随口问他“那你觉得多久好?”
“一日?”
“好,就一日”
王蒙无语,感情晋王殿下是在这里逗自己玩呢!他有些疲惫的问“不知王爷要在何处泛舟,需要末将准备什么”
“就从东山开始,本王还要邀些好友,不能有闪失,所以你一定要弄条大船,还有将两岸上其他的船只游人,统统弄走···”
晋王殿下喋喋不休,王将军已经神游天外,这京城真不是个好地方,好好的晋王才来多久,就被荼毒成这个样子。
“喂”秦宇终于发现王蒙出神,碰了一下“想什么呢?”
“末将领命,立刻就去办”王蒙深施礼,快步离开。
“哎?”秦宇叫了他一声,王蒙消失的更快,他摸摸鼻子,嘟囔“本王还没完呢”
昭和殿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越爱卿快快请起”宣帝伸手虚扶了一下。
越承平刚过五十岁,继承了越氏的优良传统,少年从军依着家中声望和军功,一路平步青云,宣帝时终于位列三公。
“微臣谢陛下”越承平干净利落的站了起来,半低着头站在那里。
“前几日给太后请安,太后跟朕,梦见了先皇,先皇嘱咐朕要善待昔日老臣,朕一直心中记挂着,今日得空便叫爱卿过来话”
“多谢太后挂念,臣等感激涕零”越承平向长信殿的方向摇摇一拜。
宣帝拉着他坐下,闲聊似的“朕还记得福德二十三年梁王谋反,朕年纪尚轻未能亲临阵前,那时爱卿就已是虎将,亲率三万骑兵攻破陨溪城,首战胜了梁王逆军”
“陛下谬赞了”越承平微微欠身“都是先皇谋划周全,微臣不过仰赖父亲指点,才有些许寸功”
“爱卿先父也是英雄,想来越氏上下一直是我大雍栋梁”
越承平笑了笑没有敢出声,陛下叫他来绝不简简单单的缅怀先人。晋王进京,为避嫌他从未单独见过晋王,尽管如此,如今晋王和陛下闹到这步,他也避无可避,所以宣帝召他,他其实也已经有了预感。
“如此算来,老将军从军也有近三十年的光景了吧”宣帝盯着他问。
“微臣二十岁从军,至今年整三十一年”
“三十一年了,时间过的还真快,老将军可感觉有些乏了?”
“陛下仁德,能体会老臣之苦,三十余年从军,老臣确实乏了,精力大不如从前,军中事务也远不及后辈英才,既然陛下今日提起,老臣就斗胆请陛下收去太尉一职,放臣等归乡养老”越承平顺着回答。
宣帝稍微惊异一下,看着他“老将军国家栋梁,朕何敢让将军独归乡里,将军忠心,当得上忠国二字,今就加封爱卿为忠国公,尊为太师,也可告慰先皇之灵”
“微臣谢吾皇厚恩”
宣帝大笑着,扶起越承平,六弟你如此逼迫,朕只能如此。
京河上,晋王殿下背着手,看着王将军给他准备的这条船。
“王蒙,这里不够宽敞”
王蒙跟在一旁,晋王殿下已经挑了半天毛病了,他也麻木了“王爷的是”
“这里风太大”
“王爷的是”
“本王觉得”秦宇驻足看向他“美人还少了点?”
“王爷的是”王蒙答完才愣住,回神赶紧“王爷这个不行,船上装不了这么多人”
“怎么装本王一个人就装不下了”秦宇不满的看向他。
您哪是一个人啊!王将军苦着脸哀求“王爷,你又要带后宅的公子,还要带服侍您的人,还有琴师,歌姬,厨师,还有您的护卫,王爷真的装不下其他的人了”
秦宇虚心受教的点点头,摆摆手“哦,那就算了”
“谢王爷”
“走累了,你陪本王进里面聊会天?”
“王爷,末将还要再看一下护卫,就不陪您了,呃··您和公子们聊吧”王将军一口回绝,扭头就走了。
本王还没嫌弃你呢!
晋王殿下撇撇嘴,迈着步子进入房间,棋云站在窗边,瞭望京河两岸的风景,一时没有看见他。
“看什么?”
“王爷”棋云转身行礼,回答“看看两岸的景色”
秦宇揽着他的肩膀,也站到旁边“许多年没泛舟了,这京河的景色竟还是这样”
“京城不是一向如此吗,变得只有人”
秦宇奇怪的看向他,棋云一向体贴,从不这些扫兴的话,今日怎么了?摇摇头他拉着人走开,本是泛舟取乐,他不喜欢这股期期艾艾的心思。
“既然景色也没什好看的,不如你和本王待一会儿”
棋云脸一红,跟在晋王身后,刚要帮他宽衣,就见晋王独自坐下。
“泛舟弹琴,当是一件雅事,不过本王不会弹琴,听听还是可以的”棋云脸腾地更红了,秦宇奇怪的看着他“你怎了?过来坐!”
片刻,福子带着一位年轻公子进门,棋云看了一眼,细眉入鬓很好看。
“咦”晋王在他身边惊讶了一声。
秦宇看着眼前的公子,这不是他借酒消愁那日,买回来的花魁嘛,算起来有十日了吧!今日他要是不出现,自己都把他给忘了,这公子怎么还穿着那件白袍。
“云儿好好听,此人琴艺十分高超”
“是”
棋云柔声答应,顺便给晋王拿了个垫子靠在身后,晋王半靠在榻上,抱着他忽然“他也是本王在寄情阁里碰到的,想来你们算是一家人,以后可以多亲近”
什么一家人啊?棋云在心中暗自摇了摇头,晋王的话是无心,但在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听来就分外刺耳了,棋云已经听见琴音猛地颤了一下,还好晋王没有注意。
“嗯?”
晋王声音冷硬的疑惑了一声,微微抬头看向弹琴的公子,棋云察觉到晋王的变化,心底微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