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心里
睫毛轻动一下,雪棠有些疲惫的翻了个身,旁边的位子一空,冰凉的感觉传来,他一下记起了自己在哪?
“公子醒了?”外面丫头的声音传来。
雪棠坐起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知道晋王应该是离开了,就像在寄情阁那晚一样,不知怎么他就想起棋云的告诫。
卧房的门被推开,丫头端着盥洗的东西进来,笑着问“外面准备了水,公子要洗澡吗?”
“嗯”雪棠低声的应了一句。
丫头看着他的样子,微微欠身施礼,识趣的退了下去。
雪棠穿着睡袍站起来,量了一圈,看着窗外不一样的景色,一时有点发呆,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洗完澡,丫头又进来,站在他身后替他梳头“公子可是不舒服?”
“没有”
丫头看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又了一句“公子不舒服可以一定要出来,王爷特意为公子请了大夫在府里,别王爷回来了怪罪奴婢”
“为我请大夫?”雪棠反问。
“是啊”受流言毒害的丫头像是开了话匣子,一边手上麻利的替他梳头,一边“公子真是幸运,从没有人得到过王爷如此青睐,公子可知王爷的卧房从不留别人住的,想不到为了公子竟破例了呢”
“那个棋云公子也没留下过?”雪棠看着铜镜问。
“没有”丫头摇摇头,将发簪插好“王爷都是在棋公子处留宿,即便召到这里晚上也会着福公公把人送回去”
晋王很青睐自己···雪棠眉头动了一下,没有在话。
晋王府的风向一日而变,棋云一病数日,那名之前被晋王丢到角落里的公子,忽然就受宠,而且看样子隐隐盖过之前的棋云。
晋王殿下本人没有这么多想法,他喜欢公子,喜欢他笑着的样子,习惯了棋云那样体贴入微的公子,秦宇觉着这样暗戳戳别扭的公子,别有一番趣味,喜欢呆在他身旁。
书房旁的间
秦宇掐着一封信笑了的很开心,一抬头见雪棠从门外进来,笑的更开心“你怎么不伞,心中暑”
雪棠抿嘴笑了,这才入夏哪那么容易中暑“王爷今日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
“有一件好事”宋毅被提为北境将军。
晋王了一句就闭口不言,雪棠被他揽到怀里,靠着他的胸口,这些日子他也模糊清楚棋云的话了,晋王确实谨慎,从不会跟他们多谈一分政事。
秦宇看着他,见他眼角低垂,好像有点不开心“怎么了?”
“没什么”雪棠没有,晋王也不追问,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话锋一转突然“我去看了棋云公子”
“哦,他怎么样了?”秦宇随意的问。
“已经没事了,气色也恢复不少”
晋王还是没什么反应,雪棠看着他,一瞬间心底很复杂,不上是松口气,还是黯然于晋王的冷漠。
“是不是府内有些无趣”秦宇见他一直闷闷的,笑着“不如明日··”
“王爷,安乡郡王来拜见王爷”
福子忽然站到门口,秦宇愣了一下,才想起秦坚得了个安乡郡王。
“本王出去一会儿”
“恭送王爷”
雪棠起身施礼,目送晋王离去,晋王可以算是体贴备至,有时甚至会在离去时同他赔礼,但他看着晋王笑吟吟的眼神,总觉得没什么温度。
王爷,我若走不进你的心里会怎么样呢?
“参见晋王”
秦坚恭恭敬敬的施礼,秦宇量了一下,家伙白胖了一些,也知道了礼数。
“免礼”秦宇也颔首回礼,笑着问“安乡郡王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其实,上次接他离开掖庭衙时,秦宇曾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晋王府找他,只是秦宇虽是这么的,但觉得秦坚出来后,听闻或者明白了和自己关系,估计也不会再跟他见面了,没想到还真的来了。
“我··”
秦坚低下头,下意识的避过别人的眼神,一时不知如何。
他离开了掖庭衙,住进了安乡王府,不用天不亮就起床,也没有干不完的活,有人教他识字,有人服侍他穿衣吃饭,但秦坚住在雕梁画栋的王府内,总觉得奇怪,总是一股股的不安,府内人总是注意他的眼神,让他害怕的想逃走。
“可是有些害怕?”秦宇问。
“是”秦坚脸一红,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随后又犹犹豫豫的“我不习惯他们看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话”
唉··秦宇心里默默叹息,看着秦坚的眼神变了变“你跟本王来”
晋王率先向外走去,秦坚看了看,也赶紧跟了过去。晋王府的后园,天气很好,有不少出来散步的公子,还有些闲着无事的丫头。
秦宇从他们身旁经过,众人纷纷跪下行礼,秦宇带着秦坚穿过池塘,袍袖一扫,碰落了秦坚佩戴的一个香囊,香囊被风一吹,掉进湖内。
“哎··”秦坚着就要上前。
秦宇一把拉住他,眼神示意一旁跟随的侍卫“安乡郡王的香囊掉了,去捞回来”
“是”侍卫立刻跳下去捞香囊。
凉亭内,秦宇和秦坚相对而坐,秦坚不解的看向他,又不敢问出口。
“你知道为何来的路上,他们都朝我们行礼?”
