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杨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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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还嗡嗡作响着,林瑶枂用帕子拂去额间的冷汗只觉全身无力,她步伐向来缓慢所以将楚王对那马先生所言听了去,脚下一软当即跌倒在地扭伤了脚踝。

    勉强着起了身,扭伤处的疼痛被紊乱的思绪扯到一旁,已无暇顾及,侧室二字像苍蝇似的怎么赶也赶不走,在她耳边不断的响起,她看向几步之外的卫瑺菱,那人正忙着喂马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林瑶枂万分悔恨,为何方才自己不走得快些,若是没将楚王的话听了去她便也不会徒增烦恼,这也罢了,可那一句话连累的她一直坚守着的决心都开始动摇,渐渐偏向卫瑺菱,林瑶枂心有不甘却又控制不得这走偏了的决心。

    为什么女子的一生总要与家族的权势牢牢系在一起,卫瑺菱竟也逃不掉成为一枚棋子,为家族所用的命数吗?

    就如同卫瑺菱那把赫赫有名的漆考弓一样,眼泪则是她的武器,她曾借着盈盈热泪换来过怜惜,得到过想要的一切,在后院也好在都城贵女们的各种聚集之所也罢,但凡她吃了点亏,流两滴泪就会有人争着抢着替她出头,可自始至终为她拭泪的,只有卫瑺菱一人。

    林瑶枂不免回想起昨日的场景,她跟在众人身后,听着他们笑笑,明明是几步之遥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似的,她那颗因为一时矫情而流下的不值钱的眼泪被卫瑺菱轻轻拂去,好比从来都是直冲旁人的利刃被从中折断,好似被她擦去的眼泪在那一刻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眼泪。

    可她明明是来与她抢姜扇的。

    林瑶枂心中涌起一番怪异但很快就被情绪的后浪盖过,为何她明知此事却仍对自己善意有加?

    她柳眉轻蹙,愈发不解。

    一旁的瑺菱喂完了马转过身来第一眼便瞧见了林瑶枂狼狈的模样,“林姐这是怎么了,扭伤脚了?”

    她的目光里的探寻之意太过露骨,被撞破后立即心虚的止住脚步,“方才心急了些不心扭伤了脚,又叫指挥使看笑话了。”

    瑺菱大步一迈来到她身前,“我扶你吧。”

    没有再推脱,林瑶枂点头应下,随后在瑺菱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挪动到树荫下。

    树下摆放着几个行囊,堆在一处以作软垫之用,瑺菱将林瑶枂搀扶至此处坐下,道:“我去给你拿些外敷药来。”

    “多谢。”

    也许是因为在马车上被林瑶枂及时拽了一把,孔清难得的没呛上她一句,一言不发的跟在瑺菱身后,同她去马车里找药。

    余光里仍能瞧见瑺菱的背影,姜扇这就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想起楚王明里暗里的逼迫,林瑶枂顿觉左右为难。

    “姜公”

    “谁准你坐在这儿的?”姜扇火气大得很,他双抱在胸前,两条眉毛紧紧蹙在一起,语气不善的问道。

    “我”

    “林姐若是吃不了这风餐露宿的苦就回马车上去,这是我给瑺菱铺垫的地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占随意用的。”

    林瑶枂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抹下面子再在姜扇面前装一次温良,“姜公子误会了,方才我不心扭伤了脚行动不便,还是指挥使扶我过来歇息的。”

    周围都是士兵,姜扇成心要让她丢人,下定了决心要将林瑶枂赶走,可他也知道知林家与楚王不是轻易好对付的,只想着先杀杀她的锐气,省的整日跟前跟后,害得他与瑺菱不得独处。

    千金大姐大多受不了评头论足的折辱,到时林瑶枂面上过不去难以自处,稍作收敛也是好的,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林姐娇生惯养,想来是平日里夺人所好惯了,可眼下连一处休息的地方都要占了去,往后还不知要做出什么寡廉鲜耻的事来。”

    四周三五成群坐在一处休息的士兵瞬间被此话吸引了注意,视线齐刷刷的朝着林瑶枂望了过去。

    林瑶枂毫不示弱,立即使出了看家本领,不过一个抬眸的瞬间双眼便热泪涟涟,她软声细语的委屈道:“姜公子话未免太过伤人。好歹你我之间有婚约维系,看在林家的份上也该给我一分薄面。”

