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若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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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父母老了,我就想接他们来这里养老。可都城的房子太贵,我买不起。我看中了这农庄附近的一处房子,想要买下来。可那里离书屋又太远,我每日来回颇费工夫。如若东家能让我来学堂教书,那我每日来回就省事多了。”

    我忽然发现我其实也不是个好东家,我从未关心过书屋的人生活上的困难。

    我问道:“你家中除了父母,还有何人?”

    “无他人。我父母就我一个独子。我若回老家,也找不到比书屋更好的工,还不如接我父母来此处。”

    “那不如这样,你跟我进农庄去。我让人将佃农都叫来听你讲故事。他们若都认为你讲得好,我便请你做教书先生。”

    “行。”阿简连连点头。

    “我也会坐在旁边听的,你须得也过了我这一关。”

    “行。”

    “我也要听。”上官玉萱道。

    “行。”

    “哈哈哈!”我们几人忍不住便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

    阿简的故事讲得极好。他不但讲得生动,还拿出纸笔将故事中的人物姓名写了出来,然后教那些佃农认那些字。于是,佃农们听完故事后个个都认为自己本事见长了,因为他们也会认几个字了,于是都齐刷刷地举承认了阿简讲故事的本领。

    阿简的故事还把上官玉萱给迷住了,她缠了阿简半天,非让他再讲几个故事听听。我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让阿简送上官玉萱回家。

    ******

    阿简和上官玉萱刚走,绿采便跟我皇上正在厅中等着我。

    皇上正专心致志地批阅奏章,见到我来,一把将我抱起来转了两圈,笑呵呵地道:“我一下朝便听闻你的病好全了,我也无心批阅奏章,备了匹快马便赶来了。谁知赶到时听闻你竟在听人讲故事,我也不便打扰,干脆将程公公带来的几份急章处理了。”

    我轻哼一声:“明明是皇上无心政事了,反倒编排起我的不是来。”

    皇上呵呵一笑:“我听你今日又是练武又是骑马?”

    “待在此处就是不好,皇上的耳目太多,我干什么都会被皇上知道。”

    皇上笑容一敛,幽幽问道:“那你想去哪儿?”

    “你真愿放我走?”我有些不太确定。怎么觉得从我昏睡三月醒来后,皇上对我的感情便变得有些忽远忽近,似有似无呢?是因为我拖得他太久了,还是因为他累了?

    皇上缓缓点头,眸中染上一层淡淡的忧伤:“我的鱼儿属于大海,属于天空,属于广袤山河,却不属于皇宫。你可以不嫁我,可以不留在我身边,我只要你活着,活着便好。”

    我忍不住留下了泪。

    我第一次听皇上这话时,他还是宇宁护卫军统领管愈。那晚,他吹了很伤感的箫,我陪他看了一晚的黑月,然后我似乎忽然发起烧来,昏睡前听到他喃喃着“你坚强点,好好活着。你可以不嫁我,可以不留在我身边,我只要你活着,活着便好”想不到时隔七年,他一直重复着的仍是这句话。

    “鱼儿,”皇上将我紧紧抱住,越抱越紧,似乎他一松我便会飞走,“你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我便到处走走,帮皇上看看这尚赫江山。”

    我嘴上如此着,心里却想着,你将我抱得如此紧,怕是我哪儿也去不了。

    可我注定要走。

    我不愿与人分享丈夫,不愿与一堆的女人勾心斗角,不愿看着我与他的感情被权谋裹挟成相看两生厌,再用余生折磨彼此。

    我斗了半辈子,从他还是到处被缉拿的落魄先皇遗孤到如今龙袍加身、万民景仰,陪他走过了最艰难的关头。往后余生,但愿他一生顺遂,我一世自由。

    “记得让我时刻知道你活得好好的。”

    “嗯。我会给皇上书信。”

    “飞鸽传书。”

    “我不想带着信鸽到处跑。”

    “我在各处设了驿站,你随便找一家便有信鸽。”

    “皇上的婚期定了?”

    “嗯,下月廿六,朕迎娶皇后。”

    “恭喜了,我怕是不能亲自道贺了。”

    “本就不是喜事,何需道贺?”

    “我会常常回农庄来看看。”

    “好,记得告知我。”

    “嗯。”

    “鱼儿,”深情而缠绵的吻随着一声声低唤落到我的耳旁,“鱼儿,鱼儿”

    “皇上”

    “叫我阿志哥哥,你好久未如此唤我了。”

    “阿志哥哥。”

    “鱼儿,鱼儿”缠绵的吻,沉重的呼吸,沙哑的低唤,越抱越紧的双,清冽的男子气息让我目眩神迷。

    有个声音从我心底冒出来:就一次,就一次,让我放纵一次便好。

    “皇上!”程公公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了进来。

    皇上仍旧紧紧抱着我,喉间传来艰难的吞咽声,沉默片刻,语气中带着七分恼怒:“何事?”

    “皇上,”程公公的声音微微发颤,战战兢兢地道,“葛姐葛姐她”

    “到底何事?”皇上终于松了,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程公公。

    “葛姐她撞柱而亡了。”

    “啊?”“什么?”我和皇上同时惊呼出声。

    “何时的事?”皇上急切地问道,“可还有救?”

