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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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石激起千层浪,晋王的‘腿疾’传到京里,人精一般的大人们,很容易读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西郊

    赵志平率兵堵在官道当中,冲着前方躬身“殿下请回”

    “赵先生”安乡王跳下战马,站到他身前躬身行礼“外间传闻日盛,我只是想去探望一下王叔”

    “王爷不过腿疾复发,殿下放心便是”赵志平不为所动。

    “人伦亲情,大人此举恐怕有伤人心”襄候从安乡王身后走过来。

    赵志平看了一眼他,举止恭敬,但声音很冷的“王师远征,微臣留守,不敢轻易怠慢,还请殿下和襄侯返回京城,静候王师凯旋”

    秦坚看看去路,一咬牙,马鞭落下,战马向前驰去。锵锵锵···周围的士兵纷纷拔出佩剑,将秦坚牢牢围住。

    “殿下,请回吧”赵志平走到他面前,深施一礼,语气坚定。

    “赵先生!”

    “请回”

    秦坚脸上有一丝愤懑,不甘的看看去路,恨恨返回。

    安乡王府

    卫筝从门外进来,秦坚立在窗口,一脸严肃。

    “殿下”她走了过去,扶着他的手臂“赵先生忠于晋王,您不必忧心”

    “筝儿”秦坚拉着她的手坐到一旁,半垂下头“我不放心,人心太深了,谁又知道呢!”

    之前也是一切平静,可突然间王叔就死了,天下分崩离析,各自据守一方,真的有人是为王叔鸣不平吗?

    “但殿下的心是向着晋王的,筝儿相信”卫筝笑着,露出两个酒窝。

    呵呵··秦坚揽着她的肩膀看,着前方“没错,所以我一定要亲眼看看王叔”

    卫筝仰头看他,面露不解,却没有追问。

    特殊时期,天黑后的京城尤为安静,黑暗里东阳门的城楼上悄悄放下一条绳索,系着一个人悄然落下。

    白湾大营

    晋王殿下‘腿疾复发’之后,最先悲痛欲绝的是随军的老太医,差点直接悬梁自尽,免得连累家人,许是上天垂怜他,连带着晋王殿下的病情也未见大患,昏睡了几日又醒了。

    大帐内飘着浓重的药味,李晗进来时晋王殿下刚皱着眉头放下药碗“王爷”

    “什么事?”还是稍微有些不舒服,秦宇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安乡王来了,在营外求见”

    “坚儿?”秦宇诧异了一瞬,随即脸色阴沉些许,顿了一下“带他进来”

    “是”

    “等一下”秦宇拦住他问“他··自己来的?”

    “安乡王单人单骑而来”

    “叫他过来吧”秦宇点点头,半阖上眼睛。

    襄候的心思他心里明白,当年京城的事就可见一斑,不过因为卫夏的缘故,自己到不好苛责襄候,况且现在卫筝还是安乡王妃,真若是整治卫氏很难不连累秦坚,而秦坚是绝对不能背负罪责的。

    “安乡王求见晋王”

    门扉响动,秦坚身披着斗篷进入大帐,脸颊被寒风吹的通红“拜见晋王,王叔无恙,侄儿万分欣喜”

    秦宇看着他,眉毛动了动“怎么躲过赵志平的?”

    “九门内一校,新阳郡人,侄儿与其相识”秦坚跪下,重重叩首“违反军令,请王叔责罚”

    唉··你何止是违反军令啊!秦宇叹息一声,抽出桌案上的一本书扔给他“叫你旧日不用心读书,站到营外,读完进来”

    “是”秦坚拾起书,行礼退了出去。

    ‘□□皇帝西征张越,兵至彭城染疾,泸王闻知,欲谋不轨,乃往彭城,何后拦于半途,泸王欲强过,为何后所擒,后□□病愈,亦不喜泸王。至桉匪为乱,泸王获罪被逐出宗室,死于··’

    秦坚读着,心口一阵一阵难受,他在营门口伫立很久,深吸一口气,又迈进大帐。

    “读完了?”秦宇听见门响,知道是他。

    秦坚盯着脚尖,沉默许久“读完了”

    帐内安静片刻,秦宇没听见声响抬起头,瞧见他那副谨慎微的样子,即恨铁不成钢,又不自觉的心软。

    许久长叹一下,他招手“坐过来”

    秦坚犹豫一下坐到一旁,低着头也不话,像是堵着一口气倔强的不想同他话。

    “捧着”秦宇失笑,将手炉扔到他被冻红的手心里,缓和下口气“知道你没有心怀不轨”

