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杨曲(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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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清起了个大早又是习惯了睡午觉的,此时困意正浓即使是在树上眼皮也直打架,实在抵不过这困意,她双紧紧环住树干,脸贴在粗糙的树皮上沾上了不少细屑。

    宋时铜笑了笑,觉得她现在这幅样子着实有趣,“孔姐?孔姐?”

    孔清眯着眼睛看向来人,宋时铜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惊吓之下她身子一晃失去了平衡,原本紧紧环住树干的因为长时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而麻痹,整个人向后倾倒几乎要从树上跌落。

    好在宋时铜眼疾快一把将她搂了回来,还未等到她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宋时铜已经将她带回地面。

    双脚用力跺了跺,回到地面的安全感使得孔清松了口气。

    “抱歉,忙起来不知东南西北,竟忘了你还坐在树上。”

    猛地左右摇头,想起方才自己狼狈的样子孔清背在身后的尴尬的握紧成拳头,“无妨,公事要紧。”

    “方才出了些乱子,所幸那雪红鳞并不是致命的毒蛇,我们已经将其处理妥当,让孔姐受了惊吓,实在抱歉。”

    宋时铜左一句抱歉右一句抱歉,对她的称呼又实在是疏远的很,孔清心生沮丧,免不得又在心里嘟囔了句木头脑袋,只识得道歉,从他嘴里出句体己的话怕是比登天还难。想起秦颂所言她决定不再婉转矜持,干脆直言直语道,“宋指挥使与我过最多的话便是抱歉二字,既然如此,这么多个抱歉也应可换得一个补偿了吧。”

    宋时铜面上一怔,对她这出其不意的“索偿”并不反感,他笑着问:“不知孔姐想要什么补偿?”

    孔清托着下巴想了想,而后郑重其事地道:“从此刻起你我便直呼对方姓名,什么指挥使什么大姐通通抛之脑后,你要拿我当朋友对待,不许再对我假客套。”

    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补偿,未曾想是这样一件事。宋时铜当即爽快的点头答应,道:“好,你尽管直呼我的名字就是,只要别像瑺菱一样喊我石头就好。”

    “是这绰号有什么特殊的由来吗?”即使对方是瑺菱孔清心头也止不住的发酸,有些吃味的问道。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为了掩盖住这份羞意指来回揉捏着自己的耳垂不放,“也算是吧。从前与瑺菱比试弓术输给了她,她自就嫌弃我像块石头似的雷打不动认死理,再加上我的名字念起来与石头也相似,便给我起了这个绰号,一叫就是这么多年。我两有过约定,等到何时我弓术比她更胜一筹时她就不再喊我石头。”

    宋时铜正经八百的着这绰号的由来,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孔清扶起心里翻了的醋坛子,一边暗自欣喜一边又免不了要为自己崇拜的瑺菱涨涨士气,“要想赢过瑺菱,怕是很难。”

    “是啊,要想赢过你师父确是很难。”宋时铜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随后话锋一转道:“不过如今她的徒弟和我成了朋友,倒也方便我偷师学艺了。”

    原来这木头脑袋的指挥使也是会同人开玩笑的。孔清藏起嘴角不自觉上扬的笑意,昂着头回道:“好啊,原来你是打的这主意!你就不怕我向我师父告你一状去?”

    宋时铜连连摆,“还请孔清你高抬贵,饶在下一命。”

    在一旁默默看戏的秦颂与杨辞北顿时觉得里的饼变得索然无味,二人默契的后退了几步,秦颂砸吧着嘴,感叹道:“进展不错啊。阿扇那家伙真该向她学学。”

    黎康城近来热闹的很,自打太子监国掌管了文枢院,朝中上下官员走动的越发频繁,其程度让原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姜岂川忍无可忍。

    太子倒是勤勤恳恳,每日下了朝便直奔文枢院处理朝政,朝会过后大臣们三五成群的聚成一堆,似是在商讨什么要紧的大事。

    文枢院清书阁中太子坐于桌案边,案上摆着五六堆奏章,安神香的缥缈烟气在屋中散开,他抚平紧皱的眉心,深深吸了一口漫在空气中的香气,头痛之症方才得以纾解。

    姜岂川好不容易才从百官越发肆无忌惮的纠缠献媚中脱身,将朝服上被拉扯出的褶皱顺平后他大步迈进了清书阁。

    太子从满桌奏章的夹缝中探见他的身影,忙起身相迎道:“姜相来啦,本宫被群臣们的奏章气的头痛不止,正好请姜相帮忙瞧上两眼,给本宫提些见解。”

    姜岂川双接过奏章快速翻看了几眼只觉哭笑不得,“听东宫这几日热闹的紧,詹事府也是门庭若市,不知太子殿下对近日里朝中官员走动频繁有何看法?”

