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还是无法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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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过了六分钟不到,霍明望清晨的第一支烟燃尽后,里面总算传来动静。

    “好了,跟婶婶走吧。”

    李芳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从厨房走了出来,托盘上是余辉刚刚点的两碗馄饨。

    家伙见到来人蹭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下来,乖乖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回了甜品店。

    霍明望轻松一个转身,高大的身体掩藏了墙角后面,他看着一大一慢慢走出了视野。

    车子引擎发动,他继续开着车跟上二人,到了目的地这次没下车,只是坐在驾驶位上目送两人进入甜品店。

    屋内光线充足,余唯起床后便把所有灯给打开来,好让自己看着更加清醒点。

    听见儿子在外头软乎乎喊她后,余唯强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面带了微笑来到收银台前。

    “谢谢,麻烦你送过来了。”余唯笑着从抽屉里数了几张毛票递给李芳:“这是6毛钱,您数数看。”

    “好哩好哩,不用数。”李芳把馄饨放在甜品店的木桌上,走过去接了钱,顺口对着余唯夸赞一句:“你儿子好聪明,这么就来我店里买馄饨。”

    余唯扬起唇,摩挲儿子的短发:“是呀,我们辉辉很聪明的。”

    两人接着聊了几句没营养的话,李芳便告辞走人。

    “李姐,等会儿吃完了我就给你把碗筷送回来!”余唯在后面喊了句。

    “诶好!”

    李芳应了一句便大步流星回了面馆继续工作,外面车内,霍明望把车开到甜品店正前方,母子俩吃面吃得入神,没发现他的车。

    这一餐早饭是余唯吃过的最艰难的一顿。

    不知道怎么的,今天起床后肚子里就一阵一阵的绞痛,现在看着面条她是一点食欲也没有,对着一碗香喷喷的馄饨她只想吐。

    才刚刚勉强自己嚼了一只,胃里便如翻江倒海般,她受不了地扭头到一边干呕。

    余辉见状忙丢下汤勺急切望着她:“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余唯没回头,继续干呕了一会儿才对着他摆:“没事,妈妈可能是吃太快了。”

    余辉脸儿上溢出满满的担忧,他跳下凳子走到余唯身旁给她拍了拍背,“妈妈你吃慢点,辉辉不跟你抢的。”

    “谁怕你跟我抢!”余唯好笑地用指关节剐蹭他挺翘的鼻子,“我没事了,你赶紧吃,吃完妈妈还要给李婶婶还回去。”

    “好。”余辉担忧地盯着余辉一笑会儿,见她确实没有要再呕吐的迹象,这才放心地坐回去继续吃馄饨。

    吃面的时候骆霖如往常般在这个点来了甜品店,他笑着跟正在用早餐的母子俩打了个招呼,但今天余唯面色不太好,身体又不舒服,一直闷闷垂头吃馄饨,连看也没力气看他。

    骆霖奇怪地挠挠后脑勺,发现自己经常买的一款蛋糕没有了,于是他走过去问了一嘴:“余唯姐,你今儿个没有做鸡蛋糕吗?好像蛋挞也没了。”

    “嗯?”余唯没什么力气,皱着眉趁着身子抬起头,昏昏沉沉的脑子让她的眼神也不好使了,愣是没把眼前男人的相貌给看清。

    “余唯姐?”骆霖奇怪地看了眼余唯,见他脸色十分不好的样子,有点想上去细看,她却忽然出声了。

    嗓音是不同以往的沙哑疲倦:“今天店里不开张,你先回去吧,想吃的话明天再来。”

    她现在哪里还有精神卖点心,等会儿把碗筷给人家送回去就要赶紧把剩下的鸡蛋糕做出来,然后回去好好休息一天。

    骆霖见余唯这幅样子虽然觉得奇怪,但又听她今天不营业,心里更加奇怪了。

    但他又不好意思开口问,站在收银台前看了几眼余唯又看看吃得正香的余辉,踟蹰良久终于转身出了门。

    店里母子俩坐在一块儿吃热腾腾的馄饨,冬日的冷气让那碗汤汁冒出白色烟雾,余辉嘴一嘟,呼呼吹走热气。

    吃完馄饨后他用勺子舀起鲜香的汤慢慢喝,汤面浮了一层绿油油的葱花沫,他嘟嘴一点一点吹掉,似乎不是在喝汤,而是在玩闹。

    “好了辉辉,赶紧吃,别玩。”余唯撑住额头粗喘了口气,柔声道。

    余辉望了眼妈妈碗里一半也没吃掉的馄饨,咽下一口唾沫,声问:“妈妈,你不吃了吗?”

