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晖还得专程收取“被污染的龙气”, 所以他才会问二姐要不要见上末帝最后一面：见不到人见一见魂也行啊。

    俗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意识到自己连人都不是，面对二姐时才能把最真的那一面展现出来，毕竟再不展示就没机会了。

    只要他这个弟弟在场, 二姐的承受力就爆表, 再光是自家就有个技术总监国师, 安王府有个入门修士太妃……这二位也算是预防针了。

    然而二姐拒绝了。

    尚晖不介意让男主稍等一会儿, 再次仔细量了二姐一回：二姐难过归难过，但是毫不留恋。

    他保险起见，又看向站在门边的蒙璋。

    蒙璋摆了摆手, “你忙着去, 我问问看。”

    她嫁进褚家这个对绝大多数女孩子而言都让人窒息的家庭, 不过几天就混得如鱼得水：因为不管是长辈还是平辈, 只要跟着他们一起不重样地夸赞大魔王, 多上彩虹屁, 他们就真心把她当一家人了。

    蒙璋连家里心眼最多的褚大伯都能哄得很好, 跟二姐不敢亲如姐妹, 但时常都能上些知心话了。

    尚晖对蒙璋非常放心，对二姐声招呼, “二姐我去见殿下。”等二姐点了点头, 他才转身出门。

    安王府距离褚家就隔了三条街, 自从尚晖一家子搬过来, 男主就成了褚家的常客。

    尚晖一露面，男主就急道，“你可算来了！”

    却大宁朝死了的皇帝们一部分埋在京城附近, 一部分埋在他们位于中原的老家，末帝正是自尽在他老家的帝陵里。

    二人分宾主落座, 男主便含糊道，“都想着王府能动一动。”

    尚晖听得明白，“咱们就算星夜兼程赶过去，中间起码要穿过两位公爷的地盘。”

    这两位勋贵无论能力势力都不如安王府，但若有外人来一把合纵，安王府一个不心真能翻车。

    所以借着给皇帝报仇这个名义，王府也想来一次“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实挺不靠谱的。当然，这回的天子就是末帝曾经带进宫里抚养的那三个侄子之中的一个了。

    男主想了想又问：“先看热闹？”

    尚晖出了那个久经检验的道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他们要争摄政的位子，让他们争去，”他笑了笑，“不管谁争到了，都得带兵北上。”

    之所以是“北上”而非“收复”，是因为实际现在占着北方的并非关外那几位部族首领——关外骑兵战斗力不可觑，但他们目前得下地盘来却没有守住的能耐。

    劫掠够了骑兵也就撤了，所以现在北方在原本就虎视眈眈的几位当地“土皇帝”勋贵以及世家手里。

    而皇帝死了，藩镇割据情况只会愈演愈烈，天下的形势和走势就越来越像另一个时空的五代十国。

    尚晖便劝道：“这个时候谁先出头谁就先死。”

    安王府目前已经实际控制了三个半行省，其中包括两个产粮大省——整个大宁也不过二十五个行省，安王府目前有粮有钱有人有兵，的确实力够强，但也没到“成为天下公敌而毫不在意”的地步。

    实际上男主也觉得该等等再看，无奈自己的幕僚们好几个都“跃跃欲试”。

    刚刚被他们劝了一个上午，劝得男主脑壳疼，于是他就跑到明哥儿这儿躲一躲，顺便听听明哥儿的心思。

    尚晖见男主又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再次提醒道，“殿下，为躲避战乱而南下的世家和百姓快到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们往您身上押注了。”别好高骛远了，咱得先把自己的地盘经营好了。

    这些年里一直有世家向自家示好，男主之前也不以为意：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了，多留几条后路嘛，他懂。

    现在明哥儿都这么了，男主笑了，“你我该提些什么条件好？”

    尚晖亦笑，“缺什么殿下就要什么。想来避避风头，更像借此抱上更粗的金大腿，不诚心诚意交足了保护费，怎么得过去？”

    至于男主幕僚们的心思，他能看得透：安王府四平八稳太久了，眼见着来了大机会，幕僚们满脑子“封妻荫子”和“从龙之功”，躁动一点太正常了。

    男主自能听得懂明哥儿的未尽之意，他轻叹道，“所以你不爱往王府里凑。”

    我不爱每天去王府报道，纯粹是不想成为走动的目光聚集体。男主现在定力相当不错，特地停下来对他星星眼的情况已经比较少见。

    尚晖笑着颔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往后您手底下聪明人会越拉越多，队伍也越来越不好带。”

