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朝换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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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光照亮皇宫的金顶,朱红的宫门前已经许久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了,宫门前的守卫无视闯入的人,所有人心底都明白结果已经注定,甚至隐隐期盼这个结果。

    吉安匆匆忙忙的奔进长信殿,脚下踉跄着,差点摔下御阶。

    “太后,赵志平率领晋国朝臣进宫了”

    “是嘛”南宫玉良心里晃过一阵轻松,站起来看着殿外“到哪了?”

    吉安看着他,上前一步“皇城禁军也跟在身侧,他们··”

    会吗?那样也不错··南宫玉良轻提袍角径直走了出去,站到回廊下,看着碧蓝明媚的天空。

    长信殿的宫门开,赵志平带着众人已经进来,微微抬头,他看着等在殿前的南宫玉良,愣了一下。

    “参见太后”一撩袍子,赵志平率领众人跪在长长的御阶下“天下丧乱,晋王贤德,太后当恭请晋王···”

    “赵先生,我答应你”南宫玉良断了他的话。

    赵志平抬起头,不知为什么想起了东阳郡,平和的神官救了他一命,他第一次见到了晋王。

    “多谢太后”赵志平收起思绪,恭声领命。

    熙攘的众人离去,赵志平落后半步,压低声音“您放心,微臣保证您没有性命之危”

    “先生”南宫玉良追上一步“我··还能见到晋王吗?”

    “不能”赵志平执礼,心里的歉然一闪而逝。

    不能吗?那好吧···我想他也不想见我。

    太师府

    王谦和将那纸诏书扔了出去,看着来人“老夫决不与尔等叛逆为伍”

    杜雪堂看了他一眼,捡起诏书“晋王承天意顺民愿,西宫也恭请晋王承继大位,太师此举才是叛逆”

    “薛复,叛主逆臣,你有什么资格和老夫言天意”王谦和瞪着他,胡须颤抖着“你们逼宫太后···”

    “他不是太后!”杜雪堂一口断,平淡的看着他“太师,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王氏、令郎着想,难道要满门获罪?”

    “王氏··不做附逆之臣”王谦和挺直身子,转身离去。

    呵··杜雪堂嗤笑一声,拿着诏书,也转身离去,王谦和可以忠心着宣帝和少帝,但什么也改变不了。

    建平五年十二月,赵志平携晋国众臣进入皇宫,于长信殿前恳求太后南宫玉良恭请晋王承继大位,当日南宫玉良被请出长信殿,移至西宫。

    晋王府

    “西宫?”秦宇拿着明黄色的诏书看着赵志平。

    “王爷承继大位,乃顺天意,从民愿,而非承继少帝,更非太后下旨,如此才能避免日后太后有借口干政”赵志平微微欠身,恭敬地。

    从今日起,南宫玉良不是太后了,长信殿便不能住下去,其实,皇宫里任何一处都不再容的下他,唯有西园,曾经囚禁建宁王的地方,能做他半生归宿。

    “干政?你觉得一个心如死灰的人还会干政?”

    秦宇记得出征前,他在长信殿见到的玉良,那瘦弱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摧毁,至亲皆去,爱子惨死,这样的人还谈什么干政,能活在这世间,已是莫大的勇气。

    “可是”赵志平压下眼里的愧疚,沉静的“王爷要做给天下看”

    呵呵··秦宇笑着点点头,不再看他,摆手“退下吧”

    “王爷··”

    “本王不是还得三辞吗?”秦宇负手站在窗前对他“这也是天下要看的”

    “微臣告退”赵志平深施礼,心翼翼离开。

    南郊祭坛

    四朝元老的齐瑾瑜站在顶端,吟诵长长的祷文,来向上天证明,自己是如何德才兼备,如何顺应民愿,如何配坐上天子之位。

    秦宇站在台阶下,看着祭坛的一角,那里落了一只麻雀,胖胖的脑袋歪着,有些滑稽,他笑了一下,回神看见齐瑾瑜已经谨身恭候自己。提起袍子,他踩上台阶,还好所有人都跪下,否则自己瘸了一条腿,太有失天子威仪了。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尔等今日可对得起先帝··”

