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合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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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

    廷尉府衙,现在应该叫刑名司,谷磊看着大堂中站立的人,眉头紧紧的拧着,他手指在桌上信笺仔细的摩挲两下。

    “卫将军”谷磊声音低沉“将军戍卫昆城,没有调令,不得擅自离开,可是将军却弃城南下,隐匿于京畿,敢问将军为何如此”

    卫景半低着头,抬眉扫了一眼他没有出声,周围的衙役看见也见怪不怪了。卫将军自从进了刑名司就没过一句话,大概真的有恃无恐,毕竟卫氏之显赫,人尽皆知。

    “卫将军,擅离职守,最轻也是发配,陛下申明国法,纵是皇亲也不例外”谷磊手掌按在信笺上,脸上阴沉下来。

    卫景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仍是不理不言,谷磊眉毛抖动一下,坐直身子,拾起一直按在掌下的信笺。

    “将军一言不发,不知可与此事有关”

    衙役拿起信笺,托到卫景面前,卫景低头扫了两眼,随即色变,抬头看着谷磊。

    “胡言乱语,我绝没做过背叛陛下之事”

    “那将军为何擅自离守,又藏匿西镇?”

    “我··”卫景颜色几变,挣扎了一会儿,咬牙“此信与我无关!”

    “据闻将军隐匿西镇之时,身边还有一人,如今却不知去向,此人是谁?在哪?又为何突然消失?”谷磊追问。

    “我不知道你什么,我从没见过什么人”卫景看着他,攥紧手心回答。

    无论问什么卫景都一口否认,要么就一言不发,刑名司没有证据,又不能对卫景动刑,饶是谷磊精明,也没有办法,更何况此事涉及皇亲宗室,极为复杂。

    平阳门外,李晗驾着马车,身后跟着三两骑护卫,悄然进入。咚咚··有人轻敲车窗,李晗放缓速度,靠到跟前。

    “不要走正门”秦宇掀开车帘,了一句。

    “是”

    马鞭一甩,车驾换了一个方向,绕道过皇宫御道,向西边走去。

    东殿

    尚书台诸人各司其职,吏往来行走都谨慎微,若不是殿内争吵的二人,倒是一片肃穆严谨的样子。

    赵尚书和薛相爷坐在最里面的内殿,隔着桌案,唇枪舌剑争吵不休,赵志平一向沉稳,而薛丞相也温和儒雅,所有的人都不明白,如此明事理的二人,为何一见面就争吵,不能平心静气的商谈。

    门口,秦宇听着里面的声音,眉毛高抬,怪异的看着殿内。

    “陛下?”申学文感觉门口有人,抬眼一扫,立刻回神“微臣··”

    抬手断申学文,秦宇一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出声,他迈步向殿内走去,站在那二人的门外。

    “他们二人··”秦宇听了一会儿偏头问一旁的申学文“一直如此吗?”

    确实一直如此,申学文也不明白,二人为何如此看对方不顺眼。

    “··二位大人都尽忠职守,为朝廷效力,难免有不和之处,却也不常常如此”他斟酌的回答。

    “嗯”皇帝陛下从他闪烁的话语中了然了真相,吩咐“拿壶茶来”

    秦宇接过茶,端在手中,绕过屏风进入里阁,二人争论正欢,谁也没注意他,皇帝陛下摇摇头,心底失笑。

    “喝杯茶再吵吧!”

    “谁让你··陛下!”杜雪堂扭头看见他怔了一下。

    “丞相不想看见朕?”秦宇笑笑。

    “参见陛下”二人同时回神,起身施礼。

    挥手示意他们免礼,秦宇坐到椅子上,看着他们二人“何事值得你们二人如此气愤?”

    “回陛下”赵志平拱手回答“明月诸郡多与大雍不同,国政执行有所不妥,微臣与丞相意见相左,让陛下忧心,微臣之错”

    “古有将相不和而亡国,爱卿们如此争吵,让朝廷内外的诸卿如何自处”秦宇看着他们,眉峰沉下“党争之始,即为不合,二位爱卿切勿糊涂,被卷入其中”

    “臣等惭愧”

    “算啦”秦宇靠在椅子上,看向他二人“朕回来不是替你二人评理的,怎么样了?”