    “听闻是皇上离宫后发生的,奴才也不知是否还有救。”

    “回宫!”皇上一声大叫,急冲冲地朝着外面走去。

    我惊魂未定,也立刻让人备了马,跟着皇上一路疾驰,往皇宫飞奔。

    ******

    葛若兰应该是生了必死之心。她不但撞破了头,还将发簪插入了自己的脖颈。她的死法准、狠、辣,头骨碎裂,血溅四方,柱子上甚至留下了一个坑,而发簪刚好插进了颈部大动脉,脖子以下的衣服一大片血污,触目惊心。

    玉竹伏在葛若兰的尸体上,已经哭晕了过去。

    她们的身边,好几个太医一边叹息一边战战兢兢地向皇上宣告了死讯。

    皇上抱起葛若兰的尸体,又是探鼻息又是摸心跳,哭红了双眼。

    “为何会如此?”皇上哑着声音质问众人,却只收到一阵摇头叹息。

    我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葛若兰,似乎一直是我的情敌,我却从未想过要她死。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娇美可爱,问她的愈哥哥可曾给她带了礼物;第二次见她时,我给她讲了个笑话,她也知道了我是管愈的书童;第三次见她时,她父母已亡,躲在阿渡的家里,宛如一只惊弓之鸟。她一直爱着她的愈哥哥,一直盼着嫁给她的愈哥哥。为何婚期真的来了,她却自寻了短路?

    我抹了一把眼泪,平复了一下情绪,问侍立在旁的宫女:“葛姐撞柱时,谁在场看到了?”

    “奴婢在场。”好几个宫女同时应道。

    “那你们当时的情形。”

    “姐知道下月大婚极为兴奋,这几日都在忙着准备。今日内务府送来了几匹红缎子请姐挑选,姐要请皇上帮忙选。”一个宫女道。

    另一个宫女接着:“姐来了后听皇上出宫了,便要等皇上回来,让我等出去候着。”

    “对,奴婢几个都在门外候着,只有玉竹陪着姐在里面等。”

    “后来奴婢们听到了姐的哭叫声,就跑了进来。”

    “奴婢开门时看到姐疯狂地朝着柱子撞去,同时还拔下了发簪插进了脖子。”

    “玉竹在后面追姐,可等她追上时姐已经撞到了柱子上了。”

    “奴婢也想去拉姐,可离得太远”

    最后那个宫女的话还没完,皇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放下葛若兰的尸体,猛地站起来朝着书案跑去,然后拿起一份文书直直地盯了半晌,忽然一阵傻笑,将文书撕得粉碎。

    “皇上!”我后知后觉地奔到皇上身边,伸去握他捧着奏折碎片的。

    “朕身为一国之君,却保护不了身边任何人。朕还做这个皇帝作甚?”皇上一把将我推开,伸拿起书案上的传国玉玺,一抬,那玉玺眼看着就要被摔得粉碎。

    我吓得双腿发软,却仍竭尽全力地拉住皇上的:“皇上!皇上,使不得!”

    “皇上息怒!”殿中众人齐刷刷地跪下,朝着皇上伏地而拜。

    我趁着皇上发愣之际赶紧夺下他中的玉玺,偷偷交给一旁的程公公。

    玉竹此时悠悠醒转,爬到葛若兰身旁,不断地摇晃着葛若兰的尸体,声音嘶哑地哭喊着“姐”。

    我走到玉竹身边,道:“姐已经去了,你再悲伤也无法挽回了,还是让她安心去吧。”

    我一挥,示意宫女太监们把葛若兰的尸体抬走:“好好清洗干净了,换身她生前喜欢的衣服。”我吩咐道。

    当几个人去抬葛若兰的尸体时,玉竹却像发了疯似地抓着尸体不放:“姐不会死的!她没有死!她还活着!还活着!太医,快点救救她!求求你们了,快点救救她!她是你们的皇后娘娘,下个月就要大婚了”

    “玉竹,”我含泪扶住玉竹,“好几个太医都检查过了。姐大约太过想念父母兄长,去和他们团聚了。”

    “皇上!”玉竹看到颓然坐在书案前的皇上,一边哭一边朝着皇上爬去,“皇上,姐没死,姐一直等着跟皇上完婚呢,她不会舍得死。求皇上救救她,救救她,她只是睡着了,肯定还会醒来的。”玉竹一边一边朝着皇上猛磕头,磕得嘣嘣直响,额头上鲜血直流。

    皇上似乎此刻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正被抬走的葛若兰的尸体,又看了看玉竹,道:“朕知你自幼便跟着若兰,对她如此忠心,真难为你了。”

    “皇上,”玉竹声音嘶哑,继续磕头,“求皇上让太医再看看,姐不会死的,她只是想吓唬大家。姐那么喜欢皇上,怎会舍得自己先走?”

    “玉竹,”我看着额头鲜血直流的玉竹,实在看不过去,走到前面将她扶起来,“葛姐或许只是受伤晕过去了。你先去帮她清理一下伤口,再换身漂亮的衣服,看她会不会醒来。”

    玉竹似有所悟,看了看我,叫了声“姑娘”,然后对着皇上再次叩首,站起身来,随着抬尸体的宫女太监后面走了。

    皇上朝着众人一挥:“都散了吧。”

    程公公闻言很识趣地引着大家往外走。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