    “不跟那群俗人掺和才好，”男主站起身来，拍了拍尚晖的肩膀，抬脚就往外走，“我去瞧瞧你二姐。”

    尚晖“嗯”了一声，“什么情况？”

    男主回头看过来，笑得眼睛里都带着星星，“你可算动容一回。我是去正事，顺便看看你二姐。”

    话褚氏药房其实是个合资企业。

    褚家出药方，出地盘，部分药材，部分人手和部分资金，男主出银子出人，并在必要的时候提供保护，但管理经营权主要都在尚晖手里，而尚晖又任命了二姐担任“总经理”。

    男主在分红之外，时不时地过来亲自监督。

    一来二去，男主和二姐就彻底熟起来了。光是男主抱着公主哄着她玩，尚晖就亲眼见过不下五次。

    但之前两个人熟悉归熟悉，感觉还挺有分寸和距离感，这一次男主主动要过去安慰，尚晖总觉得……男主有趁虚而入的嫌疑，但他不需要证据。

    他不介意男主跟二姐结婚，在这个时代要求真命天子从一而终真不现实，但必须你情我愿明媒正娶。

    于是他跟着男主一起去找二姐了。

    然而男主坐在二姐身边，当着尚晖和蒙璋的面儿，两个人张口闭口全是公事。

    好吧，真要论一论重要性的话，药品大概就在粮食之下。

    自从有了褚家的特效金疮药和消炎药，安王府府卫们与西南关外异族的几场干戈，伤员的伤残和伤亡加在一起也没有超过一成。

    这事儿闹得不，太妃都知道了。

    于是太妃再次出面，当着儿子孙子以及王府一众心腹老人由衷称赞道，“那么便宜的药材调和出那样神奇疗效，我真不如他。”

    太妃在医药方面亦颇有建树，可惜她轻易不出手，而且药方起码要价数金：材料难得不，配制起来也很不容易。

    太妃拿出的几个调养的方子，差一点的世家子弟都未必经常吃得起，所以基本推广不出去，赚钱更无从谈起。

    太妃继续道：“老东西实力不减当年。”

    国师就在褚家隐居，在场之人谁都知道。然而国师就算“落魄凤凰不如鸡”，也不是他们这群蚂蚁能置喙的。

    有资格张口闭口“老东西”，国师还并不在意的，只有太妃一人而已。

    众人此时想到一起去了：国师好像管太妃叫“老太婆”啊……

    来也巧，安王也听得出母亲称呼国师时随意带出来那股子亲近。他都六十岁的人了，老爹走了将近三十年，母亲寿数又长，也该……再找个伴儿？他内心有点复杂，肯定不会乐见其成，但也反对不起来。

    安王的心思怎么瞒得过他亲娘？就这一个亲儿子，又傻又爱联想，太妃还能怎么办？

    于是太妃又一次不给傻儿子面子，“老东西宗门规矩严苛，我跟他就是聊得来的道友。”

    安王让亲娘了个面皮微红。不过在亲娘跟前丢脸，不仅他自己习惯了，王府的心腹们也都见怪不怪了。

    之后太妃又夸奖起孙儿眼光独具，敢于用人。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众人都知道太妃得是褚家姐弟，尤其是那个风光霁月的褚家解元郎。

    男主如今就是在替太妃传话，夸奖褚家姐弟他完全发自真心。

    二姐一直静静听着，此时终于展颜一笑，“殿下多虑了，药房的事儿不会耽搁。”然后她也了句真心话，“我不想再过圈在后宅里无望的日子。”

    男主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让你想想别的，别再回忆那点子旧日恩怨。宗室实力很弱，皇帝那三个侄儿一个像样都没有。“所以皇帝大概就是亡国之君了，”男主想了又想，还是来了大实话，“想必他自己意识到了，才觉得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自我了断，又不冤枉。

    二姐笑道：“我知道。”

    三个字就让男主没词儿了。

    二姐郑重道：“多谢殿下。不过我想静一静。”

    男主只得没事儿人一样走出门来，他回头看看跟在他身后的明哥儿夫妇，“感觉眼泪随时都要落下来了。”

    蒙璋可是男主表妹，“表哥你要不就一直正事，到一半哪壶不开提哪壶算怎么着？”

    男主无奈道：“对，是我欠考虑。”

    等送走男主，蒙璋就对尚晖，“男主对二姐有意思，就知道他喜欢又美又强的。”

