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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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林邵白低着头跪在阴冷潮湿的停灵堂里,一双低垂的眸子阴翳得吓人。

    连着两天彻夜未眠外加心如刀绞的丧母之痛,原本就清瘦的少年此刻看上去格外憔悴不堪,周身暮气沉沉,毫无朝气。

    十一岁的林妹又哭晕了过去,林邵白强忍着疼痛,抬起僵硬发麻的双腿,轻轻脚的将妹妹拦腰抱起,放置到隔壁的耳房。

    林妹的身子很轻,一捏下去几乎看不上到什么肉,但林邵白抱着却很是吃力,几步远的路,他愣是走了好长时间。

    刚把妹妹放下,一股冲脑的眩晕感瞬间袭来,林邵白急忙低头扶住墙根,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再抬头,只见他那枯槁晦暗的脸庞上挂满泪水。

    因林邵白他娘是上个月过世的,雁平县守灵讲究“终七”以后入葬,谢行俭便和一群同窗约好,过几天林家‘断七’送葬的时候,几人一同前往林家拜祭林邵白的娘亲。

    前院那边,韩夫子好不容易摆脱开宋氏无休止的纠缠,整了整衣襟后,便大步流星的踏进学堂。

    坐回上首,望着底下一溜抻着脑袋露出好奇神情的学生们,韩夫子一时羞赧不已,清了清嗓子道,“咳,刚那位是你们的师娘,久居京城,你们今个儿应该是初次见她。”

    学生们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难怪,除了师娘大人,谁敢对着平时凶巴巴的夫子既打又骂的?

    韩夫子看着屋子里一群闷头偷笑的少年,索性丢了往常的威严肃穆,臊眉耷眼道,“你们师娘为人是任意妄为了些,但性子其实不坏,刚才的事也是事出有因,才一时对老夫我”越声音越,韩夫子干脆收了声,闷头翻开书本。

    谢行俭瞥到韩夫子的黑脸以肉眼可视的速度迅速飘红,他不由得莞尔抿嘴一笑,眼底里浮起淡淡的笑意。

    师娘宋氏看上去似乎不太符合这时代深闺妇人的做派,这些年在私塾,他只记得韩夫子会在每年的端午前后回一趟京城,其余时间均是呆在泸镇韩宅,连过年都如此。

    原先他怀疑过夫子和妻子家人之间是否有感情隔阂,不然的话,也不会常年夫妻二人分居两地。

    今天看到师娘这般对夫子大吼大叫之后,他越发觉得他之前的猜测无庸置辩。

    谁料,夫子竟然主动开口为师娘辩解,瞧夫子那一脸憨涩的神态,还不能明什么吗!

    吵架归吵架,人家夫妻恩爱着呢!

    韩夫子张嘴起头了两句文章,目光落到林邵白的座位后,不禁深邃起来。

    众学生诧异韩夫子怎么突然停了下来,纷纷拿余光瞟。

    韩夫子沉默了会,蓦地回过头跟大家交代,“林家出了事想必你们已经知晓,孝中带考,犯了我朝科举的严禁律法,老夫虽把林邵白人保了下来,却不能保留他县试的成绩。”

    闻言,谢行俭心下‘咯噔’一沉,暗道果然是这样的处决结果。

    林邵白他,接受的了么?

    韩夫子的声音逐渐沙哑,“经此一事,林邵白的入仕道路怕是被堵上了,因此他昨日已告别老夫家去。如此一来,去府城赶考的就只剩下两人。”

    众人沉默,有羡慕谢行俭以及隔壁班赵广慎的,也有唏嘘林邵白的。

    “谢行俭——”散课后,韩夫子突然叫住他。

    他闻声立马停驻脚步,跑上前喊了声夫子,问还有什么事没交代。

    望着面前清新俊逸的少年郎,韩夫子情不自禁的回忆起几年前初次见到谢行俭的时候。

    当年那个矮矮的如同玉团子般白胖的男孩,如今抽条长的都快有他高了。

    韩夫子示意他坐下,看着他,沉声问道,“这次府试你准备的怎么样?”

    谢行俭缓缓吐了口气,恭而不谦地回答,“一切尚可。学生虽不善诗赋篇,但若府试考起来,不学生在夫子的指导下,私底准备了些诗文篇章,哪怕府试全考不到,学生也会拼尽全力搏一搏,至少不留遗憾。”

    韩夫子垂下眼帘,含笑点头,“你这般想是对的。”

    着,拢了拢桌上的散页,挑眉揶揄道,“只你平日作诗的水平确实有点不尽人意,若以后不好好巩固基础,怕是很难再立起来,毕竟你行诗的风格早已铸成。”

    韩夫子递过来一本薄薄的书刊给他,他连忙起身接过。

    “这是老夫近些年找人搜罗的,府试出的诗赋篇合集,你拿回去好好的翻看翻看,还有,后面几页的诗文都是从一甲学子的考卷上摘抄来的闱墨,篇篇锦绣,你拿去多花些时间品一品,到时交一份心得给老夫。”

    完,韩夫子捋了捋胡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谢行俭,又补充一句,“另,再依这些题目,每个写上一首诗出来,到时候让老夫瞧瞧你长进如何。”

    什么?

    谢行俭不由吃惊地瞪大了眼。

    “不愿意写还是怎么着!”韩夫子鼻翼间轻哼了句,双眉拧成疙瘩,大有一副只要谢行俭敢个不字,他就打算来个摔书直接走人的气势。

    谢行俭怎么会不愿意!

    前些年的府试诗赋合集!

    妥妥的真题啊!

    还有一甲学子的闱墨,那不就是现代称之为高考状元们写的标准答案么!

    谢行俭内心激动到爆炸,连忙痛快的答应,“夫子为学生寻来如此重要的资料,学生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会不愿意。学生回去后定会好好,争取早日将诗文作出来交给您检阅。”

    “还有心得。”韩夫子眼皮子一掀,提醒道。

    “对对对!还有心得,到时候一并交过来。”谢行俭双将书紧紧的捧在胸口,欣喜若狂的保证个不停。

    有了真题,他就可以根据这些,研究出府试诗赋出题的套路,明白了套路,就算他在作诗方面还不开窍,他到时候可以仿写啊。

    虽然有临时抱佛脚的架势,但他觉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磨的成绩好不好暂且不表,只要最终他心里觉得他为此努力过就够了。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几日,这些天,谢行俭除了温习四书五经外,还将韩夫子交给他的那本诗赋集看完了。

    如今,他自个也写出了几首诗来,只待过两日给夫子看看。

    收拾好书箱,赵广慎刚好过来与他交换资料,当初,韩夫子也拿了一份资料给赵广慎,他的是诗赋集,赵广慎是帖经集。

    两人约好今日互换着看,换好书本后,两人又去街上买了点清香和坟纸,与等候的其他同窗一齐赶往林邵白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