    王谦和的声音传来,秦宇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向前,他能听见侍卫奔出去的声音,王太师应该已经被拉了出去。

    白玉石阶铺陈在脚下,秦宇一个个数着,每数一个就能想起一个已经离去的人,他们所有人一起铸成了这里,所以这玉阶才会这么漫长。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的声音,惊走了那只肥麻雀,逃离这里,划向天空,秦宇追着它的身影,一瞬间花了眼。

    建平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晋王秦宇承接天命,继位天子,次年改元仁德,是为武帝。

    京城

    福子站在御阶上,看了一眼永寿殿跪伏的众臣,刷的一下子拉开圣旨。

    天子诏:

    自庸和元年,战乱未有停息,皆因诸王为祸,各自相争,祖宗基业几欲毁于一旦,朕实不忍后世一意孤行,陷天下于战火。

    自今日起削藩,诸王封地除王田留为食邑,尽皆归于朝廷,诸王不得再拥军,凡护卫超千人者,皆以图谋不轨,谋逆论处。

    严党乱政,政事荒废,朕复尚书台,以赵志平为尚书令,赵臣薛复救朕于危难之际,领丞相兼尚书丞揽机要秘事,加安乡王为安王,掌兵马司,申学文为度支司令,王仲康为藩司令,谷磊为刑名令。

    天下学宫恢复,士子竞相入京,朕倍感欣慰,加范文田为博士令,王儒为太学令,遴选士子,择优而录。

    迁安子默为御史大夫,范兴言为御史中丞,行走内宫。

    诸王割据,军制混乱,自今日起唯设五军,北境将军王蒙掌北境军,卫宣城,镇南将军江成文掌南军,卫盛平城,晋安将军安子期掌晋安军,卫建邺,抚宁将军王伯泰掌抚宁军,卫源安,东海将军苏潜掌东海军,卫东海城。

    置水师,将军闵克督于永城

    撤建平军,京军,凤林军,置永安军,何迢为左营将军,越弘为右营将军,永安军戍卫京畿,天子亲掌。迁李晗为禁军将军。

    复均法,免胶州、梁安、东阳、新阳、金南、静州诸郡赋税。

    废藩置郡,立国法行于乡里,凡各郡拥食邑之勋贵,不得凌于国法之上,诸郡太守有徇私舞弊,勾连勋贵者,以谋逆罪论处。

    雍疆之广,北至宣城,南抵夷狄,万里江山,若国法不行,则朕有愧于天下苍生,而诸卿当自裁。国法即立,上至宗室,下至百姓,违者一概依法论处,勿论私情。

    “臣等谨遵圣明,陛下万岁”

    昭和殿

    “福子,叫赵志平过来”秦宇刚刚进门就吩咐。

    “是”福子刚要离去,忽又停下,躬身“陛下,奴才还是先伺候您喝药吧”

    “又喝药?”秦宇坐下皱眉看着他。

    福子恭敬的站在那里没有回答,秦宇眉毛动了一下“你去叫志平,药朕自己会喝”

    “··是”福子犹豫片刻才领命。

    福公公刚刚离去,宫女就托着药碗,一直送到皇帝陛下的眼前,秦宇嘴唇动了一下,指着一旁“放这儿吧”

    宫女放下东西,悄然退去,秦宇端起药碗,眼神扫了一圈殿内,抬手将药倒在一旁的玉兰花盆里。

    喝什么喝,没完没了的喝药,当老子是药罐子吗?

    “参见陛下”赵志平进门行礼。

    “坐吧”赵志平落座,秦宇看看他,有些低沉的“你去劝劝邶正卿吧”

    邶正卿被押赴京城后,秦宇下命不许苛待,邶先生的才华他还是很仰慕的,治理天下也需要这样的才华。

    “陛下··”赵志平张张嘴,转瞬放弃“微臣领旨”

    秦宇点点头,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背对着他又“若他不能归顺,朕不会留他性命”