    “我过很多次了,家父从未与我正式提及过婚约一事,林姐何苦这么着急倒贴姜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瑶枂不过是从父母之意罢了。”气势短了半截林瑶枂只好用假意用帕子擦拭眼泪,掩盖住自己的气势不足。

    “原来是整个林家都着急倒贴我姜家,看林姐也不像是个恨嫁的,整日里张口闭口就是婚约二字,看来都是林大人平日里教导的。”

    “你”

    都城的贵女们话往往含蓄,即使是折辱人的话也要百般转折千般隐晦,林瑶枂何时听过这样直来直去的难堪话,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十道目光直直的望向她太过迫人,林瑶枂当下就黑了脸,扶着一旁的树桩起了身,头也不回的往一旁的树丛深处走去。

    “趁着阿扇不在你就给我吃一口,就一口!”秦颂跟在杨辞北身边转着圈的念叨着。

    “不行。姜大哥这是给我师父留的,一口都不能给你吃。”

    完杨辞北将怀中的糕点盒抱得更紧,秦颂想要偷袭也被他一个利落的转身躲过了。

    二人你追我躲,谁也没注意到瑺菱与孔清已经走近。

    “北,药箱子在你们车上吗?”

    “师父!”杨辞北献宝似的将糕点盒捧过头顶递给她,“这是姜大哥特意给你准备的,我保护了一路,差点叫馋鬼偷吃了去。”

    瑺菱捏着杨辞北圆乎乎的脸,笑得开怀,“原来这里除了我还有第二个馋鬼嘛?”

    “有的有的,秦大哥馋了一路了,他是比你更馋鬼的馋鬼!”杨辞北十分笃定道。

    秦颂也不摇头否认,只是冲瑺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北真乖。”孔清也难敌杨辞北肉嘟嘟的圆脸,加入了捏脸的队伍,“秦颂你看你,还不如一个孩子呢。”

    “是是是,孔师姐教训的是。师弟我入门不久,怎么能比得过大师兄呢。”

    上回几人拿秦颂打趣称他为师弟,次数多了秦颂便也认命了,竟也时不时地反过来拿师兄师姐的称呼臊他们,孔清与杨辞北也不客气每次都点头认下,害得秦颂又气又想笑。

    “师弟还不快去拿药箱,师父等着用呢。”

    秦颂叹了口气,只得返回马车上拿药箱,待到他拿了药箱回来,四人的肚子十分有默契的咕咕直叫起来。

    瞄了一眼中的糕点盒,瑺菱有些纠结,到底是阿扇为自己准备的,心意在前,瑺菱有些舍不得将糕点分了,想到翡玉驿台前以物易物的集市,她安慰道:“驿台前头有个集市,想吃什么到时候师父给你们买,现在就暂时委屈你们啃干粮啦。”

    因着秦颂与杨辞北所乘的马车停在了队尾,等四人回到树荫下打算啃干粮时,林瑶枂已经被姜扇气走好一阵了。

    “林姐呢?”

    “大概是忍受不了这天气,躲回马车上了。”见瑺菱抱着他准备的糕点姜扇凑近了些,没皮没脸的道:“我准备的糕点全都是你爱吃的,不如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一起吃?”

    左顾右盼之下仍不见林瑶枂身影,瑺菱这才抬眸看向姜扇,她长舒一口气又拿出几分耐心来继续问道,“林姐去哪了?”

    好不容易将那林姐气走了,这是多难得的独处的会,他怎会放过,姜扇面不改色道:“准是回马车上休息了。”

    这人真是越发的厚脸皮了,时候撒谎每每都会脸红,这会儿倒是镇定的很,瑺菱点了点头,又道:“不是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带路吧。”

    姜扇乐呵呵的抱起地上用行囊做的软垫,特意选了与林瑶枂相反的方向领着瑺菱找了个清静地。

    “我瞧着师父心情不大好,像是要出事。”杨辞北已经拿出水囊与干粮,口口的啃着。

    孔清与秦颂面面相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姜扇所谓的清静地其实是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直到楚王的亲兵与卫家军的士兵们都成了黑点才停下脚步。

    他重新将裹着衣裳的行囊堆成软垫,扶着瑺菱坐下,又替她将糕点盒子打开,“你试试,这些糕点都是我一大早敲门板给你买的。”

    姜扇蹲下身子托着腮,两只眼睛像长到瑺菱身上似的望着她,瑺菱抵挡不住他的眼神,将视线转移到那盒糕点上。

    确实都是她打就爱吃的。

    贪吃的把柄虽被姜扇拿捏的死死地,可火气仍是顿时就消了一半,她耐心的再次问道:“四下无人现在你可以实话了吧。林姐到底去哪里了?”

