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炮灰的丫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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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城镇没有秘密,荣姝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大家都上门来看,串家过户,聊些闲篇。荣姝倒也乐于结交四邻,有人来了就聊聊,借花样子,凑堆儿做针线的,她也都乐意应承。

    渐渐的,大姑娘媳妇们都喜欢她了。

    “时候瞧着就伶俐,如今愈发出息了,言谈也好,行事也好,舒展又利落,不愧是大户人家见过世面的。”

    “还有这花儿似的包子褶,不知道怎么捏出来的,这新巧的蝴蝶花样也难为你能绣出来,真真是进京城一趟,也变成天上的仙女了。”

    荣姝只是垂头微笑,并不搭腔——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她真不知什么时候卖身为婢也成人羡慕的事情了。

    如此这般,过了不出两月,便有媒人上门求娶。荣姝今年十八岁,乡下姑娘十二三岁定亲,她已经不算了,再拖一拖,真变成老姑娘。有道是宁娶富家婢,不娶贫家女,如荣姝这样经历的姑娘,是非常热门的议亲对象。

    “那邻村的三丫因为在张大户家奉过茶学过弹唱,嫁人时候被捧得可高了,咱荣姝这般的,什么人家嫁不得?”王媒婆殷殷切切的对着花大娘絮叨,把头适龄的青年一个一个数过去。花大娘也热情高涨,唯独荣姝神色淡淡,心里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世人娶亲大抵要娶个黄花处子,若妻子是再婚二嫁的,便觉得脸上无光,但大户人家的奴婢又有多少完璧?接别人的盘觉得丢人,这权贵的盘,倒叫人趋之若鹜了。

    王媒婆了半日,又走到荣姝跟前,欠着身儿坐了,陪着笑道:“姑娘,姑娘这般的人品才貌,这样的见识经验,真是十里八乡少有,这些人都抢着娶呢,姑娘可以放开挑拣一个好的。”

    荣姝客客气气递了杯茶,笑道:“有劳大娘操心了,也承蒙这些年轻儿郎竟然看得起我。只是我心里也有一件事儿。”

    王媒婆笑眯了眼睛,有识度有体统,果然跟那些羞羞脚的姑娘不一样,旁的姑娘一听就躲起来了,这荣姝竟然要自己拿主意。

    “姑娘但无妨。”

    荣姝又递了果子给她,随后伸指指身后一道帘子隔出来的室,那里头孩子枕着棉布枕头睡得正香。“我嫁人可以,但我得带着这个孩子,我当初应承府尹大人要悉心养育他,自己也对天地发了誓,把他养大成人,如今半路丢开,实在有违我的本心。”

    这话一出口,王媒婆就惊讶了,她看了花大娘一眼,两人对了个眼色,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诧异和无措。这嫁人便嫁人,怎么还带着拖油瓶呢?况且这孩子又不是自己生的。嫁人还要带着,莫人家容不容得下,便是容下了,这异父异母的,孩子自己也尴尬。

    王媒婆借事走开,让她们母女商量。这花大娘考虑问题本没什么长短,荣姝刚带人回来的时候,觉得是做好事,也没想太多,如今发现这孩子耽误事,脸上就不对了。“大姐儿,你虽是心肠软,但这事做的欠考虑,俗话的半大子吃穷老子,人家哪个男人愿意出力出钱的养别人的种?你自去嫁你的人,这孩子我替你养。”

    荣姝便道:“娘倒是有心帮我,但你看看现在家里的家什米面,乃至一针一草不都是哥哥赚来的?是娘养,还是哥哥养。哥哥头的亲事刚黄了,大家都在传他命硬呢,若是再添个孩子做负担,只怕更没有姑娘愿意嫁了。”

    花大娘一听这话,就缄默了,她是心疼姑娘,但姑娘跟儿子比起来,自然还是儿子更金贵些,没道理为着女儿带回来的拖油瓶反而连累了儿子——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被耽误呀。

    荣姝道:“这孩子我既然带回来了,那就得我养着,我负责到底。”

    帘子后头,孩细密的眼睫毛轻轻眨动了一下,翻过身又继续睡去。

    接下来一月余的时间,王媒婆再上门,荣姝还是不肯松口,那些求亲的只可惜,但热乎劲儿都淡了许多。

    花大娘非常遗憾,几回难受的掉泪,仿佛荣姝错过了天大的好买卖,荣姝倒是没什么反应——她决心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日后的艰难。

    她不在相亲嫁人多费心思,反而谋划着尽快铺开生计。当初家里开绣铺做营生,利润也不错,后来父亲过逝,母亲年纪大了,艺跟不上,眼睛也跟上,家里的铺子只好歇了,荣姝现下准备把它重新开起来。

    花大娘倒是不太赞同:“你赶紧寻个人家嫁了是正经,找个男人,也给自己找个依靠,当街开铺子,终究不是女孩家的正经事。”

