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怎么, 是哑巴么?”
许久听不到对方的回复,梅特维亚眉头微蹙,这样问道。
白莞莞听了这话, 浑身一颤, 赶紧捂住嘴巴, 飞快地点了点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知道, 她一定不能在梅特维亚面前暴露真实身份。
梅特维亚如今看不见了, 已经让她不需要担心容貌问题, 只要她不话,对方一定不会察觉到自己就是白莞莞。
一旁的奴仆见她点头, 倒是有些吃惊, 没想到这样的姑娘居然是个哑巴。不过他一想, 从自己见到这个女人开始,他确实也没听她过话, 顿时就不再怀疑什么了。
“回夫人, 她确实是不能话。”考虑到白莞莞是个哑巴,没办法回梅特维亚的话,奴仆马上体贴地帮她道。
白莞莞不清楚具体情况, 还以为他们是真算收侍从,但他心里是清楚的,夫人根本就没有算收侍从,只是想让这个女人接近她而已。
魔王的侍从, 哪一个不是天资卓绝,千军万马里挑选出来的, 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这么轻易地去招一个呢?
只是这个女人是哑巴的话,做侍从似乎并不太好, 应该不会让夫人太满意的吧……
侍从是这样想的,白莞莞自然也不例外。
她虽然脸上蒙了层纱,但还是改变不了毁容的真相,魔王一时兴起收个毁容的女人做侍从也就算了,反正魔王看不见,也不在乎仪容,但这个女人要还是个哑巴,就有些更诡异了。
一时间,白莞莞也分不清,对于自己刚刚的行为,她是该后悔还是该庆幸。
“不会话……也好。”
让奴仆万万没想到的是,梅特维亚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竟流露出一种略为复杂的神色来。
她抬头准确地“看”向白莞莞所在的位置,脸上神色转而恢复为最开始的冷淡,只有微抿的嘴角,让熟悉她的白莞莞看出来她的满意。
白莞莞顿时松了口气,可是在感觉轻松的同时,她心里也渐渐开始觉得不对劲。
面对一个毁容又是哑巴的侍从,梅特维亚她竟然会觉得满意?
梅特维亚收她做侍从,到底是想做什么?
物是人非,现在的白莞莞已经远远要比许多年前成熟了。
在第一次来到艾斯维诺时,面对不计前嫌还将自己收为守护者的梅特维亚,白莞莞虽然觉得惊喜,却完全没有去考虑过这背后的不合理之处。
而现在,在情况差不多的情况下,面对同样是算将自己收为侍从的梅特维亚,她最先感觉到的,不再是目标达成的欢喜,而是对这种情况的怀疑和思考。
心里虽然已经疑云密布,但表面上,白莞莞却不会流露出丝毫问题,反而还表示出一种十分惊喜的神色来。
她也不太懂手语,但好在艾斯维诺人也没有手语这个概念。梅特维亚身边的奴仆一见她一脸喜色,马上就低下头,对着梅特维亚恭敬地起话来。
“夫人,这位姑娘似乎很高兴的模样,”他道,“您若是满意,可以将她收为侍从。”
梅特维亚淡淡地“嗯”了一声,明显正有此意。
见主人这样,奴仆也不好多嘴,只能转过身来向白莞莞发起询问。
“既然夫人已经决定要收你为侍从了,那你就把自己情况交代一下吧,”他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从一旁取出纸笔,“名字,年龄,是哪里的人,如果你识字的话,就写一下吧。”
着的时候,他顺便走到一边将灯点亮了来让白莞莞写字。
这些年里,梅特维亚性子愈发阴郁冷淡,很多时候都不太爱开口话,于是许多时候,在需要话的场合,都是由身边对她熟悉的奴仆或者手下来代替她发言,表达她的意图。
奴仆也习惯了这套流程。每次遇到会添进来的人员,虽然魔王的手下肯定会把对方的来历剥个干干净净,但奴仆也会站出来询问一下来历和姓名,这也并不碍事。白莞莞也不觉得受到拷问有什么不对,很轻松地就接过了笔,开始想着编个什么样的假名比较好。
然而让奴仆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似乎做错了。
还没等白莞莞拿起笔想出一个假名来,梅特维亚就忽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啊,夫人……”
伴随着奴仆不安的呼唤声,白莞莞只感觉眼前出现了一片阴影。
她茫然地抬起头来,只见原本坐在躺椅上的梅特维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一脸严肃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那双深黑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白莞莞,微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苍白的脸庞下红唇微抿。
时光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的印记,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梅特维亚除了通身气质变得沉钝之外,容貌依然还是原来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梅特维亚,白莞莞一时间竟有些微怔,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即使梅特维亚的眼瞳深处没有丝毫光芒,即使白莞莞很清楚,面前的梅特维亚早就已经看不见了,但在被那双眼眸注视的时候,她依然可以感觉到由心底最深处油然升起的一股战栗。
