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相遇在那年少

A+A-

    温故暗中观察了一会, 确认那个上车的女人不会再下来后,才松了一口气。

    ——嗯, 不会出来人了。

    不过那个孩好可怜, 手臂都淌血了。

    温故走到了他的母亲跟前, 跟他母亲了几句话, 然后他的母亲也看向了裴钺的方向。

    裴钺看着他们看过来的眼神,的眼里满是感同身受的难过, 大的眼里则是悲悯和同情。

    然后,温故的母亲又拿出了那个布袋, 她犹豫了一下, 却是没有自己走过来,而是把布袋交给了温故。

    裴钺听到女人温柔的声音。

    她对温故:“咕咕乖, 去给那个朋友擦药好不好?妈妈教过你的, 你会的对不对?”

    温故接过布袋, 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的,爸爸才考过我的, 还了我的手板心。”

    顿了顿, 补了一句:“好疼的!”

    跪在一边的温爸爸:“……”

    他明明只轻轻碰了一下!

    “下次不准爸爸咕咕了。”

    女人温柔一笑,亲了亲温故的脸蛋, 然后轻轻推了推温故:“去吧。”

    温故点点头,然后朝着裴钺走过来。

    随着温故走过来的步子,裴钺发觉自己的视角在慢慢变低, 直到比温故还要矮上一截。

    裴钺反应过来,他的视角回到了那个五岁的他身上。

    温故站到裴钺的跟前, 先是心翼翼看了旁边的车一眼,不过车窗摇上去了,看不到里面。

    但温故却因此放了心,只以为里面的人也和他一眼,是看不到外面的。

    温故松了一口气,然后低头看向裴钺,道:“弟弟,你流血了,我给你擦药好不好?擦了就不疼了。”

    裴钺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

    但他记得,五岁的他,已经被母亲虐待了一年多,他知道自己的心理已经有问题了,看向外界的视线也格外冷酷,他看到的世界都是阴暗的,特别是那些大人。

    那时候的他就站在温家大门外的路边,对于母亲的再次伤害,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哭泣。他静静承受母亲的怨恨,然后等待着父亲出来后,再被带回去。

    只是当看到温故一家从温家大门出来,看到那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的伤口,还有他抽噎的表情,裴钺还是难免被触动了。

    这一年多,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别的、和他似乎有相似遭遇的孩。

    不过孩和他不同,孩的爸爸妈妈很好、很温柔,会给孩处理伤口,会安慰孩,会当孩躲避的港湾。

    ——和他的爸爸妈妈不一样。

    那时候,裴钺的心里是有一丝阴暗的,他从羡慕直接跳到了嫉妒上。

    不过还不等他的嫉妒萌生出第一次的恶意,那个孩就来到了他的跟前。

    孩“弟弟,我给你擦药”,“擦了药就不疼了”。

    除了他常常生病的姐姐,已经很久没有人跟他“不疼了”。

    裴钺心里那还没萌芽的恶意,被一个他不知道名字的男孩,扼死在了腐土之下。

    然后裴钺看到温故拉起了他的手,细细瘦瘦的,除了刚被掐出来的血痕,还有不少新新旧旧的淤痕。

    温故见状惊讶了一下,露出难过的表情。

    不过他还太,不懂怎么安慰,于是他只能皱着眉头,放轻了还有奶味的声音道:“弟弟,你乖乖地把手举着,不要放下去哦。”

    裴钺视野晃了晃,他才反应过来是五岁的他在点头。

    温故于是松开裴钺的手,然后开母亲给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块手帕,那明明是之前温故的母亲给温故擦了血的帕子,但这时候却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温故攥着手帕,弯着腰,眼睛都要贴到裴钺的细胳膊上了,用一种近乎科学研究者的谨慎态度,把裴钺手臂上的血迹都擦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温故又拿出药膏,开,先给裴钺的手臂上,那几个被掐出血的指甲印涂了一层,又把裴钺的两条胳膊上所有的淤痕都涂了一遍。

    他虽然步骤记得清楚,但是下手却没分寸,鸡蛋大一盒药膏,直接被他挖得只剩薄薄一层底了。

    涂完了药膏,温故还嘟起嘴巴,对着裴钺的两条细胳膊挨个吹吹。

    “吹吹就不疼了,呼——呼呼——。”

    温故一边着,一边学着他妈妈照顾他的时候,大人似得给裴钺吹完了所有伤口。

    而的裴钺也一直举着手臂,这几分钟的时间里,愣是没一声累,也没吭一声,连胳膊都没有晃一下。

    裴钺自己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其实也有些不正常了,对疼痛的感知比一般孩子迟钝很多——这是在一年多的被虐待的日子里,慢慢转化的。

