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 没有人会一直输
颜盛退下后,朱瑞没急着走,由着岳父留自己用晚膳。
吩咐女儿温了一壶好酒,朱瑞从前忙于自己的事,一直焦头烂额,甚少关注过颜家的人。
如今将目光从颜家女儿身上略过,也许是她跟颜氏并非一母所出的缘故,所以看起来并不十分相像。
未从她身上找到一丝亡妻的身影,随即收回了目光,毕竟做姐夫的,目光从姨子身上扫来扫去,总归是不好。
颜父给他斟着酒,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怕他耻于提起,便主动打开天窗,亮话。
“女今年刚到及笄之年,还未许配人家。
王爷府上女眷少,若想接女过去服侍,老夫定当忍痛割爱。
女大不中留,反正早晚是要嫁人的。”
莫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颜父官职低,若讲究门当户对,也嫁不到太显赫的夫家。
朱瑞独自饮了一口酒,摇头拒绝了,“谢过岳父好意,我心领了。
但还是算了,我不想再害人家姑娘。”
没有人知道位高权重、年龄也不的瑞王爷,只有过颜氏一个女人,也是他唯一的女人。
他的心思不在女人身上,他只想要江山,连海大人的女儿都想退回去,如何还能再往回接?
接回来做什么?叫她们守活寡吗?还是等守不住的时候,绿自己?
“我天生和尚命,只是没有三弟的勇气,真跑去当了和尚。”
毕竟和尚也不好当,像朱丘那样一时冲动跑去出家,尘缘未了又回来起义,最后只能落得个一命呜呼的下场。
“唉——”颜父叹了口气,看着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劝了句,“王爷少饮。”
不过他喝醉了也无妨,可以就此歇下。
“其实燕儿过世后,我早该来看看,只是一直没脸见岳父。
燕儿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跟了我这个徒有虚名的王爷,吃了那么多苦,最后孩子也没保住,便撒人寰。
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颜家。”
颜父忍不住一阵唏嘘感叹,不忘宽慰道,“我明白王爷昔日的苦衷,你为了燕儿不惜抗旨回京,我都看在眼里。”
瑞王爷自始至终都没有弃这个发妻于不顾,大家皆有目共睹。
颜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女儿过世了,他短短几年老了十几岁,比谁都心痛。但又能怪谁呢?怨天尤人,不原谅女婿,女儿就能活下来了吗?
他想如果女儿天上有知,也会希望看见父亲跟夫君,能坐在一处饮酒,温暖和谐,还像她活着时一般,因为他们是一家人啊。不管她这个纽带如今还在不在。
“我原本想过终生不娶,一个人过一生,我不喜欢孤独,可我也不怕孤独。
只是不愿母亲尤氏担心,我娶了妻子,本想彼此相敬如宾,如此余生。
但想不到家人的爱护是如此温暖,燕儿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老师,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教我夫妻闺房之乐,还为我怀了一个孩子,让我可以做父亲。
她一直鼓励我,在我跌倒时扶着我站起来。我原来以为这一生不会有家人的温暖,但她一直关心温暖着我。
可老天爷最后把我的燕儿也夺走了,有时候我真老天!”
他的皇位被母后窃取了,他珍藏的妻子也被人害死,他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要这样惩罚他!
他自顾自的饮酒,颜父不知该如何劝,只在他有几分醉意时,吩咐厮将酒撤了下去,换了些蜂蜜水上来。
“人死不能复生,王爷还请节哀。王爷莫不如打开心门,也让其他人走进来,也许再有一个孩子,便能治愈从前所有苦痛。”
颜父心疼女儿,但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对瑞王爷的心疼,不比女儿少很多。
而且男权社会,莫王爷,大户人家的老爷都会三妻四妾。他自己都有好几个妾,哪有勇气让王爷为自己女儿守贞?贞洁牌坊,本就是给女人立的。
朱瑞感动之余,内疚更多,“燕儿因我而死,我对颜家总有份责任在。
岳父大人明事理,从来没有叫我帮忙做过什么。
我也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对颜家疏于照顾。
这段时日以来,府中上下还好么?”
