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势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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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4

    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内。

    陈至山身着一身石青色的羊毛短褂, 他敞着怀,露出褂子里月白色的衬衫。因为今天没有会议,他也就没有扎领带, 衬衫的两颗纽扣敞开着。

    他此时正俯身在书案前写一幅毛笔字。

    “致虚极, 守静笃,万物并作, 吾以观其复。”

    待到“复”字的最后那一捺落笔, 陈至山长出一口气, 他微微抬手,在一旁候着的徐恭连忙走来接过他手中的毛笔搁在一边。

    “徐恭, ”陈至山的眼睛在自己刚写成的字幅上流连往复。

    “董事长。”

    “你, 我这字儿是不是越写越倒退了?”陈至山抬眸,他指了指自己正对面上方挂着的一幅字。

    “云在青天水在瓶”

    徐恭闻言抬起眼看了看那幅字, 方笑道:“董事长的字既没进步, 也没退步。只是看您写字的心态,倒是不同。”

    “这你也看得出来?”陈至山笑道。

    “那幅字儿虽然诗意内敛,可您的字却颇为狂放。但再看您今日这幅字,一气呵成却不失沉稳,您今日的心态似乎极为平静。两种字态,各有风骨。”

    “听你话得择骨头, ”陈至山斜着看了徐恭一眼, 笑道。

    “你这明明是在变相我老了啊。”

    他离开书案前,在办公室里踱步。

    徐恭适时为他递上一盏茶,陈至山挑眉, 徐恭垂眸道:“方才苏董事长遣人送了茶叶过来,还带了话。知道您戒了烟,没法儿再和您做烟友,所以刚得了好茶叶就给您送来,烟友不成就做茶友。”

    陈至山接过茶盏,他刚微微掀开盖子,就嗅到一股喷鼻的茶香,当真是茶中上品。

    “苏董事长还别的了?”

    “是。苏董事长还,您与他是亲家,哪日您若也得了好茶叶,可千万别藏着掖着。”

    陈至山了然,他轻笑一声,低头抿茶。

    微苦的茶水香气沁人心脾,只是轻啜一口就已满口溢着茶香。

    “老大还在那儿跪着呢?”他把茶盏递给徐恭,又抿了抿嘴唇上还残留的苦味。

    徐恭接过茶盏放在一边的茶几上,他点头道:

    “从早上九点到现在了,您去孙总那儿的时候,总经理也一直跪着,算下来也跪了有六个多时了。”

    “他那膝盖倒是也堪磨。”

    “董事长,苏董事长还送来一份明天早上的样报。”

    “哦?上头写什么了?”陈至山冷笑着问道。

    “写了S市的新立交桥枢纽自从建成,为当地市民的出行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陈至山听着只是微笑却不动声色,徐恭完了也就垂首不再多言语。半晌,他才听见陈至山低笑道:

    “本市的早报,怎么那么爱报别的地方的事情?”

    而于此同时,陈原臻终于抵达了事发工地的不远处。

    她下车后先让周鸣寻个不碍事的地方停车,自己则是先在附近走动着到处观瞧。

    她背着手抬头到处看,刚在车上她就已经看到了,这片区附近的路灯柱上都挂了同样的红底黑字的广告。

    “凤林新苑,带您体验城市内的新绿洲。”

    陈原臻默默念着广告词,周鸣停好车跑着赶过来。

    “老板,前边儿不远就是事发工地了。”周鸣道,他有些迟疑道:

    “虽然……您对这方面不忌讳。但是这儿邻着郊区,后边儿就是山头。刚死了两个人……您还是……避一避,别去看了。”

    陈原臻闻言看了周鸣一眼,嗤笑道:“阴气太重?死的那两个人昨天晚上还是活蹦乱跳的庄稼汉子,今天凌死在我家的工地上,因为我那倒霉哥哥的倒霉决策。”

    她敛去笑容,看向周鸣。

    “所以到底是谁阴气重不吉利?你是不是话反了?”