“自然是敬畏您,因为您是晋王”秦坚。
“那为什么本王是晋王?”秦宇又笑着问。
秦坚回答不上来,盯着手里的细瓷茶杯不话。
“因为本王是先帝的六子,当今陛下的胞弟,所以我是晋王”秦宇解释完,看着他“而你是安乡郡王,先帝的皇孙,陛下亲封的郡王,王府内的人是伺候你的,你不用想着怎么跟他们话,要他们想着怎么跟你话才是”
“可我不是您?”秦坚扣着茶杯低声。
“你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秦宇声音严厉起来,秦坚赶紧抬起头,瞪着滚圆的眼珠看着他。
“本王姓秦,你也姓秦,我们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金殿面君,你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秦坚眼神闪动,好像有一点明白了,犹豫的又问了句“若是我没有您做的好怎么办?”
“本王没有做的比你好”秦宇神色缓和,看向别处“本王只是比你幸运!”同样是宫墙内的子弟,自己不过比秦坚幸运,有母妃自幼照顾。
“王爷,香囊寻回来了,可要人晾干后再给您拿来”
侍卫放下香囊,退到亭外,秦坚看着浑身湿透的侍卫,腮帮动了一下,鼓起勇气。
“放那吧”
“是”
侍卫恭恭敬敬退了下去,秦坚看着他恭敬的身影,心底不知是什么感觉涌了出来,好像明白了晋王的意思。
“呵呵”秦宇笑笑,见他有些领悟,又“回去多读些经史,便知何为君臣,何为主仆了”
“我记住了”
秦坚点点头,盯着对面的晋王看了好一会儿,又下了一个决心。
“我能叫您王叔吗?”
“你为什么叫我王叔?”
秦宇不解的看着他,想起初见时,秦坚就叫他王叔,也不是不对,只是有些奇怪,别人尚且可以是为了攀附晋王,秦坚也不像一个阿谀奉承之人,更何况对仇人。
“您我是先帝的皇孙,而您是先帝的儿子,论辈分···”秦坚越声音越低,看着晋王的眼神,以为晋王嫌弃。
“就是因为这个?”
秦坚目光别向亭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因为母亲”
秦宇奇怪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没跟他的母亲有什么交集。
“母亲,您是我们的恩人”
恩人?秦宇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秦坚这里听见这个刺耳的称呼了,他看着秦坚,家伙的眼底很真诚,秦宇相信他话里的真心,但是他不明白。
“你为什么觉得,本王是你的恩人?”
“母亲,我本不该被生出来,父亲看不起我们母子,早晚要除掉我们,若不是晋王进京,我们怕是早死了。所以夜庭衙虽苦,但总归能安心的活着,母亲让我记着王爷的恩德”
秦坚声音很低,又忍不住的把头埋了回去,其实皇宫内的生活他记不得了,但每次母亲提起时,都会紧紧的抱住自己,那时母亲颤抖的很厉害。
“母亲临终时,握着我的手要我记得晋王的恩德,本本分分的做事”
呵,可怜又可敬的女人!秦宇猜进入掖庭衙的那天,那名宫女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他怕秦坚被人利用,也怕秦坚长大后有了别的心思,所以撒了一个浅薄的谎言,骗什么还不懂的秦坚。
可是,也许秦正真的苛待他们,但自己却绝不是他们的恩人,秦坚早晚会明白,这个谎言早晚要破,可是秦宇还是佩服这个宫女,因为她卑微所以不得不如此,尽管方法愚蠢。
“你要叫我王叔也可以,但是秦坚你要明白一件事”秦宇收起心中的想法。
“什么事?”秦坚疑惑的问。
“政明四年,就是庸和元年”秦宇话锋一转问他“你可知道那年发生了什么事?”