    “嗯,妈妈今天胃口不好,你赶紧吃。”

    “哦。”余辉碗里早就吃完了馄饨,现在就顶着余唯碗里的几颗,开始跃跃欲试,终于开口问她:“妈妈,你不吃的话会饿肚子的!”

    “没事,妈妈是大人,不容易饿肚子。”

    余辉恍然,才终于对她:“那妈妈,我可以吃你的馄饨吗?”

    余唯轻笑出声,额迹的疼痛沉闷让她连回复儿子话的力气都没有,但还是撑住微启了唇,道:“可以,你都拿去吃了吧。”

    “好。”

    余辉抬把她碗中的馄饨舀起来,最后又吃了余唯的四颗馄饨,这才满足地拍拍肚子,站起身来。

    “妈妈,我的毛毯在这里,你是不是很冷呀?”余辉短腿哒哒哒跑到收银台后,捡起被他揉成一团的毛毯。

    余唯大清早的就开始难受,把余辉喊醒后也没心思收拾他昨晚睡过的地盘,现在都还瘫在地上。

    “妈妈,我给你盖毛毯,上面有熊,它会保佑你一直暖呼呼。”余辉着就把毛毯搭在妈妈的腿上,还伸给它扯了扯,扯平了来。

    余唯勉强露出一抹笑,坐在椅子上望着儿子但笑不语,要放在平时,指不定好好夸一把乖儿子,但是现在她是真难受得不行,半句话也不出口。

    “辉辉,你在店里等我,妈妈去给李婶婶还碗筷。”

    余唯起身端起碗到厨房里现实把剩下的馄饨和汤汁都倒入水槽,这才颤巍巍朝着门口走去。

    不过就刚才进厨房的两分钟里,她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端起碗走出了店门口,寒风呼啸着掠过她的脖子和脑袋,不过是一刹那的瞬间,余唯便像断了线的风筝,砰地仰面倒地再也不起。

    这一下摔得极重,里的碗和勺子随了一地,雪白的陶器糅杂与粗糙的水泥地,周围百米内无一人经过,此刻的她像被遗弃在世间最孤独的人。

    瓷器从半空坠地破碎的声音极响,响到在厨房装水打算给咕咕唧唧喂水的余辉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身体被吓得一个哆嗦,什么也不顾就迈开腿跑出了甜品店,引入眼帘的,竟是妈妈倒在冰凉地板上的画面!

    他泪水止不住往下掉,眼前猛然被一阵黑色笼罩,绝望的哭腔清晰响彻在清晨的街道。

    余辉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他疯了似地跑向余唯,“妈妈——!妈妈呜呜呜!”

    路边坐在车上见证余唯倒地整个过程的霍明望握住方向盘的骤然收紧,他看着余辉颤抖着身体跑到余唯面前蹲下,的一团想要把她扶起来,却如蜉蝣撼大树,根本不可能的事。

    臂上是他凸起的青筋,指尖还被夹着的香烟倏地被他捏入掌心,顶端的一点红把他心肌肤烫得变了形,他却毫无知觉紧盯不远处绝望哭嚎的男孩。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双拳重重砸进车板后便疾步从驾驶位上下了车,径直迈向那瘫倒在地上的女人。

    “妈妈!呜呜呜——妈妈!”

    余辉使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余唯却纹丝不动瘫在地上,他哭得撕心裂肺,却唤不醒沉沉昏迷着的人。

    早间七点不到,本来平时应该比较热闹的博学路今天却没什么人经过。

    就在余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准备起身去找人帮忙的时候,头顶陡然笼罩了一层阴影。

    他抬抹了把脸上浓重的泪水痕迹,就见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弯腰轻而易举便将余唯给抱了起来。然后在他完全不知所措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妈妈抱走了!

    男人走得很快,一身黑色的西装此刻有些皱巴巴。

    余辉跑着跟在后面,却因为霍明望故意加速了的大长腿而跟不上,他在后面边跑边哭,脸蛋被憋地红彤彤,鼻尖而悬挂了几滴泪珠,不断往下掉。

    “妈妈——!呜呜房东叔叔妈妈!妈妈!”

