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一二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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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和让冬儿同自己一道去杨梦笛家中住,夏桔同刘老还有李老大他们一道住在古镜瓦,以便夜间照看。

    古镜瓦少了不少技艺人,甚是荒凉。来瓦子的人少了,别的生意也冷清了下去。

    春和一开始也是不安,本想着将那些走掉的技艺人全都叫回来,她却也知晓众人都觉得古镜瓦摊上了官司,大势已去,就算她能找回一个两个,也改变不了大局。

    除非像纪初霖的那般,来个一局定输赢,改天换地的骚操作。

    春和想了很久,终于意识到,瓦子中还有一个身价比刘老还高的话人——她自己。

    那个骚操作,就是她本人。

    依照纪初霖的法,夏桔的培养方向是流量。

    而春和——

    嫁了两次。

    第一次嫁给退隐三品官的疯儿子。不管是不是疯子,反正门不当户不对。

    期间和离。

    和离还同前夫住在一起。

    去趟金明池嫁了第二个,太后赐婚,相公是现任从二品官的二儿子。门不当户不对。

    相公是今年的榜眼。同她的上一任相公关系甚好,好到有断袖的传闻。

    前任相公被抓了。

    现任相公忙着做官。

    她就接管了前任相公的生意。

    简单些,她即是太后赐婚的两嫁的女话人。

    又是榜眼在外抛头露面的妾室。

    平日只在大户人家姐太太家故事,一般人根本见不到。

    若是按照纪初霖的法,她就是汴京的话题女王,自带流量。

    自从昨年的金明池赐婚后,春和与冬儿就一直去那些夫人姐家的府邸故事,未在汴京人面前做过话人。而不少故事,不管是《遗鞋记》还是《龙女传》,亦或是纪初霖新写的《白雪郡主与七个少年英豪》的故事,都只由她一人讲。

    纪初霖出事后,清风瓦的掌柜也曾托人来买话本,都被春和拒绝。

    略做思考,春和便让李老大去大街巷中宣传,她要一场故事。

    李老大本那般宣传太过于失了身份,春和却牢牢记得纪初霖曾任何事情都需要做广告,越广而告之,越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消息传开,汴京很快热闹了起来。

    冬儿略有迟疑:“可身份上的事如何?你这般抛头露面,杨家——”

    春和却觉这般更好。这般,将来她更容易离开杨家,想要为杨梦笛另娶新妇的杨慨也会愿意。

    “何况,我现在正在替相公的好友证明清白、力挽狂澜,若是在话本中怎么都是一等一的讲义气、明事理的烈女。抛头露面的女子也不只有我一个。那些明冠汴京的厨娘、绣娘,哪个不是常年在外做生意?何况我不过是个妾室,杨家若觉得不妥,随时可以抛弃。这般来想,我又做错了何事?”

    “春和你这大家都知道你分明在胡言乱语却都又挑不出你毛病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像纪公子了。”

    听见纪初霖,春和的眸子中的光黯淡了。自从纪初霖被抓,她一直没能见他。好话尽,也花了不少钱财,却连监牢的大门都未能进。已经好几日了,她一直没能见到他。只是听纪思明纪慎上下点过,纪初霖在牢中也没吃苦。

    春和也只能这般想想,聊以自.慰。

    李老大的造势在汴京起了甚大的影响。不少人慕名而来,想要一睹这个汴京出了名的女话人的真容。

    春和泰然自若让李老大在那群人中选择了一次至少能拿出十贯钱的人进后台,出价高的人先进瓦子。

    谁出价高,谁先进。

    为了呼应那日的气氛,春和又花了不少时间拉了不少其他技艺人来,不管情势如何,气势上不能输。

    造势越发厉害,最终春和的这一次话听一场需五十贯钱,已是不少庄户人家好几年的收入。付钱的也全是汴京的巨贾。

    开始话。

    因有男子,春和便与冬儿坐在屏风后。

    她一敲折扇,冬儿轻抚琴弦。

    “今儿给各位大老爷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随商船出海却不心流落到异世界,失去一切,还在那个世界中备受欺凌,却最终靠着自己的努力与贵人相助,获重新斩获一切的故事。

    这个话本是纪初霖和杨梦笛写着玩的。写完后杨梦笛这个故事颇为夸张,做任何事都需要家底与人脉,进了异界的那人怎么就不心得到各方贵人相助了?“纪雨你这般多鬼主意,古怪的方法,却也需要纪伯父的家底和本少爷的人脉。”