    尚晖轻笑一声，“明摆着的，不然堂堂藩王世子能如此挂念下属的喜怒哀乐？”

    蒙璋接话道：“郎有情是真的，妾也不至于无动于衷。”

    “二姐刚刚那番话没点情意底，怎么得出来？”

    二人对视一笑，又齐齐往站在窗口的二姐那儿瞧了瞧，才肩并肩地走了。

    剪不断，理还乱，不得不除了大伯和弟弟，世子就是最懂她的男人了。二姐苦笑着摇头：故意守着她这么一番话……想想娇俏可爱的女儿，还是想着等女儿大点儿再吧。

    有蒙璋掩护，尚晖夜里出发天明之前便已返回：顺利收取“被污染的龙气”，客户订单是完成了，然而他为了成就男神事业依旧要留在这里。

    却男主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瞧瞧他媳妇。

    世子夫人没了心事，就想多看看女儿，所以她全力配合大夫好生养病，太妃给的药汤无论多难喝她都能一仰脖一饮而尽。

    但即便如此，也就一两年的活头了，她心里有数，男主就更知道了。所以男主回府都要过来看看她，生怕哪天就见不到了。

    这会儿女儿还没下学，世子夫人有精神跟丈夫话，“从褚家回来？”

    男主笑着点头。

    褚家姐弟，一个是殿下心上人，另一个则是殿下最信重的心腹……世子夫人看到明白，殿下若真能走到贵不可言那一步，这对姐弟只怕也要跟着平地飞升了。

    真有那么一天，女儿向别的女人行大礼，世子夫人当然不太舒服。不过虞氏心思太多手段又狠，还见利忘义墙头草，真要取其轻的话，还是让褚家人来吧。

    于是她就起了褚家人的好话。

    明显在“托孤”，男主就不是滋味了：我是闺女的爹，还能亏待了她不成？然而眼见媳妇比之前又瘦了一圈，男主就只是点头，什么都没。

    不得不世子夫人的预感够准，一个月后她染了风寒，很快就药石罔顾，病得起不来床。

    大限将至，世子夫人拉住丈夫的手，做了最后的安排，“殿下不要扶正虞氏！”

    本来哀泣的氛围让这一句话瞬间破，男主简直哭笑不得：若非知道最近这一年里为媳妇延寿的药汤，多多少少伤了点脑子，他会惊讶于妻子临终要求大失水准。

    所以他依旧没有解释，直接点头应下。

    看着丫头婆子们含泪把他媳妇收殓了，男主此时终于能理解皇帝自尽后褚二姐的心情：难过，遗憾，但是不太哭得出来。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比二姐幸运点：他和他媳妇固然有点貌合神离，但相处起来总体还挺融洽。

    安葬了世子夫人，之后的三年里安王府都在闷头种田低调发展，而与此同时的北方，果然成一锅粥，当推选出来的皇帝跟着自封为摄政的某位老大人出行时死于刺客之手，乱战就此进入了新局面：没错，藩镇开始自立为王了。

    而安王府组建了内阁和六部之后趁乱又收了半个行省之地。于是南方最大的粮产区尽在安王府之手。

    之后安王府继续种田，同时还当起了天下最大的粮商。又因为安王府看似平和——不仅基本不出兵，更是愿意好好做生意彼此都能相安无事，终于有几家自不量力想要联合起来，吃掉安王府这块肥肉。

    这几个联合起来的大中势力，除了那个大势力见机最快，扭头找了大腿抱，幸免于难，其他势力全都在两年里烟消云散。

    安王府的地盘又扩大了。

    而男主这次带兵出阵一点都不寂寞：二姐亲自带队，偌大商队就跟在他身后，准备在新拿下的地盘上第一时间拓展生意。

    朝夕相处的心上人就在身后，男主就当着她的面儿……膝盖上方中了一箭——这一箭也是够巧，巧到穿过战甲不曾覆盖到的缝隙正中目标。

    二姐为男主悉心疗伤，等三个月后两个人归来，看彼此的眼神就都不太对了。

    大伯等褚家人笑了笑，什么都没：都是过来人，大家都懂。

    三十出头的男主要再娶，迎娶的对象还是末帝贤妃，肯定掀起了点波澜。然而太妃和安王都乐见其成——太妃二姐有凤命，旺夫又是贤内助，安王二话不就点头了，别人再上谏言，效果也非常有限。