    装呆的把戏被瑺菱看穿,姜扇席地而坐,道:“她与我了几句话后便往那边的树丛深处去了。”

    “林姐扭伤了脚,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往树丛那儿去。”眼不见为净,瑺菱猛地将那盒糕点合上推回给姜扇,气呼呼的道:“你自己吃吧。”

    “我见有楚王的亲兵跟着便没有凭白的多管闲事。你也不愿我与她有牵扯的对不对?”知道瑺菱吃软不吃硬,姜扇换着法子哄她。

    “林姐也不容易,你不要总是与她争锋相对。”

    姜扇眉头一挑,很是不满道:“你不吃醋也就罢了,怎么还反过来替她话?”

    瑺菱偏过头不理他,他就围着圈的追问,还无耻的将嗓音压得更加低沉,凑在瑺菱耳边不断重复着。

    “男女授受不亲。”瑺菱捂着耳朵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

    被一把推开后姜扇再次换了个法子,可怜兮兮的扯着瑺菱的衣角,问她:“你为什么不吃醋,你是不是变心了?”

    瑺菱被他缠的没了办法,只好道:“是不是我告诉你了,你就不再针对林姐了?”

    姜扇抿着嘴沉思了一阵,方才点头承诺。

    “林姐看我的眼神与孔清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她看待军营里的一切时神情也与孔清相似极了。那样的眼神很难个明白,都是充满了羡慕与向往,唯一与孔清不同的是,林姐的眼神中带有不甘与野心。我想她是不愿作为家族的棋子,被迫与姜家结成姻亲的。她大概与孔清一样向往玉叟城的自由,想要成为不被束缚的人,可林家将她卷入权势党争她心有不甘又不能反抗,定是十分煎熬。”

    想起瑺菱对林瑶枂的照顾,姜扇问道:“所以你这是打算对救她出苦海?”

    “或许吧。这世上没有真正自由的人,可我所拥有的自由是她们苦求不得的。若我能帮到她们,哪怕一星半点也是一件好事。林姐是聪慧之人,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来换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换句话她对你并没有使出全力,所以你不在她所求之内。”

    “如此来,我倒觉得你在她所求之内。”

    短短几日姜扇打翻的醋坛子不计其数,瑺菱已经见怪不怪,她作势要拧他的耳朵,最后指只轻轻划过耳垂到底没下得去,“你胡些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吃醋,我倒想问问你怎么这么爱吃醋?”

    “孔清与林瑶枂羡慕你自由自在不受束缚,而我最羡慕的是宋时铜。”回想起与瑺菱无法相见的这几年,想起他胆怯的连一封书信都不敢寄出,姜扇扯起一边的嘴角,苦笑着道:“他陪伴你的时间远远多过我,你第一次穿上甲胄的样子,你第一次在战场上驰骋的样子,你第一次以指挥使的身份站在校场上,这些发生时统统都是他宋时铜在你身边,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他吗?”

    “可是现在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啊。”瑺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当即就将他爱吃醋的坏毛病抛之脑后,再加上姜扇此刻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瑺菱抬起替他整理鬓边的碎发却被他抱了个满怀,她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红着的脸埋在姜扇的心口,听着他同样快的夸张的心跳,瑺菱别扭的道:“你快把我闷死了。”

    “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瑺菱的脸埋在他怀中自然也瞧不见他脸上计划得逞后抑制不住的笑,预谋已久的讨来的这一个拥抱让姜扇万分安心,直到此刻他才有与瑺菱两情相悦的实感。

    “若是被我爹和我哥哥瞧了去,定要打断你的腿。”

    姜扇心口传来的震动更加明显,瑺菱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中了圈套,而给她设圈套的人此时笑的正开心。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