    “真实的确是这样,但谁不喜欢这样的故事。若是故事讲出来与真实一模一样,那故事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纪初霖当时这样。

    想着纪初霖,坐在屏风后的春和心蓦然一抽,抽得生疼。

    故事讲到了少爷到了异世界,一无所有。分外怀念过去的世界和过去的自己的那一刻,春和的声音低了不少,带着浅浅的哀怨。她忽然彻底懂了纪初霖的心。

    这个连书名都不曾有的话本,其实是纪初霖与那个遗失在一千年后的自己的和解。

    故事的帷幕终于落下,遗失在异世界的少爷终于做成了第一件大事,为异世界的国王扫清了登基的障碍。得到了国王的赞许。

    在此,故事戛然而止。

    听众们意犹未尽。

    春和微微有些喘,为了收揽听众,一口气了太多。她只道眼下略有些累,且今日的故事已经完。眼下只能笑着安抚故事要有悬念才有意思。

    “我上一遭去韫夫人家故事也是这般,只了一半。何况这个故事着实太长,一日是不完的。”

    听见那个高门望族家也是如此,众人也不再多言。可这故事听来的确分外又意思,古镜瓦自有赏制度,为了更快听见故事,商客们纷纷掏钱赏。

    一来二去,竟是完了整个故事。

    春和声音已是彻底嘶哑。

    而这一局,她赢了。一日赚了近千贯钱,比之前任何一个技艺人赚得都还要多。

    事情传扬开去,那些先前跑掉的技艺人见古镜瓦未因纪初霖被抓而失去客源与财源,纷纷回来。冬儿本那些跑掉的人不要也罢,春和却道这些人原本就是纪初霖在汴京精挑细选的,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比他们更优秀的,人非圣贤,那些人担忧没有后路欲另换场子也是情有可原。

    但这群人却也不是只要回来就能再度接收的。

    春和改了纪初霖之前定下的契约,那些在古镜瓦遇见危难就想离开的人此番若是想重新回来就必须同古镜瓦定下契约:契约期限为一年,若是在此期间那些人离开,就需赔偿古镜瓦一千贯钱。古镜瓦若是在次期间无理由赶走那些技艺人且不支付高出别处瓦子一成的酬劳,古镜瓦赔钱。

    “春和这招真是厉害,看似技艺人占尽优势。却抵不过一句‘无理由赶走’。”冬儿笑道。

    “即便如此,他们也会来古镜瓦。因为我们可以保证给的酬劳比别处高。”

    冬儿将春和上下量:“之前我看错你了。”

    春和摇头,却又点头。

    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

    “很早很早之前,相公对我,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我也终于懂了为何我被赐婚成杨商的妾室后,相公依旧让我做话人。或许就是为了遮掩一日,若是他遭遇不测,杨商也无法出现,我也可以自食其力。”

    “在冬儿看来,春和已算是将人生过得极好。”

    春和只是笑。

    她想到才与纪初霖成亲那一日,她坐在床榻上,一动也不敢动,那个时候她还叫九妮,纪初霖进了洞房,了一大堆她还是未成年人所以很多事都不能做的话。而后,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春和。

    而现在,起春和,很多汴京人都会想到古镜瓦的那个女话人。

    “这一切都是相公给的。”

    “春和你自己不努力,纪公子做得再多、得再多也是无法。”

    春和明白冬儿的意思。

    “出嫁前,我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日。”

    春和相见纪初霖,将古镜瓦的事处理好后便带来钱又去开封府,想要去大牢探望纪初霖,结果却还是——不行。

    有人刻意阻拦,就算是花钱,王显也不会容许她去探望。

    但春和还是想要试一试。

    衙役收了春和的好处,自然愿意帮着通报,只是眼下王显身边有贵客,暂时不能接见春和。

    春和也不心急,同冬儿一道坐在院中安心等待。

    偌大的开封府,树树翠色。

    荷塘里,荷花盛放。蜻蜓落在荷叶尖儿上,扇了扇翅膀又飞开。水面上,不知道名字的虫轻盈落下,搅起一片水晕,又轻盈飞起。

    正看得欣喜,那只虫就被一只青蛙卷入腹中。

    春和手紧握成拳。

    她却是想到了自己。她、还有纪初霖、冬儿,大家,不都是这样一只只虫,本以为可以在池塘中惊扰出风浪,到最后却发现,他们,不过是一只很很,连名字都不被人知晓的虫儿罢了。