“庸和元年,晋王入京,陛下登基,而我和母亲被迁入掖庭衙”秦坚如实回答。
“你的有些简单”秦宇笑了,转头望向远处的湖面,语调平淡的继续“那年正月,北境军反水,天顺关被破,本王率大军直抵京城,围困京城六日,大军不惜一切进攻,京中百姓惶恐不安,京郊没有撤走的百姓··也被清野,所有人都害怕燕齐联军,恨不得马上投降”
“然后呢?”秦坚听着那不急不缓的语调,并没有感受到当时的紧张。
“然后,第六日的傍晚,大军攻破城门,杀入皇宫,你父亲自刎在龙椅上,听陛下,他的鲜血染红了整个龙椅”
秦坚低下头,隐约的明白晋王故事里的惨烈,但又想象不到那具体是什么样的,他也能感觉到晋王是想告诉他什么,但又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您到底要什么?”
“而在那之前的一年,本王亲自到京城,答应投靠你父亲,答应帮他除掉齐王,归来后三个月本王就举旗讨逆,所以秦坚”
秦宇将他的头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认真的“本王不是你的恩人?”
“可母亲··”
“你母亲是想告诉你,本本分分做事,安安稳稳活着”秦宇补上了那宫女没出口的那句话。
秦坚瘪着嘴,看起来很可怜,秦宇心有不忍,又不能不这么做,只有如此,那宫女的心思才会不白费,否则秦坚极有可能步上秦正的后尘。
“本王不在意你将来如何想本王,如何选择,但你不能辜负你母亲的一片苦心,你只有知道这真相,才有勇气去回答那些问题,只有看清这些,你才明白经史上不仅仅是故事”
秦坚还是低着头默默的起身向亭外走去,秦宇叹息一声,示意福子带他离开。
“王叔”秦坚忽然停下脚步,站在亭子外的台阶上看着他。
秦宇一怔,看着他的影子,忽地笑了“什么事?”
“我永远记着王叔带着我走出掖庭衙的那天”
“知道了,回去吧”
秦坚终于露出了笑容,带着孩子般的天真,跟在福子身后,脚步欢快不像来时。
书房
秦宇又坐在桌案后,晋王府很大,但似乎只有这里属于自己,因为这里藏着虚伪,装着诡计,是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果。
低头盯着桌上的铜符,秦宇忽然明白,他也许不是思念,也许他只不过是怀念和不甘那些岁月,他怨的只是穆侯爷破坏了本该完美的岁月。
房门外,雪棠站在门口,手掌轻轻贴到门上,他在后园远远的看见了晋王,晋王的表情很淡然,但他总觉得不对劲,所以就跟了过来,回过神已经站在这里了。
吱,房门被推开,秦宇本能的一阵反感,刚要呵斥,抬头撞进心底一抹清澈的蓝。
这书房,从今日起还装进了兰花香!
“王爷,你··还好吗?”
“本王,还好吧”
晋王似问似答,雪棠看着他,忽然几步走到他的身边,将晋王的手握在手心,就那么看着他不话。
你是什么时候不怕本王了?秦宇忽地笑了,心底惆怅全部散了,手臂微微用力,公子跌到他的怀里。
“这天下能让本王不好的事能有几件”
公子弯着长眉笑了,看见了桌子上的铜符,奇怪的问“这是什么?”
“这是当年天龙寺主持送给本王的平安符”
“平安符”雪棠念了一句,伸手要去拿那铜符,
“这个铜符不吉利”秦宇拦住他的手,将铜符放回匣子里“你若喜欢,改日本王带你去求一个”
晋王拉着他离开了书房,雪棠跟在他身后,趁晋王不注意回头瞄了一眼那个匣子,微皱了一下眉头。
夜里,秦宇抱着公子,躺在床上迟迟没有睡意,盯着屋内的月光出神。
雪棠看见他,想起白日的铜符,犹豫的问“王爷可有什么好友?”
“呵呵,本王有许多好友”晋王殿下想起了他的二世祖朋友们。
“我的不是这个”
公子嘟囔着,有些不满,秦宇低头,手指在他眉角想摩挲一下,笑着“本王有个脾气不太好的好友”
脾气不太好?雪棠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追问道“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见过祁山雪莲吗?”秦宇在他的眉角上亲了一下,又看着月光,没等他回答又“传闻祁山雪莲,皆长在绝壁之上,寻常不得见,但盛开时绝美异常,本王那位好友,就如祁山雪莲一般,孤高清寒,风华绝代,是个世间难能一见的人”
白少侠,起来这一年多,你到底跑到哪去了?
夜静阑珊,正当憨梦,晋王殿下睡梦中又看见了他那位好友,彼时正拿着剑四处的追杀他,一晚上疲于奔命的晋王,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又哪得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