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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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见陛下”杜雪堂施礼。

    “爱卿免礼”秦宇笑笑,指着旁边“坐吧”

    “谢陛下”杜雪堂坐下,疑惑的问“陛下这么着急见微臣,可是有什么要事?”

    早朝刚刚结束,他还没走出宫门,就被李晗悄悄带到了昭和殿,可见此事不但急切,还机密。

    “这奏折,你看看”

    秦宇将奏折推给他,杜雪堂接过来,看了几眼,翻到后面,面露疑惑。

    “陛下,何人上折,为何没有落款”

    “朕,希望你上这封折子”

    我?杜雪堂一愣,这奏折是替受安王之案牵连,被贬谪乡里的众人求情的,可是为什么?

    “陛下”他起身执礼“为何如此?又为何令臣来上奏”

    “朕起于军旅,诸位将军手握重兵,如今四海承平,朕意收拢军权,可是朝中人心惶惶,此事便无法推行”秦宇向他解释。

    话虽如此··杜雪堂皱皱眉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陛下,朝中虽有动荡,一时人心浮动,但择士已经引入良材,天长日久,人心仍会依附陛下,不必急于一时”

    “不能等到那么久”

    秦宇叹息一声,见杜雪堂面露疑惑,解释“跟随朕南征北战的将军们,虽然忠勇,但久握重兵,盘踞一方,郡县不能号令,于国法无益,况且大军久在一人治下,朝廷和朕早晚丧失威信,此为国之大祸”

    “微臣明白了”杜雪堂再次行礼,又问“那为何选微臣?”

    “赵志平本为新政人士,他若为此事,恐怕引起党派之争,不妥”

    杜雪堂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忽然笑了“陛下害怕微臣被朝中孤立”

    “··也不是”秦宇摸摸鼻子遮掩“你贵为丞相,与赵志平相辅相成,若是朝中都对你心存芥蒂,以后如何行事”

    丞相之子周岁,朝中无一人相贺,纵是心存惶恐,此举也太过了,可见之前因为襄候之案,杜雪堂已经得罪了太多人,不能再这么下去,否则等他有一天不在了,谁还会在朝中保着他。

    “谢陛下”杜雪堂施礼,心里倒是有些歉然和失落。

    “爱卿言重了”秦宇笑笑“是朕连累你”

    “陛下与微臣何谈连累”杜雪堂浅笑一下,再次施礼。

    秦宇看他转身欲走,犹豫一下“朕听闻令郎周岁,让工匠造了一枚银锁,你离宫时带上吧”

    杜雪堂背对着他没有谢恩,点点头直接离开了。

    唉··老子何必呢!秦宇靠在椅子上懊恼地皱皱眉。

    “姓白的”临晚风细柔的嗓音传来,皇帝陛下眉头皱的更深,这殿外的侍卫怎么也不拦着他了。

    “你怎么又来了?”

    “你不是让我晚些来”临晚风不满的看着他,坐到长榻上“我来了”

    “这才过去半个时辰都不到”秦宇无奈的看着他。

    自从那日之后,临晚风也不待在侧殿里生闷气了,没事就到昭和殿溜达,凡是皇帝陛下能去的地方,除了金殿,临晚风基本都到过。

    临晚风趴在桌子上,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拄着头看着他问“你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秦宇低头拿着笔“批奏折”

    “天天批奏折”

    “对,你要是··”

    皇帝陛下一句话没完就被临晚风断,他看着临晚风,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生气的“把笔还给我”

    “到这边批”临晚风将他桌上的奏折抱起,放到长榻的桌上。

    “····”秦宇看着他不出声,也没有动。

    临晚风扬着眉梢,脸上浮起笑意,悠悠的“你要是不过来,我就把这些一把火烧了”

    “简直胡闹”皇帝陛下了一声,拿着砚台,恨恨的坐了过来。

    临晚风笑意加深,坐到他身旁,将笔递给他,秦宇接过来,瞥着他心底长叹,这东西都是和谁学的本事。

    “坐在哪里不一样,你大早上起来不让我消停也就算了,如今昭和殿也要捣乱··”

    呲啦··皇帝陛下还没唠叨完,听见声音抬头,瞧见临晚风手里两半了的奏折,愣在原地。

    毛笔从手上滑落,秦宇看看他,又看看奏折,终于回过神,一把夺过来“你干什么!”