    二人同时沉默片刻,赵志平率先回答“刑名司发现卫景与戎多兰往来信件,只是卫景一概否认”

    “他还是不出声?”秦宇问。

    “是”

    “朕听跟他一同逃匿的还有一人,那人找到了吗?”秦宇看向杜雪堂。

    “回陛下,还没找到”杜雪堂回答。

    没找到··秦宇身子动了一下,扫向他二人问“爱卿以为此事如何处置?”

    “国法即立,任何人都不得枉法徇私,卫景之案,暂不论是否通胡,擅离职守都应严惩,臣以为该罢免卫景一切官职,待罪京中”杜雪堂看着他。

    “志平觉得呢?”秦宇看向赵先生。

    “仅凭书信无法定罪,但是卫景如此一反常态,未必没有通胡之嫌,微臣以为仅仅免去卫景之职并不够,仍需严查”赵志平躬身回答。

    秦宇顿了一下,继续问“怎么严查?”

    “若卫景通胡,卫氏定然知情,襄候在京,恐怕另有联络之人”

    “你是金术珠?”秦宇扬眉。

    “微臣不敢妄言,唯有彻查清楚才知道真相如何”

    “呵呵··真相”秦宇站了起来,低头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又“朕返回京城,真相是什么··没人比爱卿更清楚了”

    赵志平紧紧抿着唇没有话,半低着头神色恭谨,秦宇看着他眼睛眯了眯,袍袖轻拂。

    “丞相,陪朕走走”

    “恭送陛下”赵志平起身,直到脚步声消失才直起身子。

    唉···书生心底长叹,狠狠的揉着眉心,卫景之事算是意料之中的意外,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不堪军营劳苦,逃离而已,至于通胡未免有些题大做,但是谷磊偏偏搜出一封通胡信笺,此事可大可,全凭陛下意愿。

    无论目的如何,新派会将陛下的处置当成信号,一个不心会招致满朝反对,到时候陛下和新派都被推上风口浪尖,谁也不会轻易退步,所以他才会如此。

    御园

    秦宇沿着石子径缓缓漫步,看着前方的景色对身侧的人“志平,还是想不通啊”

    “赵尚书岂会不明白陛下的心思”杜雪堂笑笑,反而“赵先生是担心陛下同新派起争执”

    薛相爷心里明白,如今朝廷新派逐渐壮大,世族终将成为过去,身为一国之君,不能与满朝为敌,更不能与将来的朝廷肱骨为敌,赵志平还是想维持朝廷平稳。

    “戎··多兰?”秦宇不确定的看向杜雪堂,丞相点点头,他才又“这通胡的信笺是你让人做的吗?”

    “不是”杜雪堂摇摇头,长眉蹙起,这也是他奇怪的地方,怎么会出现这么一封信。

    “这京城内还有别人?”秦宇着脚步忽然停下,盯着手边的御湖。

    杜雪堂站到一旁“此事还看不出端倪,所以不能确定是哪方?”

    这雄伟的京城太大了,从不缺各怀心思的势力,襄候的政敌、新派、吴国旧臣、明月余孽太多人藏在角落,谁都可能做这件事。

    “朕会让陆琮仔细查看”秦宇摇摇头不再多想,转而问“为今之急,卫景之案如何了结”

    “陛下想要什么结果?”杜雪堂问。

    “重惩卫景,震慑襄候”秦宇声音里多了一丝狠绝。

    为了秦坚的安全,为了将来的帝国能稳定,他不能留襄候这样的阴险人在朝廷,留在秦坚身侧,一个严士君还不够吗?所以他要逐渐剥离安王和襄候的关系,逼退卫氏,绝不能让此案扩大,牵连到安王。

    “微臣领命”杜雪堂躬身执礼。

    相爷语气平淡笃定,皇帝陛下看的一阵奇怪,扶起他“赵先生那边爱卿有办法?”

    “微臣有一计,可以一试”

    “什么?”

    杜雪堂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长眉动了一下,沉默一会儿“亲疏之别”

    “原来如此··是朕糊涂了”秦宇眉峰动动,背过身子又“爱卿妙计”

    “微臣告退”

    尚书大人已经离开东殿,杜雪堂只能亲自前往尚书府,赵先生府邸门口,他量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从没来过书生家,倒是清寒。

    “赵尚书在家吗?”

