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和蒋晴便顺着她指的方向寻去，走了没几步，便见个的临街铺面，上用木匾歪歪斜斜书“赵记包子铺”几个字。铺子里一个年逾花甲、满脸皱纹的老妪正歪靠在柜台上，守着几笼包子眯眼晒太阳。

    程俊便上前招呼道：“这位大娘”

    老妪睁开半只眼，用沙哑嗓音问道：“买包子么？”

    程俊道：“我不买包子，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事。”

    老妪又合了眼，慢悠悠道：“你啥么，我耳背，听不真切。”

    程俊只好抬高了声调：“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啥么？听不见！”

    “我是想问你，前些日子铺子是不是遭了贼？”

    老妪索性抬指了指耳朵，摇了摇头。

    程俊对这耳聋老妪很是无奈，蒋晴走上前来，悠悠道：“我买包子。”

    老妪立时睁开眼：“肉的还是素的？”

    程俊顿时无语：你不是耳聋听不见么？怎地她一句买包子你就听得真切？

    “一个肉的一个素的。”蒋晴指指筐里的包子，又问，“大娘这铺子不日前可是遭了贼？”

    老妪一边拿油纸给蒋晴拾包子，一边啐道：“可不是么！这天杀的贼偷儿，偷什么大户人家不好，偏来偷我这穷老婆子！”

    蒋晴接过包子问：“大娘丢了些什么？”

    “丢了当晚新蒸下的两大筐包子，唉，值几十个钱呢！”老妪叹了一句，冲蒋晴伸出一只枯槁的来，“承惠，三文钱。”

    蒋晴掏出三文钱递给她，一旁的程俊趁热打铁问道：“可看见了那飞贼的模样？”

    但那老妪将铜板收起来，又眯起了眼：“啥么？我听不见！”

    “这”程俊被气得够呛，指着老妪对蒋晴道：“这老家伙分明就是选择性耳背呀！”见蒋晴递来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只得无奈道：“我买包子！”

    老妪立时睁开眼：“要肉的还是素的？”

    “俩肉的！”程俊切齿道，“有没有看见那飞贼模样？”

    “还真瞄见了一眼，额滴神啊，可把我给吓坏了！”老妪一边拾包子一边道，“夜半三更的，我正睡得香，恍惚间就听见灶台那里有些响动，我担心是野猫或者耗子进来啃了我的包子，就端着油灯往伙房去看了一眼，哎呦呦，正好看见个黑影儿”

    老妪至此，突然戛然而止。程俊正听到节骨眼儿上，忍不住问道：“什么样的黑影？！”

    熟料老妪又眯起双眼：“啥么？我听不见”

    “这老东西明明半截入土的人了，竟还有心思当奸商！”

    程俊抱着满怀的包子，一口口狠狠地咬着，吃的满口流油且咬牙切齿。

    “别不知足了。”蒋晴劝道，“好歹有包子吃，还打听到了些飞贼的消息。”

    “可她都了些什么？！”程俊对用包子换来的消息深表不满，“偷她包子的是个通体乌黑、脸上长毛，倒吊在房顶上的大蝙蝠?!”程俊郁闷地将一整个包子塞进嘴里，呜咽道，“简直笑话！蝙蝠是吸血的，偷她包子做什么？！”

    “大半夜的，她又是个老妪，一时胆怯眼花看不清楚也是有的。”蒋晴向前面指了指，“前面就是何家饭庄，再去问问苦主便知。”

    程俊深表担忧：“难不成得在他家吃顿饭，才能打探出消息来？”这行侠仗义的成本，有点高啊。

    然何家饭庄的老板娘是个直爽性子，听闻问起遭贼之事，立刻竹筒倒豆般开了：“你那飞贼？额滴神啊，那可不是个一般的贼！”

    程俊问：“如何不一般了？”

    “是个鬼咧！”

    此事正是饭庄的闲时，听她这么一，饭庄里零星的几桌客人，以及二、茶奉等都围了过来，“老板娘快，是个甚样的鬼？”