    此时尚晖已经干起了“老本行”，用废弃的药渣为主原料，调制出的几种复合肥料，刚刚在常水县推广，今年秋收粮食和菜蔬就增产两成有余。

    有此“祥瑞”加成，入冬的时候，男主便正式娶了二姐为妻。

    从和男主回到海城郡到出嫁前，二姐一直住在家里。

    尚晖和蒙璋可以负责任地：二姐绝对是心甘情愿。尚晖还曾经刨根问底儿，问二姐觉得男主哪里好，二姐红着脸面带笑意地摇了摇头。

    好了，尚晖和蒙璋又对视了一眼：超级加分项嘛，过来人，懂了懂了。

    现在褚家人人身上都有不轻的差事。托了明哥儿的福，随着多个子弟在安王府入仕，褚家也不再算是寒门，而在往世家的道儿上走。

    不仅要过问一二庶务，更主要负责族人教育的褚大伯正好在这个时候回来，扫了眼侄儿侄媳妇，还有侄女的神情脸色，他什么就都不用再问了。

    大伯更是坦诚道：“就算只图这么一点，似乎也不亏。”见侄儿脸更红了，他便看向尚晖和蒙璋，“是不是？”

    蒙璋低头大笑，偏偏不太好意思笑出声。

    不得不，褚家人这神奇的脑回路有时候真的超级可爱。

    和男主婚后半年，二姐便有孕在身。

    尚晖和蒙璋合计了一下，觉得也该满足原主的心愿，以两位原主的血脉给家里添个娃。

    两家的男孩儿前后脚出生，让原本想来一回“指腹为婚”的男主大为失望。

    二姐抱着儿子，搂着闺女，心情愉悦，“这一胎不成，殿下可以等下一胎嘛。”她是非常愿意和弟弟弟妹做亲家的。

    男主点头称是，又声嘀咕，“明哥儿他们得加把劲儿，再生个女儿呀。”

    二姐的大女儿此时拍手笑道：“我也想要个长得像舅舅的妹妹！”

    男主挺喜欢这个继女，想等她年纪再大点，看看能不能从他那些子侄中挑个合意的当郡马。

    然而三年后心心念念的弟妹肚子没有动静，二姐倒是再为男主添了个男孩儿——这个时候安王府已然一统整个东南。

    此时女主依旧管着部分王府的产业，但心态已然佛系好多：因为生了女儿之后她再没有怀孕。

    她所有的大计划都得建立在她生下儿子之上，现实磨平了许多棱角和壮志，没有儿子她疯了才会跳出来挑衅有两个儿子傍身的褚氏。

    明明上辈子褚氏只有一个儿子的。

    罢了，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她都被击习惯了：现在要蛰伏，她的太后梦，起码等到殿下问鼎天下的时候再继续谋划。

    然而第二天就有一件事跟她上辈子一模一样：安王忽然病逝。

    消息传出去，新收的那半个行省似乎不太稳当。已经成了安王的男主不能轻离，他便指了一位堂兄为主将，一位老将一位心腹为副手，外加担任军师的明哥儿一起过去平乱。

    男主故意要给舅子兼妹夫机会：好好刷刷声望啊！省得外人觉得你是凭着裙带关系才有如此地位。

    男主的心意尚晖知道，所以他果断领命。

    而老将多少知道点明哥儿的本事，和尚晖“你好我好大家好”，处得还算可以。

    男主的堂兄常年在外戍边，战功都是实实的，又曾是凌昀的追求者，也是蒙璋穿上的那位，即使他也觉得明哥儿长得极好，但就是非常……看不顺眼。

    不过这位堂兄比较憨直，没使什么幺蛾子，就要求尚晖跟他当众比划比划。

    当年跟着尚晖前往京城数日游的黑衣卫队长也在，他现在成了副将，努力想让上峰改变主意。

    他苦口婆心都不管用，主将把他推到一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哥儿一拳把主将撂倒……

    跟着都有点懵逼但不耽误上前救人的几个同僚，七手八脚地把主将扶起来，再看看目无表情甩着手的明哥儿，这位“故人”只能干笑一声，“军师威风不减当年。”

    “嗯。”尚晖继续甩着手腕，“穿着内甲早啊，疼死我了。”

    众人看看昏迷未醒的主将，一时安静如鸡。

    作者有话要：

    这个故事没有多少啦。

    下个故事是秃头陪着蒙璋逛一逛，顺便约会……去探花和探花他表妹的世界约会，比较短。

    再之后的故事就是文案上都在追寻反派的那个，架空年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