    周鸣噤声。

    一阵冷风吹过,陈原臻抖索了一下身子,她抬头望望惨白的天空。

    冬天的天就是这样,即使是晴天,天空里也透着一股子惨色,像是随时就可以下起风雪。

    她把身上的大衣脱了,递给周鸣。

    “衣裳里有寒气,冷硬冷硬的,我还不如不穿了。”

    刚被陈原臻的话吓住,周鸣接过大衣,不敢多。

    两人结伴去了事发工地现场,因为出了事儿,整个工地上除了罩着的绿纱,蓝白的围栏之外,还多了好几条黄白相间的警戒线。

    陈原臻踮了踮脚,也看不进里面到底是什么状况。

    风吹动工地楼上罩着的纱布,发出呜呜的悲啸,整体的气氛异常萧杀,与昨日的热热闹闹完全不同。

    “已经停工了,现在工人们应该都在医院。”周鸣在一旁道。

    陈原臻点头,她转眸问道:“这儿是凤林苑三期,二期在这附近吗?”

    “开车的话,半时就能到。”

    再陈至山。

    陈至山坐在沙发上,他正面对着自己那半扇巨大的文玩阁,他的眼眸盯在架子上那只画着鬼谷子下山图的大梅瓶,久久不言。

    徐恭心里绞着劲儿。

    他知道陈至山这是刻意地在晾着陈原炀,可这边儿刚送走了雄诚建设的苏董事长,那边儿康潆的电话又接连不断。

    他徐恭不过是个特助,既不能得罪那两边,更不能得罪陈至山。

    思忖再三,他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夫人方才询问您今晚是否回家吃饭。”

    “太阳还没落,就先提着晚饭的事情。”陈至山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鼻腔里强挤出来的声音。

    “她这是想问自己的宝贝儿子今晚还能不能吃上饭!”

    陈至山稍微提了点声音,徐恭有些害怕,低着头暗暗埋怨自己刚才多嘴。

    “她以为是我苛责了她儿子,却没想着她那好儿子是在逼自己老子呢!”

    耳听着陈至山的话越来越重,徐恭大气都不敢出,正惊惶,却见陈至山站了起来。

    陈至山突然嬉笑道:“不过听她这一提,我倒还真有些饿了。去拿些糕点过来,再沏杯茶。”

    徐恭闻听忙称是,正欲转身去准备,陈至山又叫住他。

    “老大独一人儿在那儿跪着也怪可怜,把公司的高管都喊上,来我这儿一起吃点儿东西。也好遂了他那好母亲的愿望,多几个人疼她儿子。”

    徐恭心中一惊,见陈至山脸上满是笑容,他的手心隐隐沁出汗来。

    陈至山这是根本不算给苏家和康潆面子了。

    徐恭没敢再犹豫,只低头称了是,就快步离开。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徐恭暗瞟了一眼还跪着的陈原炀。

    陈原炀低着头,浑身不住地着哆嗦,他的脸色惨白,不知道是因为跪了太久膝盖疼得他脸色发白,还是因为巨大的恐惧。

    徐恭经过他身边儿没敢停留,快步走了过去,他在心中暗暗叹息陈原炀愚笨。

    陈原炀跪在陈至山门外,明是认错,可暗里却是想让陈至山闭嘴。

    毕竟公司的总经理,一米八多的大伙子就跪在外面,实在是不好看。而陈至山一旦让他起来了,实际上这次的事儿也就能混过去了。

    可陈原炀跟着自己父亲几十年,都没摸透自己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

    他若是害怕这一套,就不会是那个陈至山了。

    坐在车上,陈原臻又摸出手机点开各种网站查看,然而情形却与刚才一样,对于此次事件外界均无只字片语。

    陈原臻关上手机,她问道:“医院里的伤员有人闹事吗?”

    “这算是工伤,估计不会出现什么大纠纷。”

    陈原臻点点头,她拧眉想了一会儿,问道:“近期除了这个凤林苑三期工程之外,还有别的工程吗?”

    周鸣想了一会儿,道:“还有几个在建的,不过Z市的倒是没了。”

    陈原臻笑道:“周鸣,你信不信,他还得再塌一个。”

    周鸣闻言吓了一跳,他睁大了眼睛没敢话,陈原臻冷哼道:“Z市属于一线城市,各种方面的监管本来就要比其余城市更严格些。但是都能冒出这种事件,其余的城市,如果陈原炀也是这样搞工程,不可能不出事。”

    “您的意思是……”

    “人都智者顺势,能者造势。有泼天能耐的陈原炀都给我造出这个‘势’了,我要是再无所作为,那就是我蠢钝了。”

    陈原臻的眼眸中杀意乍现。

    “你去给我扒,我就不信,陈原炀还真就只有这么一次事故。”

    作者有话要: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出自老子《道德经》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