    秦坚还是没有话,眼眶发胀,心里那股难受彻底转化成别扭,还有委屈。

    “呵呵··”秦宇都让他给逼笑了,一拍他的脑门“若是寻常人家,我该谢你千里探望,可是宗室子弟,一言一行,谨慎微”

    秦坚抬起头,若有所思,秦宇冲着他,神色严肃起来“所以危难之际,你不能以私情做决断,当知何可为,何不可为,若真是本王有事,你单骑至此,性命有危,若本王无事,你匆匆到此,平生猜忌”

    秦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撩袍子跪下“侄儿有错,请王叔责罚”

    “算啦”秦宇拉起他,知道教训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多责罚“回去到赵先生府上请罪,毕恭毕敬,不得怠慢”

    “是”

    秦宇笑了一下,秦坚忽然有些羞愧,左右看看站起身“那··侄儿回去了”

    “王叔就要踏平明月了,你可要留下观战?”

    “可以吗?”秦坚刷的转身,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没出息!秦宇翻了个白眼,心里有些后悔,对他“让李晗给你安排住处”

    “谢谢王叔”秦坚行礼就要离去。

    “等一下”秦宇喊住他,将那本书又扔过去“今夜看完,否则明日就回去”

    “遵命”秦坚拿着书飞快的离开了。

    唉··不是成亲了嘛,为何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秦宇坐在那里摇摇头,蓦的又笑了。

    天边,暮色里一阵马蹄声,绕过山脚,消失在另一个方向。

    “还有多远”

    “再有一个时辰”

    柳彦申点点头,手心不自觉的冒汗,紧紧缰绳“心雍军哨骑”

    “是”

    晋王营盘,刁斗声循环往复,营内的士兵早已习惯,枕着声音沉沉如梦,哨塔里的士兵倚着围栏半睁着眼睛。

    忽然一抹橙红色的光从眼前晃过,放哨的士兵警觉的睁开眼睛,西北方何迢大营那边,一片火光,但相隔太远听不清有多少惨叫。

    “王爷”安子期一把掀开门帘,来不及禀报就站到晋王身前“何迢大营起火”

    “嗯”黑暗里,晋王沉沉的答应一声,顿了片刻翻身坐起“整军”

    “是”安子期大步走了出去。

    营门外,西北方的火光更盛,所有人都能看见那熊熊大火。

    秦宇骑在马上和他们一起遥望那里,半晌忽然“李晗”

    “王爷”

    “让安乡王随军”

    “是”

    一勒缰绳,骏马调转方向,秦宇猛的一扬鞭,战马嘶鸣着奔向夜色。

    “何迢大营起火,柳相应该是成功了”常荣恭声回禀。

    司马绍钧负手而立,看向北雍大营的方向,沉默片刻“褚漳留守”翻身上马,他披风鼓荡也消失在夜色里。

    白湾,战舰整齐的停泊在渡口,何迢大营的那把火似乎还没有传到这里,营地里静谧一片,只是寻常的守卫。

    常荣看着不远处的港口,眉峰沉了沉,挥挥手明月士兵悄无声息的靠近。

    “敌袭··敌袭··”

    铜锣声骤然响起,只是仍晚了一分,白湾大营陷入混乱···

    北方,天际的尽头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呼啸着越来越近,秦坚骑在马上,看着两侧跟随的铁骑,心底一阵兴奋,偏头看向身侧,晋王骑在马背上,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是他从未见过的肃穆。

    “王叔”秦坚犹豫一下问“为何去白湾?”

    “因为明月大军在白湾”

    为什么?秦坚嘴唇动了一下没好意思继续询问,秦宇斜了他一眼,看着前方继续解释。

    “司马绍钧以为本王病重,何迢大营起火后,以安子期的习惯一定会直袭明月中军,决一死战,所以明月大营里正等着埋伏安子期,而明月真正想要的是白湾”

    司马绍钧明白如今局势,明月军再留在江北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机关算尽,身处劣势仍同大雍军对峙,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可以返回吴地的机会。

    白湾大营的数条战船是他唯一的办法,自己病危,司马绍钧断定大雍军不会再有之前的配合调度,所以奔袭白湾,胜算很大。

    一旦白湾攻下,明月军会立刻上船离开,而埋伏了安子期的褚漳也会退至平遥,背靠渡口继续同大雍军对峙。

    一无所有的大雍军只能眼睁睁看着,只要明光帝能平安返回,那偌大的吴地足以让他卷土重来,所以整个明月谁都可以离开,唯有司马绍钧不行。

    一念至此,秦宇心里阴沉了一分,前方忽然一阵喧哗,他抬头看向水涟。

    “王叔,白湾遇袭”秦坚指着前方,心里更多的是钦佩。

    “安子期!”