“不用问了,你就叫’莞‘吧。”
就白莞莞这个角度,她可以无比清楚地看到梅特维亚微微抬起的下巴和精致的唇形。
然而在听到梅特维亚的话后,她的心里却顿时产生了一种被发现身份的惶恐。
惊慌之下,她不慎将笔掉落在了地板上,伴随着笔杆与地面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白莞莞神色慌张地后退一步,目光紧紧注视着梅特维亚。
她是被发现了么?还是这只是一个巧合?
可是要只是巧合的话……梅特维亚又为什么会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
一旁发现了白莞莞失态的奴仆脸色微变,有些不虞地看了她一眼,然而此时白莞莞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梅特维亚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人的暗示。
她此时连呼吸都便得紧促了,只想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认出自己了。
就在梅特维亚过来的时候,她就一直悄悄注视着梅特维亚。在梅特维亚话的时候,白莞莞感觉到梅特维亚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睛里带着她看不懂的神色。
如果她感官没错的话,梅特维亚对她的态度,明明就像个陌生人一样啊。
而且她又是凭借什么认出自己的呢……明明之前她们没有见过面,不是么?
“你不用不安。”
似乎通过一旁的声响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安,梅特维亚眉头微蹙,眼神渐渐变得严厉起来。
长期身处高位的威压不留痕迹地从她神色间流露出来,一时间竟让白莞莞有些吓到了。
在以前的时候,哪怕梅特维亚还是高高在上的珀西瓦尔姐,她都没有对白莞莞做出过这样的姿态。
梅特维亚她,果然还是没有认出自己啊。
心情无比复杂,白莞莞扯了扯嘴角,连忙低下头装出一副不安的模样。只是心里,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不必多想,我给你取这个名字,只是觉得你同我一个故人有些像罢了。”
或许是想到了对方是一个哑巴,无法回复自己的话,梅特维亚在完这句话后,微微有些失望,又有些满意。
她很少对别人这么多的话,在对这个陌生女人完后,她也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因为心情复杂难辨,她也没有去在意太多了。
毕竟这个女人的气息……实在是和莞太像了。
当她敏感地感受到来自这个女人的气息和灵魂波动时,有一瞬间,她差点以为是莞回来了。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白莞莞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她已经不会再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一想到八百年前那场甜蜜又悲哀的求婚,梅特维亚一直波澜不惊的心里,再一次泛起了一阵微不可见的波纹。
她真的很想再见一次莞莞,哪怕一次就好。
可是现在,她却只能从一个气息与记忆里的莞莞相似的女人身上感到慰籍……能让她产生一种,莞莞还在她身边的错觉。
多可悲多可笑。
心里顿时感觉有些疲惫乏味,梅特维亚叹了口气,原本还想与对面女人再多处一会儿的念头也瞬间消散了许多。
“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现在你先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过来。”
感觉到疲倦后,梅特维亚平淡地道。她直径转过身,往原来的躺椅边上走过去。
梅特维亚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久久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样,她迫切地想要与这个气息和莞相似的女人呆在一起,哪怕心里清楚对方并不是白莞莞,知道自己是在可耻地寻求一个替身。
她的内心,始终受到来自情感的双重折磨。欢喜与愧疚如丝如线,紧紧缠绕着她,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对面的女人是个哑巴,不会让她听到不属于莞的声音,还能让她更忘我地沉迷于莞还在身边的幻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