    他越来越追不上前面抱着妈妈的高大男人,嘴儿颤声不停呼唤两人。

    余辉的最后一眼是余唯不甚清晰的一张难受的脸,她眉头紧蹙成一团,白得几乎透明的紧攥住男人的西装外套,在他剧烈的哭嚎中,消失在了家伙的视野。

    霍明望把副驾驶打开,将人快速放进去后便走到驾驶位发动引擎准备出发去医院。

    他没管后面追上来的余辉,冷沉了一张脸凝视了两秒后视镜,汽车绝尘而去。

    临走前是车窗外余辉惨兮兮的哭声,后视镜里是满脸泪痕的家伙追车追地摔倒在地上再爬起来的身影。

    他却置若罔闻,没看见也当没听见,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后视镜中,再也看不见人。

    汽车不见了,直接在前方不远处的路口拐了个弯便叫余辉再也看不见。

    妈妈没了,妈妈被房东叔叔抱走了,抱去了那辆灰色汽车,他不知道他带妈妈去了哪里,他害怕地不行,他觉得自己又被全世界抛弃了。

    余辉的世界一下子崩塌地不成样,心被粗糙的地面剐蹭地发红,柔嫩的掌心肉开始渗出丝丝血迹,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感觉不到。

    “哎哟哎哟!怎么了宝贝!你咋在大街上哭哦!”面馆老板大老远就听见余辉撕心裂肺的声音,她忙抛下店里的活计跑了出来,谁知道就看见了现在的这一幕。

    家伙现在还趴在地上呜咽抽泣,双颤抖着在抹泪,但是抹了一把偶又是接连不断的泪珠子往下落,看得人心疼极了。

    李芳急急忙忙上前把人扶起来,余辉现在正哭得伤心,抽泣呜咽的声音在空旷的大街上显得愈发清晰明亮。

    家伙继续哭,哭得话都不出来。

    “妈妈呜呜妈妈”

    他嘴里只这一句话,李芳忙问他:“哎哟咋了咋了,这是咋了啊!你妈妈咋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跑到大街上哭了?你妈妈呢?妈妈去哪了?”

    余辉听见李芳问他妈妈去哪里了,这才终于反应过来,颤巍巍拽住李芳的从地上站起来。

    “婶婶婶,我,我妈妈昏倒了呜呜呜——”

    现在没人能帮助他,这里的人他也一个都不熟悉,但现在李芳在身边,还问关切的眼神望着自己,余辉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黑暗中一丝丝希望的光芒。

    李芳听后大惊,“妈妈昏倒了怎么会昏倒了,你妈妈好端端的怎么就?”

    不知道情况的她拍拍余辉被弄得脏兮兮的外套,她抱起家伙就往甜品店走,耳边是余辉可怜巴巴的抽泣。

    家伙害怕极了,脑海里全是最后妈妈被房东叔叔抱走的一幕,他边哭边张开嘴巴:“对不起婶婶,你的碗被打破了呜呜——我妈妈昏倒了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李芳这时候刚好走到甜品店门口,一地的碎片显眼得不行,她现在好像有点知道余辉他妈是什么情况了,忙不迭安慰他:“没事没事,碗碎了就碎了,婶婶店里还有好多碗,你妈妈现在在哪里?”

    “房东叔叔,房东叔叔把妈妈抱起来,然后就走了呜呜——”

    余辉揩泪的还在发颤,余唯到底的那一幕颇为触目惊心,在他心底深处再次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芳终于恍然,抱着人进了甜品店找了个椅子把余辉放下,才出声给他解释:“没事没事,乖宝你先别着急,你妈妈估计是被你们家房东给送去医院了,等你妈妈病好了肯定就能回来了!”

    她这样,余辉好像真有一点点被安慰到了,虽然心里还是很伤心,但对余唯的担忧大过于他心底的悲伤。

    他想去找妈妈,现在就想去,但是他又根本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她。

    李芳在店里找到扫帚和簸箕后出门把一地的碎片清扫干净,又找了口袋装好放在墙角,这才走到椅子前找余辉。

    他心情算是平复了一些,但轻微颤抖的却昭示出家伙此时的胆颤。

    余辉有点坐不住了,他仰头看着李芳,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嗓音又沙哑又稚嫩:“婶婶,你可以带我去找妈妈吗,我好担心,好担心我妈妈”