    不过温故还不算太粗心,他吹完伤口后,把裴钺另一只胳膊压下去,只留着那一只被掐出血的还平举着。

    裴钺把药盒放回布袋,又拿出了一叠方块的药用绷布。

    这些都是他爸爸炼的药,他妈妈裁的药布、画的图画。他可喜欢了,贴上去美美的,一点都不像补丁的丑子——之前温故调皮受伤后,他爸爸取笑他是丑子。就因为一句“丑”,温故有足足两天没理他爸爸。后来还是他妈妈想了这个办法,才让温故对他爸爸再次露出笑脸来。

    这些都是他的宝贝。

    所以温故把药用绷布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后才把那个他不太喜欢的粉红色心心图案的绷布,对着裴钺的胳膊贴上了。

    ——他上次贴心心图案去玩,结果被隔壁妞妞嘲笑了,所以他现在都贴大怪兽、奥特曼、金太阳之类的图案。

    但其实,他还是很舍不得的。

    不过还好,裴钺的胳膊也,掐痕又都集中在一处,一张绷布就盖完了。

    “好了!”

    温故看着自己的“作业”,有点骄傲地问裴钺,“弟弟,是不是不疼了?”

    裴钺的视线之前一直停留在胳膊上的心心上,闻言看向面前“高大”的温故,然后他的视野又晃了晃。

    ——五岁的他点头了。

    于是温故笑得更开心了。

    “我得回去了。弟弟,你的爸爸妈妈呢?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很危险的。”

    因为之前掐了裴钺,车上裴钺的母亲,理所当然被温故排除在“弟弟的爸妈”的范围内。

    的裴钺愣住了,最终没有话。

    裴钺知道,那时候的他,五岁的他,已经恨上了他的父母。

    他生来聪慧,温应天他是天羡命,一生必定多是磨难。

    五岁的他不懂,但也懂了很多同龄孩子不懂的情绪和道理。

    比如他的父母,在五岁的他的心里,已经不是父母了。

    比如眼前的孩,他想要留住,想要亲近,甚至想要成为家人。

    但裴钺也知道,父母依旧会是他的父母,而这个孩依旧只是别人家的孩。

    留不住的。

    裴钺沉默着,温故踟蹰着。

    然后裴钺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糖来。

    这是一颗牛奶糖,糖纸都皱巴巴的,里头的糖块也化得变了形状,不知道是被裴钺揣了多久了。

    裴钺把糖递给对面的男孩,终于了话:“给你。”

    他的声音也是奶声奶气,但是语气却像是一个成年人一样,有一股子让人难受的沉郁。

    但温故没发觉,他看到那只手心里的糖,高兴的笑了。

    他没有推脱扭捏,伸手拿过了糖,却是没有吃,而是飞快揣进了自己的兜里,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父母,以确认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他的动作。

    跪着守灵的温家父母见状,在儿子的视线转回来的时候,不约而同移开了去,做出一副“我们没看到”的假象。

    温故松了口气,然后喜滋滋的,压低了声音道;“我该换牙啦,爸爸妈妈不准我吃糖,我都有好几天没有吃糖啦!谢谢弟弟哦!”

    裴钺不知道怎么回应,但看着眼前男孩那心满意足仓鼠一般的高兴模样,他也微微翘起了嘴角。

    不过还没等他的嘴角形成一个笑容,一个男人就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裴钺的手臂。

    随着视线的上移,裴钺看清了男人的模样。

    ——这是他的父亲。

    裴家跟温家的合作是从裴父这一代才开始的,裴家就此一飞冲天。

    因此裴父对温家是心底里的臣服,而对温故一家,他也是以“温家这一边”人的身份同仇敌忾着。

    但裴父也知道,他也只能同仇敌忾一下,多余的事一点都不能做。

    于是裴父只是皱眉看了一眼温故和远处跪在门外的夫妻,然后拽着裴钺上了车,几秒内车子疾驰而去,像是在躲避什么瘟疫一般。

    裴钺有一瞬的茫然,男孩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眼前只剩一个棕皮的车椅套。

    然后他被争吵时声拉回了神,旁边称为“父母”的男女,正用最刻薄、下流、恶毒的语言攻击彼此,却并不知道,后座这个像是摆件一样的孩,其实是明白他们对骂的话的含意的。

    这才是他的“家”。

    严寒如极地。

    裴钺呆呆坐在后座,听了一会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抬起手心揭下了手臂上的绷布,然后摊平了,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那绷布隔着一层布料,贴着他的皮肤,融入他的血脉。

    暖暖的。驱散了周身跗骨之蛆一般的阴寒。

    的裴钺又勾了勾嘴角,浅浅的一下。

    这是他在夏夜里看到的一颗太阳,心心形状的,照进他的生命里,悬在他的心上,永不日落。

    作者有话要:

    每次想辞职的时候,现实就会教会我一件事——金钱,是多么得重要!!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