    一名老者站在门口,一双矍铄的眼睛从上到下的扫视他一阵,才问“敢问阁下何人?因何找先生”

    “薛复,赵先生同僚”杜雪堂平淡的。

    “薛丞相”老者没有太惊诧,行礼后侧身一引“丞相内堂稍作,先生稍后就来”

    赵志平独自穿过回廊,来到内堂,杜雪堂到此,他明白丞相大人要干什么,也并不太意外他的到来。

    “丞相”赵先生欠身施礼。

    杜雪堂站起来回礼,然后看着四周“先生朝廷重臣,此处简陋些吧”

    “我倒觉得还好”赵志平坐到一旁。

    “邶正卿的府邸也如此”杜雪堂回首看向他“你们同窗都是这般吗?”

    书生皱皱眉,略有些不快“丞相到底想什么?”

    “先生想做第二个邶正卿吗?”

    “薛相这是在警告在下?”

    “呵呵··我是在劝先生”杜雪堂坐下,扫到赵先生严肃的样子继续“邶正卿之败,在于他刚正太过,先生若学他,早晚也会失去君心”

    赵志平冷笑一下对他“陛下不是赵王,丞相”

    “没错,至少邶正卿最后明白赵王不足以执掌天下,但是陛下不是”杜雪堂看向他,认真的“大雍万里,唯有陛下和你在一起才能太平,缺了任何一个人,这天下都变不成先生想要的样子”

    书生脸色微变,杜雪堂知道自己戳到他的痛处了。

    赵志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正因为如此,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犯错,一国储君,关乎以后百年,不能妄自决断”

    “你不相信陛下能做到吗?”

    “薛相,你和陛下都忘了,这世间变了”

    赵志平目光滑向庭院里,看着湛蓝的天空再次开口“二十年的战乱将能破的都破了,世族、藩王都将成为过去,但是在这片废墟里,仍有许多不甘心的人,他们会时不时的反扑,一个不心··”

    他停顿下来,想了好几个词汇,也形容不出那结果,转头看向杜雪堂,赵先生诚恳开口。

    “群雄割据不在,天下政令皆出自朝廷,我们创造了最有权力的··天子,陛下为天子,天下人莫敢不从,那是因为他们敬佩陛下,他们相信陛下能实现他们的抱负,但是安王··不是”

    “赵先生,天下不可能再有第二个陛下”杜雪堂对他。

    “没错,但安王没有群臣和天下士子的认同”赵志平看着他“平心而论,丞相,你觉得安王可有半分陛下的韬略和手段,能在登上天子位后,甩脱襄候世族的影响,收服天下民心”

    “····”薛丞相紧抿双唇没有话,其实对安王,他心里和赵志平的论断相差不多。

    “一个平庸的天子,对这个刚刚从废墟中建立的帝国太危险了,新派不服,世族反扑,内忧外患,丞相··到那时陛下苦心建立的一切就都消失了”

    消失了···杜雪堂眼神一晃险些被赵志平劝服,只是他想起那枚翠绿宝石戒指,一下子坚定了。

    我不在乎日后,我只想让他能开心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

    “先生,你担忧的太早了”他收拾心思,好笑的“你忘了一件事,陛下没有皇后,也没有皇子”

    赵先生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陛下还在盛年,早立国后,待皇子一出生,亲疏之别,先生难道还不懂吗?”

    亲疏之别··赵志平眼神一亮,思索一下,又迟疑的“可是陛下之前欲立寒门女,又有意给安王迎娶越氏女,恐怕是想将安王过继在膝下,如此··”

    “赵大人”杜雪堂歪着头,片刻失笑“这世上的事哪会那么肯定,定然有许多变数,皇子就是将来的变数,不如暂且依顺陛下,安王没了襄候的支持,即便日后有心一争长短,也容易对付些”

    赵志平沉默了,半晌看向他“丞相是来替陛下做客的”

    “没错”杜雪堂整理一下衣袖站起来,笑着“但我的未尝不是真的,陛下早晚会有后宫,会有不只一个皇子,到那时恐怕就变了”

    他从来没做过父亲,从来没抱起过一个自己孩子,所以他不懂那是什么心情,其实想起来··他什么都没拥有过。

    门口

    赵志平看着他,忽然“薛相,你为什么会到此··劝我?”

    “因为你是真正的忠臣”杜雪堂负手,扬眉一笑“而我··只会迎合君心,赵志平我需要一个对手”

    呵呵呵···赵志平失笑,躬身行礼“丞相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