“王爷安心,一切都好。”颜父本不是追名逐利之人,安稳度日便没什么艰难坎坷。
“王爷呢?在朝中一切都好么?”
朱瑞除了不甘心,倒还算一切顺风顺水。
“本王无恙,只是有一桩怪事,想请岳父帮我分析一下。”
“哦?”颜父打起精神来,“王爷但无妨。”
朱瑞想起皇上种种怪异行径,没有丝毫隐瞒,“我不知人之初到底是善是恶,只是皇上儿时也没有羞辱奴才,虐杀生灵。
近两年愈发癫狂,睡奶娘,强尼姑,杀忠臣,还跟母后动了刀子。
我不信鬼神之,不觉得他是被鬼附体了,岳父在四译会同馆任职,见多识广,可知他是怎么了?”
颜父略略沉思,“王爷能否描述的再具体一点?”
朱瑞:“皇上曾被太后赶去饥民营里,体验民生疾苦。亲眼见过人吃人,可能受了刺激。”
“哦”颜父捋了捋发白的胡须,缓缓得出结论:
“皇帝内经中记载,人有五脏化生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
汉代张仲景也在伤寒杂病论中写过,五脏元贞通畅,人即安和。”
朱瑞不懂太多医书,不过十分信任岳父,便虚心请教,洗耳恭听。
“皇上是病了,用洋人的法就是抑郁症和躁郁症,还有双向情感障碍,和回避依恋型人格。”
“抑郁症?”朱瑞第一次听见这个词,“所以皇上真的不是被鬼附身了?”
“是的。抑郁症是一种疾病,不是矜贵矫情,不是无事生非,是生病了。”颜父再次确认。
“抑郁症就像腿瘸了所以不能走路,眼瞎了看不见东西,都属于一种疾病。
但是不被人所理解,旁人看着他四肢健全,有吃有喝,何必矫情事多?殊不知他是病了。”
朱瑞陷入沉思,还是有几分不能理解,“那这病是怎么得的?”
腿瘸了是摔的,眼瞎了是戳的,那抑郁症是怎么得的?
颜父:“遗传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再加上后天受了不少刺激。”
朱瑞努力回忆起父皇的种种,立刻否认了。想必若是遗传,应该是遗传母后更多。
太后从前年轻的时候,轻生过几次,而抑郁症最大的表现就是厌世,不想活了。
“可是我怎么没听过别人有这病?”
颜父:“别人也有,比如喝农药自杀的老农,抱着孩子跳河的妇女多半是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部分是得了抑郁症,想不开,觉得生活到了绝境,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不过大家很忙,忙着口粮和生计,身体不健康都没人在意,更没人关心她心里健不健康。”
朱瑞明白了,没人像皇上这样闲,像皇上这样被无数人关注。
“这个病可有什么法子能治疗?”
颜父:“法子嘛,也不是没有。不过皇上连太医院下的虎狼之药都不能服用,更不肯用洋人的药。
不过如果家人仔细疏导,也许能解开心结。”
朱瑞屏住呼吸,又问了句,“若不治会怎样?”
颜父不敢把话死了,却也没有隐瞒,“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轻则痊愈,重则会死。”
朱瑞的双箍紧藤椅边缘,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若继续让这样的昏君当道,朝野上下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民不聊生。最终必然祸起萧墙,终于步上灭亡之途。
这江山,莫不如他自取之。
“那——如何让他死得更快些?”
颜父指一抖,筷子跌落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四周,好在外头并无伺候的家奴。
随即压低了声音,替瑞王爷筹谋,“王爷只要不断刺激他,用不了太多时日,便大事可成,逼得他自己选择自杀。”
朱瑞狠了狠心,从前他输了太多次,现在他有岳父这个军师,不信这一次,还是他输。
感谢“我是六月的荷花呀!”送的月票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