    荣姝料到她会反对,倒也不介意,便给她细细算了一笔账,从日常花销,到哥哥娶亲化用的银子,她养老的金钱,孩成长的花用,再算算家里现有的进账,“您瞧,眼下还能吃厚粥,纯粹是家里还薄有积蓄,但现在不自己考虑进项,再过段时间,必然后不接。”

    花大娘对饥饿的恐惧根深蒂固,听荣姝这样一,立即依从了。“那你只管去,我在家给你看着孩子。”

    那孩原本在屋檐下盯着燕子打架,听见话到此处,立即跑到跟前,牵住了荣姝的衣襟:“我跟你一起去,带上我嘛。”

    荣姝笑着摸摸他的头:“等我安顿下来再接你过去,我那里众多事务要忙,一切都没个着落,到时候没法妥善照管你,倒是委屈了你。”

    花大娘看女儿身形消瘦,精神却还好,嘴角不由得也噙上了笑,揽着孩子道:“放心放心,那你去啊,娘等你回来。”

    花家的绣铺是巧巧的一间店,不过位置还好,当初她的父母慢工出细活,绣工精致花样多,所以有不少老主顾,只是多年没有用心做绣品,哥哥也只能进别人的货来卖,这店一下子死了大半。

    这次她除了准备大件的枕套帘帐,还准备了香囊,绣袋儿,扇套等一些精致物,原指望开门红,但白等了一晌午,一样东西都没有卖出去。

    荣姝知道养摊不易,也没有焦躁,倒是她对面一个女人看荣姝门前冷冷清清便先安捺不住开了嘲讽。两家对门做生意,原本就是冤家,这几年花家近乎关店,她便得意,眼瞧着荣姝回来,竟然重操旧业,心里便有些不忿。

    “嗨,花家那姑娘,人都世上有三苦,乘船打铁做豆腐,但我觉得女人绣花也苦,又要描样子又要排线,还得对着绣绷子一针一针绣出来,熬夜熬得两眼跟乌眼鸡似的,一天下来,脖子酸得像歪头菜,第二天早上起来,指头软的吃饭都拿不动筷子。你,这绣花有什么好的,哪里比的上跟人家贵人当姨娘?”

    荣姝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若是稀罕,你便去当嘛,没必要在我这里三道四。”

    “呵,放着清闲日子不过,非要当门卖货,真以为自己进了趟城就能成大事了”

    她嘴里絮絮叨叨,荣姝充耳不闻,只是默默看着前方的原野,那碧绿如茵的草甸子上点缀些星星似的白花,那花朵有轻薄分脉的花瓣,还有嫩黄的细蕊,风一吹,袅娜颤动,娇俏可喜。

    荣姝心有所感,分出丝线来,鹅黄浅浅,素绿淡淡,雪白莹莹,三种丝线,交错杂织,在她指间灵活穿梭,不一会儿就打出了一副络子。

    打络子比绣花省功夫,荣姝把打出的络子往竹架子上一挂,里继续忙碌,一个时辰的功夫,那竹架上便挂出了一排,随风飘扬,十分可爱,倒像是那一块春之静野都被她摆放到了眼前。

    清新,柔嫩,正迎合豆蔻梢头最曼妙轻盈的时刻。

    很快,这络子便吸引了少女顽童的视线,一呼一喊,赶趟似的,迅速买了个精光。

    不过这丝线络子卖不上价,算下来统共赚了半吊钱,她买了几个鸡蛋又买了一包丝线带回去。

    花大娘带着孩子站在门口迎她,孩子见了荣姝便跑过来,荣姝一笑,伸接住了他的胳膊:“心些,别摔倒了。”

    花大娘已经做好了晚饭,米粥配窝窝头,再配几碟子榨菜,虽不很油香,却也香脆可口。

    “我们空了这么久,生意怕是不太好做?”

    荣姝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倒也不用太担心,这世上如此多名媛贵人少女嫩妇,谁还能不用绣品不用络子吗?只要我们活儿够好,总是有人买的。况且,我在京城时候,也学了几种新花样,维持个店子倒也不难。”

    花大娘这才稍稍安心,以前铺子是她支撑的,她靠铺子赚了钱,自然也知道营业的艰难,现在这生计就全落在荣姝身上,她自然相信女儿的本事,但担忧总是难免。

    “那这家以后可就靠你了,你哥哥现在跟着人家跑船也忒辛苦,这万一再遭个风浪,我该怎么办?他还未娶妻未成家呢,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花家还没有后,我对不起你九泉之下的父亲。现在可都靠你了”

    荣姝看着这老娘嗤得一笑,可不靠我嘛,十年前靠我的卖身银子度过难关,如今也得靠我艺再造家业。

    花大娘也没觉得女儿这笑容有哪里不对,还只管让菜,倒是孩察觉出古怪,一会儿看看荣姝,一会儿又看看花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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