    “臣知道”赵志平施礼,缓缓退去。

    离开皇宫,赵志平直接去了邶正卿那里,陛下没有苛待邶正卿,所以邶先生的居所,更像是繁华京城里的一处世外桃源。

    “大人”守卫推开门恭立在一旁。

    赵志平目光一扫,邶正卿正站在廊下等他。

    “志平”邶正卿儒雅一笑“别来无恙”

    呵呵··赵志平站到他面前,执礼“别来无恙”

    院外忽然落雪,邶正卿和他相对坐在窗外,温水煮了一壶茶,香气袅袅,邶正卿端起茶杯,浅尝一口。

    “唔··若是再有翠竹环绕,就更妙了”

    “若是那样,我的话就煞风景了”赵志平也端起茶杯。

    呵呵··邶正卿轻轻一笑,又添一杯新茶,看向他“那便别了”

    “君命不可违”

    “你竟不如薛复懂得变通”

    “他?”赵志平疑惑了一下。

    邶正卿捏着茶杯,转头去看庭院内的簌簌白雪,回答“他也奉旨来劝我,只是陪我下了一日棋便走了,没有多言一句”

    赵志平皱皱眉,没有出声。

    “他知道劝不了我,反而不了”邶正卿看着他的样子回答。

    他不喜欢薛复,不过那日后他倒是有些欣赏此人了,既然劝不了,一盘棋,一壶茶,聊以慰藉,未尝不好。

    赵志平双唇抿着,有些严肃的看着他,邶正卿笑笑,仍望着院外白雪。

    “薛复善于蛊惑君心,极尽钻营,我一直以为他虚荣浅薄,热衷权势,却没有想到他能投靠晋王,我很佩服晋王能降服此人”

    没有薛复,就没有晋王的今天,可是那般落魄的田地,他实在不明白晋王是用什么让薛复倒戈的,恐怕这天下除了晋王,没有人能做到。

    呵呵··赵志平失笑,摇摇头“陛下是天命所归”

    “我不信天命”邶正卿看着他。

    唉··轻叹一声,赵志平收起心绪,对他郑重的“天下太平,再也没有藩王了,国政推行,世族再也不能垄断仕途,勋贵再也不能凌驾国法之上了,正卿,当年我们在东阳期盼的事已经成真了”

    “真的吗?”

    “当然”

    “哈哈··我承认陛下是我见过的最为雄才大略的人,可是··”邶正卿顿了一下,有些不想言。

    “你不相信陛下?”赵志平询问。

    “我相信,可是··他后继无人”邶正卿终于出口。

    赵志平一愣,邶正卿看向一旁,带着他曾经熟悉的担忧。

    “诸王割据以来,哪一朝没有战乱,哪一场战乱不是死伤无数,能坚持到如今,没有亡国之祸,是因为世族门阀还有稳定民心的能力,所以藩王几变,国无大乱”

    世族确实把持仕途,确实戕害百姓,但是他们也稳定了这偌大的一个国家,而如今这一切被一个人破了,从今天开始世族会慢慢消失,可国政···

    “志平”邶正卿忽然站起来,长叹一声“这不是当年的晋国,这是偌大一个天下,这天下要彻底变成你我所想的样子,需要一代甚至两代君王才能做到,陛下坚定,可是他的后继之人呢?陛下偏爱安乡王,而襄候与安乡王的联姻不过是又一次的世族反扑,你心里再清楚不过”

    新旧交替之际,国政半途而废,那才真是亡国之祸,赵志平慢慢低下头,心里陡然沉重起来。

    邶正卿看着前方,语调平静的接着“志平,多少变革毁在后继无人,而又有多少人,能改变帝王偏爱之心”

    景帝偏爱,有梁王之祸,明帝偏爱,有废帝之祸,这几十年的战乱,不就起于秦正做了不该坐的位子吗?

    院中飘雪了一分,赵志平从沉思中回过神,紧握了一下手心“我不相信,我效忠的陛下会如此,正卿,你该留下和我一起看看十年后的天下,是不是我们想要的样子”

    “我不想留下”邶正卿转头温朗一笑“志平,若今日坐上皇位的是赵王,你会归顺吗?”

    赵志平看了他一会儿,双目染上哀伤,转回身子“下盘棋吧”

    呵呵··邶正卿笑着,返身坐下,取出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