    虽然他现在没有再继续哭下去,但是浑身充斥着的不安让还是让李芳感受到了。

    但为难的是,现在这个点她的面馆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家里就她老公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是以她没答应,只弯腰扣住余辉的肩膀,开了口:

    “乖孩子,你妈肯定是被房东送去医院了,婶婶店里现在有点忙,没办法送你去医院,要不然你现在跟我去店里玩,去我那店里等你妈妈回来行不”

    余辉立即摇头:“我想去找妈妈”

    “但你也找不到医院啊!”她是真没时间带这孩去医院,但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本应该是一张干净的精致脸,现在却布满泪痕,瞧着就叫人心疼不已。

    她想了想,改口又道:“要不然这样,乖宝,你跟婶婶去面馆等着,等我忙完再送你去医院行不?”

    余辉还是不愿意,喑哑的奶音愈发可怜:“婶婶,可以现在带我去找妈妈吗,我想找妈妈”

    这哪里能行,李芳是真没时间。

    时间越是拖拉下去,她这心里越是焦急,不仅是焦急余辉的事情,店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呢!这生意得做呀。

    再了,余辉他妈都被人送去医院了,估计是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所以最后李芳也没能送余辉去医院。

    但即使是这样,家伙依旧不不愿意跟着她去面馆等待,宁愿一个人孤零零待在甜品店等,他在这里的话,等妈妈回来就能马上看见自己了。

    李芳无奈,仔细叮嘱他不能到处乱跑后才急匆匆回了店里,她家那口子现在却是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见到人总算回来,忍不住责备地望她两眼。

    忙碌的生意让李芳的心情愈发焦灼,虽然里还有事情要做,但是又总是忍不住想起甜品店那个哭得惨兮兮让人心疼的家伙。

    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乖乖待在店里,要是瞎跑出去找他妈,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那么一个孩子,哪里能找到遥远的医院呢!

    她摇摇头摒弃担忧的想法,算了算了,还是先赶紧把客人的面条端上去才是最重要的。

    *

    这边,卢城中心医院,一层大厅内,一个身材高大的西装男人抱着一个娇的女人在人群里肆意穿梭,一张冷峻的硬朗面庞紧促,有焦急在上面若隐若现。

    当他毫不留情踹开急诊大门后,一屋子的视线朝他投了过来,他却置若罔闻,径直走去了白大褂医生旁边。

    半时后,医院二楼病房,霍明望站立在地板上垂头凝视安静睡颜的女人,眼底莫名情绪流淌,黑雾笼罩了他半张脸。

    “没什么大事,就是发烧加感冒,输个液就好了。”医生给余唯调了输液的管子便走出门继续看下一个病人。

    护士走上来帮余唯掖了掖被角,才扭头对着霍明望了句:“这几天就别再让病人操劳过度,也注意着别吹冷风,要不然病情会越来越严重。”

    完后她也缓步走出了病房。

    隔壁床位有一个病人,但是在睡觉,没人看见此时霍明望脸上挣扎的表情。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终于拖开床边的椅子重重坐了下去,双眼紧盯余唯的那张秀脸,一直未曾离开过。

    几年了,这是她离开后,自己第一次这样凝视她的容颜。

    左边大腿开始隐隐泛着疼痛,他把大掌滑下去狠狠收紧那一块发涩的骨头,眼底是一片阴鸷。

    她的睡颜一如既往恬静美好,微微起伏的胸脯随着她浅浅的呼吸一上一下,他的视线从她的脸逐渐游移到她的脖颈,然后鬼使神差地他探过去掐住那道白皙纤细。

    心底下的肌肤柔滑地不可思议,霍明望慢慢收紧合拢的大掌,只需要再加重几分就那么几分。

    心底有恶魔促使他一步步将掌收紧,但当她恬静的睡颜开始泛起淡淡的青紫后,他如被电击般弹开。

    呼吸是一瞬间的粗重剧烈,喉咙似是被人狠狠揪住的痛。

    这么久了,他似乎还是无法狠心

    可这女人曾经对他做过的事,就是死一千遍,一万遍也不为过!

    *

    余唯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时之后的事儿了。

    当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引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还有浓重的刺鼻味道。

    她挪动几分僵硬到底的身子,却发现臂被禁锢住,再扭头往右边一瞧,背扎了针,药水顺着输液管蜿蜒而下,进入她的身体。

    床前还有个西装男人

    “霍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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