    “我看了”临晚风拍拍手掌“这是让你成婚的,后面那几个女人,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也不能撕啊,谁允许你随意撕奏折的,这是死罪”

    “那你杀了我好了”

    临晚风手臂撑着,身子越过桌子,柳眉扬着,眼角的挑衅一下子扎进秦宇的心底。身子往后一撤,皇帝陛下心有余悸。

    “混账!”强行抽回思绪,秦宇佯怒的一拍桌子“给我出去”

    “我不走”临晚风瞧见他的眼神,反而笑了。

    “来人”

    “陛下”李晗进门。

    “把他给我带出去”秦宇指着临晚风,崽子笑容让他一阵阵的心虚。

    “姓白的··你!”临晚风愤怒之色一闪而逝,斜着他“你别后悔”

    “带出去”皇帝陛下一甩袖子,喊得颇有威严。

    李晗心翼翼,毕恭毕敬的将临晚风请了出去,站到侧殿的门外,他拱手“公子,陛下一时生气,委屈您了”

    “没事”临晚风冷笑一下,看着正殿的方向“我非要让他亲自接我回去”

    “····”李晗赶紧低下头,施礼离开。

    这位临公子可真是让他开了眼界,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的人,而这样一个人,是没人能招架的。

    福公公怎么来着··对,这就是个妖精。

    殿内,秦宇捡起撕成两半的奏折,脑中又闪过临晚风扬着俏眉的样子,手指一松,奏折掉到地上。

    “东西怎么越来越难治了”

    揉揉眉头,皇帝陛下看着窗外,想起了崽子正牌爹。马五,你这事怎么办啊!

    约近黄昏的时候,兢兢业业的皇帝陛下终于离开了昭和殿,站到殿外,他下意识的瞥了眼侧殿。

    “回太和殿”

    秦宇转身离开,刚刚走到一半,被他派去照顾临晚风的福子跑了过来。

    “陛下”福子站到他身前“临公子病了”

    “病了?”秦宇语调高了一些问“什么病,叫钟行了吗?”

    “呃··临公子不见御医,也不吃药”

    “他不见就不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朕派你过去是干什么的!”

    福子静静的等皇帝陛下骂完,又欠身施礼“陛下,不是奴才不叫,只是临公子不让看,奴才也不能用强啊,况且··临公子一日未进食,称··”

    “!”

    “称陛下若是不亲自前去,他是不会吃饭的”福子其实的已经很委婉了,照临晚风的原话,估计陛下能气死。

    “那就饿死他”

    秦宇恨恨骂了一句,大步向太和殿走去,福子瞥着他的神色,悄然的跟在身后,心底倒是已经倒向临晚风这边了。

    果然没走出两步,皇帝陛下脸色一变,一甩袖子,又沿着原路返回。

    侧殿,福子推开殿门,就恭敬的站在门口,李晗看这情形,也识趣的停在了门口。秦宇瞥见他们两个的样子,脸色变了一下,迈步进门,然后福子又贴心的将门关上了。

    殿内,临晚风仍靠在那个软榻上,桌上摆着饭菜,只是一丝未动,秦宇看看桌上,又看看他。

    “生病了?”

    “没有”临晚风看着他“骗你的”

    “····”老子就知道,秦宇摇摇头,站到饭桌旁“为什么不吃饭?”

    临晚风微微抬起头,长长的睫毛抖动,浅笑“等你来喂我”

    咳··秦宇别开脸,没有话,临晚风索性躺下,侧头看他“你要是不来喂我,我真的饿死了”

    “唉··老子这是造的什么孽”僵持了一会儿,秦宇盛了一碗粥,坐到他身边。

    临晚风眼角弯着,那股得意不用言,见他坐过来,双臂一伸,动作不言而喻。皇帝陛下嘴角微微抽动,看着他没动,临晚风歪歪脑袋,冲他眨了一下。

    “你不扶我起来,怎么吃”

    唉···皇帝陛下一声长长的叹息,俯下身子抱起他,临晚风顺势靠着他肩膀。

    秦宇拿着勺子,一边喂他一边无奈的“你这些伎俩都是跟谁学的?”

