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晖前脚刚走, 盯着大皇子父子有一会儿的安王世子“力排众兄弟”凑了上去。

    在自家郊外的庄子里装配了两台蒸汽纺织机，机织出来的棉布比手织更密实，成本还更低，于是纺织厂的前景当真是瞎子都瞧得出。

    消息传出去, 安王府也步了燕王府的“后尘”：宾客盈门。

    现在也是, 即使是在陛下招待亲戚们的宫宴上, 他也一跃成为极受欢迎的人物, 刚刚一直让堂兄弟们牢牢围着，不停话，而他找上大皇子, 两个人便一起成了许多人的焦点之一。

    话在铎哥儿跟大皇子相谈甚欢之前, 安王世子已经和铎哥儿随口聊了几句：铎哥儿提了句羊毛棉线混纺, 他有如醍醐灌顶。

    要知道安王府不仅是个种棉大户, 更是个养羊大户。

    安王世子立时把这个主意记在心上, 算回去就亲手试一试。

    这会儿见铎哥儿陪陛下话去了, 他自然要上前再找大皇子探一探虚实：目前跟着铎哥儿走准没错！随着陛下越发重用铎哥儿, 他已经准备好到时候直接抱大腿, 不犹豫！

    至于大皇子的确不怎么受追捧，但也没谁愿意凭白开罪他。

    这样自得其乐, 对权势并无太多兴趣又全然不惹是非的皇子, 不管是陛下还是将来的继任之君, 都会善待他。

    而夺嫡失败或者抱错大腿的皇子将来别比大皇子, 都不一定比大皇子的儿子过得好。

    却安王世子径直走过去，坐在大皇子身边，刚举起酒杯, 就见大皇子轻笑一声，“少见。”

    安王世子知道大皇子的脾气, 故意无辜道，“我家装了纺织机，几次帖子送过去都全然不搭理的，不是你吗？”

    大皇子耿直道：“你们一家子狐狸，我主动上门做什么？”

    他不太会为人处世，但犯忌讳的事儿从来不做。其实之前他从父皇那儿要来铎哥儿编写的计划书和示意图，在书房里一连琢磨了几天，期间好几次都忍不住上门讨教，终于还是求生欲战胜了求知欲……

    原因无他，燕王叔地位太特殊了！

    父皇正值壮年，英明神武，他一个皇子在没有父皇允许的前提下找上门，他再清者自清，就怕让有心人人抓住机会做文章。

    没错，宫里几次大力气清理，都不能让余孽绝迹。所以不管是在太子地位不稳还是太子自取灭亡的时候，他都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出头自找麻烦。

    现在太子之事基本尘埃落定，大皇子正想和燕王世子聊一聊，以便往后多在学问上多多交流，铎哥儿已经主动把梯子递到他脚边了。

    和铎哥儿聊过之后越发相见恨晚，大皇子此时心情不错，所也就怼了“势利眼”安王世子几句，之后如实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安王世子本来脸皮就不薄，自从跟着铎哥儿“折腾”起纺织工业，按后世的话不知道被多少鄙视智商了。

    然而他能成为世子，深得祖父父亲欣赏和信任，自然有过人之处：他的韧性让蒙璋都要由衷赞上一声。

    在没有相应基础的前提下，在尚晖这儿学物理化学，在蒙璋那儿学数学和会计……安王世子能坚持下来，当真学有所成——不到三个月完成了本该闷头学一年的课程并考试合格，也是了不得。

    反正大皇子和安王世子双方的话匣子一开就合不上了。

    直到尚晖从皇帝和燕王那儿回来，就见两人眼前的酒坛子都见底儿了。

    男主朋友从微醺的父亲身边蹬蹬几步跑，就来到尚晖眼前，伸出手手，还嫌弃道，“叔叔，父亲臭死了。”

    男主朋友也是个自来熟。这个世界的男女主都很讨人喜欢，而尚晖和蒙璋对靠谱的男女主态度又历来不错。

    尚晖给谈兴正浓的大皇子使了个眼色，便牵住便宜侄子的手，去找蒙璋了。

    此时蒙璋正和皇后坐在一处，与几位亲厚的妃嫔王妃皇子妃着育儿经，德妃燕王妃大皇子妃亦位列其中。

    正是因为这一胎怀相很好，又不折腾人，皇后的状态一直挺不错，从废太子的击之中恢复得很快。

    见尚晖到来，皇后当众表扬起蒙璋，“铎哥儿你媳妇编写的册子，这阵子我没事儿就翻翻，越琢磨越觉着精妙。”

    蒙璋刚刚三两句闲聊就试出了皇后的真本事：那本册子皇后真差不多都吃透了，没事儿就翻翻还真是大实话。

    想想短视兼作死能手的皇后父母，就明白皇后一定没接受过什么像样的教育，至多就是识字，看过几本书的样子，而皇后的本事正是在她嫁给皇帝之后，在丈夫的引导下自学而来。

    这样好学的皇后找到机会自然要问点进阶问题，她下意识地觉得铎哥儿要比铎哥儿媳妇懂得更多。

    这是这个时代的固有成见之一，蒙璋并不太在意：搁在现代也照样有人默认男人比女人懂得多呢。她总不会拿后世女性先锋的标准来要求皇后。

    尚晖看女朋友并不想接话，就尽量用白话给皇后答疑。

    皇后想了想又道：“我想再编一本浅显些的册子，让寻常妇人和姑娘们都能看得懂。”