    “本宫接管文枢院想要两个得力助作为左膀右臂也是合乎情理的,官员调度乃是常有之事,文枢院掌管全国政务,朝臣们自然是挤破了头也想入文枢院的。走动频繁也无非是左右打听动向,有会争个上游。”太子顿了顿,笑着反问道:“一人调动,上下皆动。难不成姜相认为这是本宫在结党营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

    “殿下对了,老臣方才正是如此想法。”

    太子脸色骤变正要开口解释便被他打断。

    “不过殿下所言确实有理,看来殿下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吏部尚书李驰,此人为官十三载,能力极佳又是姜相的学生,本宫对他再是信任不过了。依姜相看,如何?”

    姜岂川老狐狸一只怎会看不穿太子的意图所在,李驰进入文枢院,吏部尚书就成了空缺。

    恐怕这缺是为拉拢侍郎林友季准备的。

    前些日子林家主动示好,暗示欲与姜家结姻亲之好,楚王提上了这么一嘴,看似无意间加以撮合,姜岂川与姜元却都察觉出不寻常的意味,暗中查探之下果然发现林家早已投入楚王门下。那林友季是楚王的人,楚王前去春州前多次撮合姜林两家的亲事,辞用的聪明叫人不好直接推脱拒绝。

    陪同姜扇到玉叟城的侍从被遣了回来,是回都城的路上见到了林家的大姐的马车,往春州方向而去,此行目的不言而喻。

    姜岂川正头疼此事,东宫这位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李驰确是他众多学生中拔尖优秀的,他进入文枢院于自己而言确实有利。

    若是太子将成功拉拢了林家,楚王也自然没法子撮合那劳什子的姻缘了。他的学生进了文枢院,与林家的事又得以了结,当真是一举两得。

    太子殿下深谙官场之事果然聪慧的很,难怪陛下肯放让太子监国。

    只是如此询问之下倒像是他姜岂川授了意亲点李驰入文枢院似的。

    可送上门的大礼,岂有不收的道理。

    不过李驰一走,他对吏部的管控就少了些力度,姜岂川在心中思考着将要提拔的人选,最终选定了吏部郎中颜缚。

    “既然殿下早就下了决定,老臣并无异议。”

    直到所有被雪红鳞毒晕的楚王亲兵清醒后瑺菱才带着人马继续行军,此时离原定到达翡玉驿台的时间已经晚了两个时辰。

    楚王对此颇为不满但见卫家军的人个个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又怕旁人他大惊怪便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坐在马车里不露面。

    经此波折,到达翡玉驿台时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驿长何翀带着下一众人等候已久,见到领头的是卫瑺菱忙上前迎接。

    “属下何翀拜见卫指挥使。”

    瑺菱动作利落下了马,回礼道“有劳何驿长特来迎接。”

    何翀长得憨厚敦实一看就是老实人,他在此任职多年,因着翡玉驿台受玉叟城管制,凭着卫家军的名号周边无人敢无端生是非,他打心眼里佩服卫家军,眼下见了名声在外的弓弩营指挥使卫瑺菱,免不了多挑些好话来:“指挥使哪里的话,昨日接了公文属下便开始张罗事宜,就等着指挥使到达,好好款待一番。指挥使声名远播,见您一面实乃属下的荣幸。”

    瑺菱指了指队伍中的一辆马车,何翀不明所以的望了过去。

    若是平日里听了这恭维的话瑺菱只会觉得头疼,可她知道何翀做事踏实没歪心眼子,便好心提点道:“何驿长别光顾着招呼我,楚王殿下贵胄之躯,一路颠簸已是疲倦的很,万万怠慢不得。”

    得此提点何翀才记起同行至此的楚王,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间沁出的薄汗,对着瑺菱又行了一礼后方才领着下人匆忙向那辆马车跑去。

    “翡玉驿台何翀,恭迎楚王殿下。”

    何翀及其下行了跪拜大礼,马车内的楚王这才悠悠起身下车,一举一动皆是摆足了派头。

    瑺菱仍站在原地不动,等着楚王移步至驿台内方才领着卫家军众人跟随上去。

    何翀在前头带路,领着楚王去休息之所。

    本想着终于可以好好歇息一番,楚王松了松心神,抬眼却看见一片大通铺。

    “这是何意?你让本王睡通铺?”

    眼见楚王大发雷霆在即,何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息怒。驿台简陋只得雅房一间,属下人等平日里都是睡大通铺,昨日卫都统所发公文中指明将雅房留予卫指挥使,属下只是听命行事。”他指了指这间大通铺,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道:“此间通铺属下已命人由头至尾的打扫了三遍,专门腾出来给殿下一人歇息所用。殿下若是不满意,除那雅房外,全驿上下余下的房间随您挑选。”

    好个卫铎,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楚王冷哼一声,都卫都统最是宠爱卫瑺菱,没想到王权贵胄面前竟也丝毫不吝,事事皆以卫瑺菱为重。楚王迈了半步,眼神在屋内的大通铺打了个转,万般嫌弃之下最终还是收回了脚步。