    “红姐”

    “我就知道那女人,不会教你什么好东西”

    呵呵··临晚风轻声笑了,微微抬头看着他“可是对付你特别好使,为什么?”

    “因为老子有病!”

    秦宇翻了个白眼,将一碗粥喂他吃完,又喂他吃了点别的,才算结束晚膳。

    “你不吃吗?”临晚风心满意足后,坐了起来。

    “气饱了”

    “有什么好气的”临晚风撇撇嘴,忽然靠近“要不换我喂你”

    “你休息吧”秦宇按着他的脑袋躺下“作妖不累吗?”

    “我不睡在这儿”临晚风恬静的看着他,淡淡的“你抱我回房里”

    马五,你他娘的带走老子好了!

    摇摇头,秦宇俯身抱起他,向里间走去。将他放到床上,刚要起身,临晚风拉着他的手,声“姓白的,你在旁边陪我好不好”

    秦宇心软了一下,不过还是理智的拦下了,现在可和从前不一样,收回手掌,他帮他拉了一下被子。

    “昭和殿还有事”他违心的撒了个慌

    “皇帝总这么忙吗?”

    “对”冲他笑笑,秦宇起身离开。

    再次返回太和殿,秦宇刚刚进门就看见白云飞等在殿内,他看看外面的天色,诧异的“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给你诊脉”白云飞看着他。

    “倒让钟行闲下来了”秦宇调侃一句,坐到旁边伸出手臂“怎么不派人叫我,平白等了那么久”

    白云飞手指按在他的手腕上“我也没有事,而且你太忙了”

    呵呵··秦宇笑了,想起临晚风“崽子也这么”

    “他就是你的风?”白云飞手指动了一下“故人之子?”

    “嗯”

    “什么时候认识的?”

    “好多年前了”白云飞收回手,秦宇也放下袖子,继续“我和他爹马五逃到颍州,后来马五死了,我就一直照顾他”

    白云飞没有再问,取出随身的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每隔三日吃一次”

    “嗯”秦宇咽了下去。

    白云飞看着他,秦宇的样子一直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他皱皱眉忽然问“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病情?”

    “我信任你啊”秦宇呵呵一笑,替大侠斟茶。

    “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这件事”白云飞捏着茶杯,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你知道你怎么病的吗?”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

    “其实我也知道”秦宇了一句,白云飞心里一怕,抬头看向他。

    “坚儿死了,就是我的侄子,还有他的夫人,只留下尚在襁褓的孩子,司马绍钧也死了,我杀了张氏,和他尚未出世的孩子”秦宇面色平静,看着殿外的夜色。

    “云飞”他继续“死太多人了,太多太多了,所以··也该轮到我了”

    殿内似乎安静的有些寂寥,秦宇甩甩头,将这些无用的思绪甩出去,站起身,率先返回寝殿休息。

    “秦宇”白云飞叫住他“那天我听见了,那个风喜欢你”

    “呵呵,少年心性··会想通的”秦宇笑笑。

    “那你呢?”白云飞望着他“你喜不喜欢?”

    “喜不喜欢能怎么样”秦宇失笑的“都不知道能活多久”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将这皇位平稳的交出去。

    白云飞上前一步,拉住他“秦宇,我一定能治好你”

    你怎么这么执拗,既然叫不治之症,就是不能救治了,哪有那么多起死回生,又凭什么都让我碰上。

    秦宇心里叹息一声,但却安抚他“呵呵··好,那我一定尽可能的活着”

    夜深人静,整个皇宫都安静下来,黯淡的星光下,有一抹剑光,挥舞间带起簌簌风声。

    白云飞独自在庭院里舞着,许久,他收起剑势,看着剑刃上笼罩的淡淡光芒,手掌一抖,佩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白云飞蹲下,手指在剑身轻抚。

    杀一个人很简单,可救一个人太难了,师父,我没有办法,我想不到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