    “末将领命”

    安侯爷猩红的斗篷在黑暗里仍那么显眼,马鞭高高扬起,率领晋王军铁骑迅速的冲了出去。

    安定候治下的铁骑十分勇猛,正面迎敌嫌少有对手,就连晋王殿下自己也自叹不如,铁骑冲进明月军中,很快撕开一个缺口,将明月军分成两块。

    秦宇骑在马上,眺望着前方,忽然眉心一皱。

    “王叔?”秦坚奇怪的看着他,我军气势如虹,有何忧愁。

    “李晗”秦宇一下子调转方向,在李晗还没来的及反应的时候迅速向东奔去。

    “王爷!”李晗反应一下立刻追了上去“王爷可要传讯安定候”护卫营仅有两千护卫,若是遇上大军,恐怕性命不保。

    “不必”秦宇紧握缰绳,双手浸满冷汗,盯着前方“急行平遥”

    天马上就要亮了,青光蒙蒙的落下,秦宇被颠簸的脸色苍白,他看着天边稀薄的光亮,仿佛能看见司马绍钧站在岸边,遥望着自己。

    绍钧,我不能再放你离开了,不能了··这半生的纠缠,该结束了!

    白湾大营,常荣率军退去,战事已经稳定,安子期命人传讯晋王,自己跳下战马去找闵克。

    “侯爷”

    “王爷什么?”安子期抬起头问。

    “王爷不在,听疾驰平遥了”

    平遥?安子期奇怪了一下,刚想和闵克叮嘱什么,远方又一名哨骑驰来。

    “启禀侯爷,褚漳大军埋伏未果,已向平遥退去”

    “来人”安子期语音变调,一把推开众人“驰援平遥”

    平遥,颓败焦黑的渡口里停着一叶扁舟,司马绍钧看看白湾的方向摇摇头,岸边雾气朦胧,他看着轻笑一下。

    “殿下,离去一叶扁舟足矣”

    一脚踏上甲板,司马绍钧看着江水,陡然生出一股浓浓的不舍,手臂一用力,他扶着身侧的侍卫,正要登上扁舟。

    咻···

    箭翎夹着风声,从他眼前划过,噗的扎进一旁侍卫的胸口,转身望去,司马绍钧看见白色的雾气里,飞驰出一匹骏马,马上坐着一个人,耀眼的眩目。

    殿下,您还是来了。

    嘘··一勒缰绳,秦宇扔下弓箭静静的看着孤零零的司马绍钧,心里空白了一瞬。

    “等在这里”跳下战马,秦宇一个人缓缓的走了过去。

    司马绍钧离开扁舟,也脚步缓缓的迎了上去,雾气淡薄一些,他看清他的样子,才发现那脸色有些苍白。

    “王爷好箭法”

    嘴唇动了一下,秦宇别开眼睛,看着江面“你不该孤注一掷,太冒险了”

    “败中求胜,若不冒险如何能胜?”司马绍钧转头看着他。

    秦宇眉心皱了一下,终于看向他“你猜到了?”

    “我不确定”司马绍钧摇摇头“所以留了褚漳和常荣两边,若王爷有事两边皆胜,若无事白湾足以拖住王爷,却没想到··还是被看破了”

    “你险些就成功了”

    呵呵··司马绍钧轻声笑着,秦宇辨不出那笑声里是什么情绪,河岸沉默了一瞬,他知道再没有多的必要了。

    “司马绍钧”秦宇望着那一叶扁舟,右手扣在袖子里“投降吧,好吗?”

    侧过身子,秦宇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司马绍钧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一撩袍子跪下。

    “明月愿意举国献降”

    微微抬起手臂,秦宇伸向他的头顶,许久许久也没有落下,俯身一把扶起他,秦宇紧紧攥着他手掌。

    “司马绍钧,别再想着复国了!永远也不许想”

    “是”

    我争过了,我报复了,我累了,我想念京河两岸。

    建平五年十月末,明月丞相柳彦申奇袭何迢,军营失火,大雍军失其粮道,晋王闻之,未惊,率安子期众将奔驰白湾,亲率偏师俘获明光帝司马绍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