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狼人
被扯耳朵的林银屏,哎哟哎哟叫了起来:“娘,你轻点儿,疼疼疼疼疼疼……”
“知道疼就好!知道疼才能长记性!”颐华长公主弯着腰,两枝插在精致发髻间的金步摇,在林银屏眼角摇来荡去,发出悦耳泠泠之音,“我和你过,婚姻大事,容不得儿戏,问你是不是真的考虑清楚了,你是怎么答我的?”
林银屏继续装失忆:“我忘了……”
“还敢你忘了!”见闺女还给自己装赖皮脸,颐华长公主心头一恼,捏闺女耳朵的力气,立刻又大了两分,“不过,没关系,我还替你记得一清二楚!你答我,你已经考虑清楚了,这辈子非他不嫁,永不后悔!这些话,是不是你的,我可有添油加醋,错半个字!”
林银屏感觉很冤枉:“……”
当时的林银屏,又不是她。
“还有,婚事订下以后,我是怎么和你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颐华长公主的怒气还没发泄完,见闺女的耳朵已经被拧红了,便冷哼一声松开她,继续叉着腰虎着脸边走边骂,“我和你,到了夫家,要和姑爷好好过日子,不要再乱使性子、乱发脾气、瞎乱胡闹,你是不是都赌咒发誓,心甘情愿答应我了!”
林银屏耷拉着脑袋,愈发垂头丧气。
“谁曾想,新婚当夜,你就反悔了你!要不是董永琦人机灵,又肯忍让你,我和你爹的脸,早就丢遍满京城了!”
颐华长公主越越气,便停下步子,改为一手叉腰,一手怒指闺女的姿势:“董永琦受此奇耻大辱,却一个字都没往外,这既是维护董家的面子,也是为了公主府的声誉着想,他本想着你是娇娇女出身,一时耍些孩子脾气,也是有可能的,便假装敷衍着陪你胡闹,只等你哪一天回心转意了,便同你踏踏实实过日子。”
“哪知,你却更加无法无天,异想天开,竟想借着他家里鸡毛蒜皮的龌龊事,光明正大与他闹和离,他实在劝不住你了,又明白兹事体大,这才谁都没惊动,悄悄告诉了我知道!”
颐华长公主的唾沫横飞,气急之时,纤细的手指尖更是连连戳在闺女的额头。
“幸好他告诉了我实情,否则,还不叫你把天捅出个窟窿!”
被公主娘骂了好半天,林银屏终于瞅到空隙,插嘴了一句:“我实在不想同他过了,又怕惹娘生气,这才绞尽脑汁出此下策,娘,你就答应我和董永琦和离吧,我保证,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再也不惹您生气。”
“糊涂!执迷不悟!”
颐华长公主又一指戳在闺女额头,痛心疾首道:“娘早和你过,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这是一辈子的事儿,叫你一定考虑清楚,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你嫁给了董永琦,怎能随便再悔婚,我和你爹也丢不起这个脸,你还是趁早消这个念头吧。”
林银屏定定看着颐华长公主,又问:“真的不行么?”
见闺女花容失色,神情惨淡,颐华长公主心头一痛,一面扶跪地许久的闺女起身,一面又缓和了语气:“阿屏,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如何不盼着你家庭美满,一生幸福,可是,阿屏,你要明白,不是所有的路,都能再原路折回去的,你和董永琦的婚事,已经木已成舟,板上钉钉,无法再回头了。”
林银屏闷着脑袋没吭声。
拉着女儿一道坐下,颐华长公主轻轻拍着女儿的手,接着再道:“董家上下一团糟糕,我和你爹最终答应如你所愿,也是看在董永琦脾气好、知上进,勉强算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如若不然,便是你再哭闹作怪,我和你爹也万万不会松口同意。”
“前几天,你爹特意约国子监祭酒一叙,过问董永琦近来的功课,梁祭酒,董永琦这几个月进步很大,不管是写的字、还是做出来的文章,都比之前锦绣通透许多,这科的秋试榜,他定能占据一席之地。”
林银屏扁了扁嘴,声吐槽一句:“听他瞎吹牛皮。”
董永琦能不能秋闱中榜,还有谁比她更有发言权么。
“你这丫头,少晦气话!”颐华长公主轻拍一下闺女的爪子,又有点想暴走,“夫荣妻贵,他要是能一举中了秋闱,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林银屏闭成蚌壳嘴,拒绝回答这个假设性问题。
颐华长公主却还在卖力夸赞女婿,希望闺女多看到他一点好处:“而且,别院的下人都来回过我了,董永琦每天起,按时锻炼上学,晚上一回去,又一刻不停的秉烛夜读,不知多勤奋刻苦。”
“他勤不勤奋,和我有什么关系。”林银屏低声哼哼道。
颐华长公主气得再拍闺女的爪子:“又孩子话!”
“我告诉你,不许再胡闹了,否则,我绝不轻饶了你去!”苦口婆心了半天,颐华长公主又开始疾言厉色。
林银屏耷拉着脑袋,不肯答应。
“听到我的话了么!我可不是在与你开玩笑,事关门楣声誉,我决不允许你乱来!”见闺女还不服软,颐华长公主顿时气不一处来。
林银屏终于张了嘴,问的却是:“他在哪儿?”