    “还请殿下移步雅间歇息,此间屋子留给臣下住便是。”见何翀跪地不起双腿直打颤,瑺菱接着解围道:“此行除我之外另有孔姐与林姐,这里不比玉叟城,我与她们一同住在此处互相有个照应更为方便。何驿长还不快快带路,请殿下去雅间休息,叫你的下多备些好酒好菜给殿下送去,别忘了打桶热水给殿下沐浴解乏。”

    “是是,属下叫人即刻去办。”何翀颤颤巍巍起身,忙招来下人去准备酒菜。

    与何翀正相反,他的下个个都是人精,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只余光里瞟上一眼就晓得情况不妙,领了命后像是被鬼撵了似的走得飞快。

    何翀猫着腰心翼翼的往前边带路,瑺菱退后几步让出路来,对迟迟不动作的楚王道:“殿下,请。”

    楚王面上一热,冷静过后觉得自己此刻矫情的很,将来领兵打仗没有什么地方是睡不得的,他有些别扭的摆了摆,道:“罢了,本王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与女子争一休憩之处。那雅间就让给你们吧。”

    “这如何使得,王爷是什么身份臣下又是什么身份。此行臣下领了军令,定要护殿下周全,眼前虽是一间休憩之所可臣下也不敢如此怠慢殿下。还请殿下保重身体,移步雅间。”

    听了瑺菱的话楚王的眼皮跳的愈发的厉害,他跨步走进有着大片通铺的房内,大一挥将房门关上,低沉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至瑺菱耳边:“不必多,你下去歇着吧。叫何翀将东西送到这间屋子里便是。”

    “是。”瑺菱答得干脆,转身便去安排周识彰与一同押送回都城的老仵作及鸨妈苏浓。

    原本已经做好睡大通铺准备的孔清“这可如何是好,当真要让王爷住这大通铺吗?”

    宋时铜掩嘴笑了笑,惹得不自觉躲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的孔清更加好奇,她拽了拽宋时铜的衣袖,低声问道:“你笑什么?”

    “瑺菱那丫头是故意的。不然你与林姐就当真要住这大通铺了。”

    林瑶枂身子弱,那雪红鳞的毒解得比常人要慢些,她靠在马车的车壁上,迷瞪着眼从一片模糊中醒来,许是昏睡的时间过久此刻她仍是有些神志不清明。迷糊中有人掀了车帘进来,轻轻脚的将她背起。

    林瑶枂只觉得浑身难受的紧,她双眉紧皱微睁着一只眼,努力地试图看清身前人。可惜她实在是没了力气,最后只得将头重新靠上那人的肩膀,迷迷糊糊之间只瞧见她耳垂上几乎快要长实了的耳洞。

    那人背着她走了没多久便在一房门前停下,身后有人帮她开了门,刺耳的吱呀声使得眉间深蹙。

    “指挥使,雅间早已收拾妥当,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的给您送过来。”

    原来是卫瑺菱,为什么每次都是她在帮自己?林瑶枂暗暗想着,她微张着嘴打了个哈气,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要保持住仪态,一阵困倦翻涌上来,她眨了两下眼,最终又睡了过去。

    将再次进入睡梦的林瑶枂背进房内,瑺菱随意打量着屋内觉得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只是确实少了点东西,“再送两床床褥杯子过来便好,其余的就不必费心了。”

    “好勒,的这就去半。”驿卒连连点头道。

    “对了,床褥和被子尽量选软些的。”

    看了眼瑺菱背上的林瑶枂,驿卒便什么都懂了。他掩上房门,等到走远了才忍不住砸着嘴感叹着:敢情这卫指挥使要顾着带兵行军不一路上还要给大姐当老妈子心伺候着,真是不容易啊。

    刚被掩上的房门再次被推开,孔清在门前探头探脑的望了好一阵才踏进屋内。

    “瑺菱,给。”

    看了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林瑶枂,瑺菱紧绷了一天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

    她接过孔清中的果子,就着领口糊弄着擦了两下便一口咬了下去,嘎嘣脆的一口过后清甜的果汁瞬间裹满了她的味蕾,使得她整个人陷入甜蜜神情放松。

    “林姐她,她没事吧?怎么旁人都醒了她还未恢复?”生怕吵醒了林瑶枂,孔清将声音放到最低,轻轻询问道。

    “无事。她身子骨弱,要比旁人多睡上一会儿才能恢复。”

    孔清点了点头,将心放回肚子里去不再追问。

    想起离翡玉驿台不远处有个集市她心里痒痒的很。在与瑺菱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孔清已经十分清楚瑺菱的弱点,她实在是想去,于是便故伎重演瞪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瑺菱道:“不如我们去你提过的那个集市瞧瞧吧?”

    “我打算在这照顾林姐,不如”

    孔清连忙将话截断道:“林姐需要好好静养,你在房中多影响她休息啊。既然这样瑺菱你就更应该和我们一起去了。”

    “去吧去吧,姜扇辞北和秦颂都会去的。”

    孔清拉着她的胳膊左右轻摆着,明晃晃的是在用撒娇对付她,瑺菱实在拿她没办法,连拉带扯之下终是被孔清拽出了驿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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