    门开了,王显送客人出来,春和未曾想到,他的客人竟然是盼盼。

    身为景王的宠姬,盼盼怎么来这种地方?再一看,一位少年公子紧随其后,那位公子虽相貌普通,一身富贵气。

    春和扯着冬儿退至一旁,颔首低眉。纪初霖总身份平等,但眼下却不是讲究平等的时候。这点儿尊卑之分春和还是知晓的。

    偏是盼盼见她在此,眼眸中充溢着洋洋自得的光,与那日在景王府时的低眉顺眼全然不同。若那日是这副模样,估计那些贵妇会将她生生撕了。果真像冬儿的,她们这种出生的女子,最是知晓如何看人眼色。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名震汴京的——技艺人,玩物。”

    春和不声不响,眼珠微微转动,衡量着眼下形势。

    冬儿却是不愿忍。反唇相讥道:“难道你不是玩物?”

    “奴家眼下可是王爷的女人,你不过才走马上任的进士妾室的丫头,也有胆子在我面前叫嚣?!”

    “女子不才,曾听家中少爷过一个故事。”冬儿冷声了个五十步笑百步的故事。

    “贱.人。你胆敢辱我?!”

    眼见事态越发难以控制,春和脑中也有了主意,便是挡在冬儿面前,欠身道:“还望夫人宽容,冬儿也不是故意的。”

    “你二人来此作甚?”

    春和还未开口,王显便道:“她二人是来寻我的,想要见见牢中的犯人纪雨。自然,本官可不会让她二人这般做。”

    春和有些急了,正欲开口,盼盼却道,“跪下,给本夫人磕头。本夫人若是高兴,就让王显让你二人进去。”

    春和抬眼看了眼嚣张跋扈的盼盼,顾不得冬儿的阻扰,施施然跪在盼盼面前,眼眸中云淡风轻。

    见她这般,盼盼越发神采飞扬。“磕头。响头。十个,给奴家死去的爹娘。”

    冬儿欲阻拦,春和分外恭敬起来。

    额头撞击在青石板上。声音清脆。

    从一到十,额上已有血渗出。

    “你,磕头。”

    冬儿一咬牙,膝盖“咔”一声撞击在青石板上,磕头,接连十下。

    “别以为本夫人会这般放过你们。王显,将她二人赶出去。不许见那个男人。你不能死那个男人,此等事总能做吧?”

    “自然。”

    春和与冬儿被赶出了开封府。衙役看在之前收了好处的份上倒也没有太过于粗暴。

    “这个下.贱胚子,在那些贵妇人面前乖巧得像是一只鸟,却在你面前这样——”

    春和笑笑这是人之常情。

    “不生气?”

    “重要的是救相公出来。即便并未做到,只要能做,春和就会努力。”

    “这般羞辱你也能忍?”

    “眼下必须忍。”春和用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破了皮,但应该毁不了容貌。纪初霖曾,有些耻辱,得忍。“上一次是相公保护春和。”她给冬儿起天长县的那些事情,还有纪初霖背后的伤痕。

    “这一次,轮到春和保护相公了。为了相公,春和什么苦都能吃,不过是磕几个头,算不上什么。”

    “春和……这仇一定得报了!”

    春和却觉得无所谓,不过是给盼盼磕了个头,在这汴京,她这种身份,见谁不磕头?

    就像杨梦笛的,任由盼盼如何折腾,盼盼还当得了王妃不成?若是从那手镯、耳坠,还有银指环来看,盼盼的麻烦可不见得比她少。

    “何况相公若是能平安出来,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相公曾,与其争个口头上的输赢,不如暗地使力、立于不败之地让对方称臣。”

    “你却是想得透彻。”

    春和虽没能见到纪初霖。却生出几分好奇来,女子不能随意出门,她这种身份因情势所迫也就罢了,盼盼可是景王的心肝宝贝,怎能单独同王显见面?

    要对付纪初霖,景王了也就罢了。她为何会亲自来?

    即便盼盼带人亲自来了,为何王显不敢依照盼盼的要求死纪初霖?

    因为纪慎?

    纪慎不过是个退隐的三品官。

    杨慨很会自保。

    李琛又去了边关。

    春和想不到是何人,但只要有人暗中护着,她也就放了心。

    心里一惊,春和脑中有了想法,上一次纪初霖与杨梦笛来开封府的时候邀请王显一道用午饭。

    当时王显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大意是,扒灰的扒灰,偷娘的偷娘。

    “冬儿,我有些事情,想要调查。”

    不过忍一时之气。

    鹿死谁手,尚且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