颐华长公主目露警惕道:“你要找董永琦闹腾去?”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既不会找他架,也不会乱摔东西,顶多和他吵几句嘴,娘尽管放心!”林银屏嘴角一撇,瓮声瓮气道。
颐华长公主:“……”
董永琦并没有离开公主府,而是待在林银屏未出阁前住的院子,他正坐在一张如意圆桌旁喝茶,陡闻外头响起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便猜到应该是林银屏来寻他算账了。
一阵疾风吹过,俏脸紧绷的林银屏坐在了对面。
“好你个董永琦,你竟敢偷偷跑来告状!”一坐下,林银屏便以掌击桌,大怒道。
董永琦拎起茶壶,动作优雅的倒了一盏温茶,再递放到林银屏跟前:“喝杯茶,消消火。”
林银屏将脸一扭,鼻孔朝天,冷冷的哼了一声。
“阿屏,你若真想重回自由身,不妨认真听我一言。”
董永琦转着一只三月春柳的茶盅,随意的坐姿,转杯的神态,流露出几分悠闲清雅的写意,温声款款道:“你之前的那些和离借口,都是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策,我有一个真正的好主意,你要不要听?”
林银屏转过脸,好奇道:“什么好主意?”
“你若不介意当一回寡妇,我可以为你诈死,从此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林银屏呆住了,久久无法回神:“你……你什么?诈死?”
“不错,只有我‘死’了,你才能顺顺当当离开董家,便是御旨给我们赐婚的陛下,也没法半个不字,否则,不管我们以什么方式和离,不仅公主府和侯府的名声会受损,陛下同样颜面无存,百害而无一利。”
林银屏以一种全新的眼光,上上下下来来回回量了董永琦好几遍:“你讲真的,还是在和我开玩笑呀?”
“只要你同意,我明天就可以‘死’给你看。”董永琦搁下手中的茶盅,眉宇之间一派严肃认真。
林银屏:“……”
真没看出来,董永琦不狠则已,一狠就干脆变狼人了啊。
“那你爹娘呢?你也不管不顾了?你可是他们的长子!”林银屏忍不住问道。
董永琦微微一笑,语气平静:“作为交换条件,我希望他们能得到公主府的庇护和提携,当然,也不是要一直照顾他们,时限……十七年,以后是好是歹,就看他们自身的造化了,如何?你可愿意答应?”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么不可理喻的法子,亏你也想的出来!”林银屏只觉惊怒不已。
她要多丧尽天良,才会答应这么残忍的条件!
闻言,董永琦缓缓垂下眼睫,语气温柔而哀伤:“不然怎么办?你和离的信念,坚如磐石,只怕我磨破嘴皮子,也无法消你的念头,身为董家子孙,不能光宗耀祖便罢了,若是还给门楣抹黑,岂不妄为董家子孙,阿屏,我别无选择,要么‘诈’死还你自由身,要么……”
董永琦的未尽之语很明显,要么——他必须和林银屏好好过日子。
“阿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到做到。”望着林银屏纠结无比的表情,董永琦缓缓站起身,“你考虑清楚了,便给我一个答复,我先回去了。”
董永琦走后,呆坐许久的林银屏,忽然拎起茶壶,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凉茶。
这个董永琦,可真会给她出难题!
既回了娘家,午饭自是要在公主府吃的,贺氏正有身孕,不便照顾林宝泓,伙子便暂时养在颐华长公主屋里,午饭桌上,林驸马表情严肃,目露不悦,显然也知道林银屏又干了什么好事,林宝泓则偎在颐华长公主怀里,拿乌溜溜的大眼睛,悄悄量闷不吭声的姑姑,仿佛在疑惑些什么。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
午后,日头很大,不宜出行,林银屏便又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边挠自己的脑袋瓜,一边唉声叹气。
半下午时,董永琦忽然去而复返。
“怎么又回来了?”林银屏趴在桌子上,整个人十分没精采。
董永琦抿了抿唇,神色无奈道:“家里听长公主病了,叫我来看一看。”
林银屏轻轻‘哦’了一声,便没话了。
“你呢?考虑的怎么样了?若是同意,我们正好商量一下详细计划。”董永琦坐到罗汉床另一侧,温言和语道。
林银屏白一眼董永琦,颇没好气道:“这还用问嘛!为了我的一己之私,叫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你有家不能归,我还算是个人么!这个法子根本不现实!以后别再提了!”
董永琦心下暗喜,面上却故作为难:“那我也没什么好法子了。”
“先暂时维持原状,别的押后再提。”林银屏依旧贼心不死,轻轻嘀咕道,“我还不信这个邪了,想和个离会这么难!”
听到嘟囔声的董永琦:“……”
折腾了半天,两人还要继续在原地转啊。
当天,林银屏和董永琦都留在公主府夜宿,是颐华长公主强烈要求的。
既然知道了女儿女婿还没圆房,她自然要在后头推一把。
是以,晚饭过后,颐华长公主特意拉了闺女单独叮嘱:“阿屏,不许再胡闹了,今晚赶紧把洞房补上,成亲快一个月了,连房都还没圆,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