    此言一出，皇后便在尚晖和蒙璋眼前上演了一出“气运灌顶”：固然比不了皇帝头顶金光灿灿的大伞，好歹也是脑袋上扣了个硕大的宽沿儿金帽子。

    尚晖也没想到他还没能向皇帝提议，推行针对工人的技能普及教育，皇后竟走在了前面：她想要为丈夫分忧，劳动力富余可不仅限于男性壮劳力，她身为皇后自然也想要给女子们“加个灶”。

    毫无疑问，皇后口中的“寻常妇人和姑娘们”指的是识得些字的平民女子，毕竟这个时候风气宽松，女子“抛头露面”做工做生意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而接受过一定乃至于精英教育的富商乡绅以及世家女，直接啃蒙璋的那本册子就是了。

    皇后的想法一出，第一个拍手支持的就是大皇子生母德妃。德妃文青归文青，真不至于看不到民间疾苦。

    尚晖和蒙璋还没来得及话，皇帝和燕王已然“翩然而至”。

    皇帝更是笑道：“大善！”

    皇后要命人编写的牵线的册子与其是成本核算教材，还不如是初步扫盲教材，里面还要包含部分机器操作指南。

    纺织厂必然要雇佣女工，而生产纺织机和蒸汽机的工厂才要大举招男工。

    尚晖和蒙璋乐见其成：他们不会跟帝后抢功德，所以他们再出什么册子，一定是专门给技术工程师、会计师以及高管们看的。

    出了正月，安王府的棉布在大部分卖给皇帝之后，只剩下少部分

    尚晖建议安王世子把这批棉布放在他家的店铺里公开售卖。

    结果就是皇帝独家的纺织机制造工厂订单排到了起码三年后。

    而燕王府家的制造锅炉工厂还要更夸张一点，尚晖听自家大管事排队足足排到五年后，好几家人甚至已经想法子安装好了锅炉，也享用了将近一个冬天的随时热水和附带暖气，依旧要在他这儿再下一单。

    尚晖就对蒙璋笑道：“这嗅觉也忒灵敏。”

    燕王道：“陛下原先让你教教未出世的皇子，如今因为锅炉暖气纺织机，他的私房钱一下子多了起来，在几个厂子做工的百姓天天吹他彩虹屁，可不就忍不住让你早点上阵，先把目前几个皇子们教上一遍，练练手，到时候有了经验，再好生教导他那个宝贝儿子。”

    彩虹屁这词儿自然是燕王从儿子这儿学来的。

    到这里，燕王还故意叹了口气，“他跟我，孙儿生下来不也是得儿子亲自教？实在不行，让皇子到咱家来读书也行啊。”

    燕王妃无奈道：“陛下又来了……”

    尚晖假装认命道：“行吧。”

    蒙璋就抿嘴笑不话。

    尚晖的学生当然包括大皇子父子俩。

    他在宫里上完课，离宫时顺便把男主可爱带回家，让他和女主以及女主她弟一起在燕王府写作业，傍晚时分大皇子会派人来接……至于男主回家会不会再让科研狂人的他爸再加码留作业，尚晖就不管了。

    如此四平八稳地上了几个月课，他和蒙璋给燕王夫妇添了个孙子。

    燕王基因实在比较强大，奶娃张开后俨然又是一个“燕王”。

    奶娃的满月宴刚办完，皇后也产房传喜讯：帝后四十多岁再得了个儿子。

    这个孩子健健康康，踢腿有力，哭声嘹亮……一看就不好糊弄。

    皇帝抱着胖儿子笑出了一脸皱纹，而皇后没了心事就在丈夫和儿子身边睡得贼死，甚至在轻轻鼾。

    如愿以偿自觉十分幸福的皇帝依照惯例，来了次大赦天下。

    一直关在牢里的皇后父母也在大赦之列，皇帝免了他们的死罪真和怜悯不沾边，而是他俩死了皇后立时得守孝，让刚生完孩子的皇后吃素服丧，皇帝绝对不答应。

    然而大赦归大赦，对于皇后父母而言，他们不过是从大牢换到偏远的宅院里生活：衣食无忧，却不能踏出院子一步。

    皇后的堂嫂进宫向她禀报老爷子老太太处境——皇后的亲兄弟们并不曾受到太多牵连，去官回家而已，却能依旧在京城生活。闲言碎语幸灾乐祸少不了，但也仅止于此。皇后有子，地位完全不可动摇，皇后的娘家兄弟其实也没受什么欺负。

    只不过娘家兄弟都成了白身，进宫探望的就只能是娘家旁支身上还有诰命的嫂子了。

    这位嫂子和她的丈夫就是皇后娘家之中不可多得的明白人。

    她比较能揣摩得到皇后的心思，“总算过去了，他们再也没法子拖娘娘和皇子后腿了。”

    皇后一点不介意实话，“我忍了又忍，由怨生恨，这么多年过去，我都难心平气和，不知道以后我能做出点什么来。”她捏了捏儿子胖嘟嘟的脸蛋，“都是他来得好。”

    娘家嫂子心头一跳：皇后忍不住……难不成还要对废太子或是对娘家动手不成？

    真相其实是皇后真要忍不住给废太子点教训，那么皇帝一定会配合着狠削皇后的父母。

    此时蒙璋正好跟尚晖念叨，“废太子要不孤注一掷，命早没了。”

    尚晖道：“废太子肯定是想苟活的，然而有人必定不让他如愿。”

    这天晚上，废太子死于京郊行宫……死得不怎么名誉，然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的死是人为。

    作者有话要：

    还有一两章这个故事就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