    老板娘在长凳上坐下，腿一盘开了腔：“要这个贼也真是可恶，前后偷了我家两回！第一回被偷之后我便留了心。因我睡那房在伙房楼上，我便在伙房地上专程摆了几个盘子碗，又用丝线绕了直扯进我房里，在丝线那头拴了个铃铛！”

    老板娘抚掌得意到：“这么一来，只要有贼人摸黑进了伙房，十有八九要蹚到地上的盘子碗儿，碗儿牵动丝线，我房里的铃铛就响起来咧！我还在窗户边儿备了几块大砖头，一旦铃响就从窗口往下扔砖头，砸那不要脸的贼偷！再大声将伙计们招呼起来，不怕抓不住他！”

    老板娘讲得眉飞色舞，蒋晴听得直咋舌：还懂得设阵？这位老板娘是个人才呀！

    “话我摆弄好这些，等了两宿都没动静。到了第三天夜里，我正睡得迷糊，突然就听铃声大作，我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掂了砖头就往楼下看，偏巧那一夜无月无星的，天黑得邪性！我正想招呼睡在楼下的伙计们抓贼，忽然就看见”

    老板娘至此突然顿住，睁大的双眼中满是骇然，俨然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一圈听众被她吊足了胃口，催问道：“看见了什么？”

    “看见一双惨白无瞳的眼睛，从伙房窗口飘了出来！”

    “眼睛？”连程俊也听得有些瘆，“只有一双眼睛？”

    “可不是么！”老板娘脸色都白了几分，“就是一双白嗤啦乎的眼睛，旁的啥也没有！你是不是鬼！”

    众人不禁脑补了一下画面，又齐齐打了个哆嗦，果然挺吓人！

    “我当时也吓坏咧，哪里还敢招呼伙计？死命捂住嘴不敢出声！偏偏一软，里的砖头就给掉下去咧！”

    众人齐抽了一口冷气，“砸到那鬼了么？”

    “那鬼就一双眼睛，如何砸得到他么！可那砖头掉落地上，弄出了个不的声响，被鬼给听见咧！那双白眼睛就突然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老板娘捂胸口急剧起伏，显然被鬼的“回眸一笑”吓得不轻，“那一眼看得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咧！那鬼对我很恼火的样子，又骤然冲我一咧嘴，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獠牙啊！”

    众人又是一惊：“还有獠牙？！”

    “可不！在漆黑夜色里特别吓人！我当时啊，就生怕那鬼突然蹿上来咬我，就想转身跑！可这双腿早就吓软了，腿肚子直打颤，一动也动不了！我真是又惊又怕，吓得哭都不会哭咧！”

    但听众们并不关注她会不会哭：“后来呢？那鬼可有窜上来咬你？”

    “它若真咬了我，我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跟你们唠嗑？”老板娘心有余悸道，“那鬼冲我呲了呲牙，就纵身飘远了，瞬间功夫就看不见咧！”

    听众们皆长舒了一口气，蒋晴问道：“那你家丢了什么？”

    老板娘想了想：“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挂在房梁上的腊肉、熏鸡、肉肠子什么的。我当时还寻思，原来鬼是个喜欢吃荤的。您若喜欢传个话儿来，我定然每日捡好鱼好肉供着，何必这般吓唬人？”

    听众们不免唏嘘：“如今做个生意实在不易，白日里要揣摩客人的胃口，晚上竟还要揣摩鬼的喜好，实在是太难了！”

    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却忽闻门口一个恶狠狠的声调高喊：“何家饭庄的掌柜！快给老子出来！”

    老板娘听闻这声音，立时苦了一张脸，向众食客低声抱怨道：“真正的讨债鬼来了！”

    程俊还以为是有恶霸上门寻衅滋事，正撸了袖子打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见上门的是两个身着皂衣的武侯。

    老板娘一改方才讲故事时的爽快泼辣劲儿，低眉顺眼地赔笑道：“两位官爷今儿来得早啊！”

    “早什么早？不早了！”一个高瘦武侯显然气儿不顺的样子，“若不是前面几家给老子推三阻四，费了老子不少口舌，一个时辰前就轮到你们店了！”

    着，冲老板娘伸出一只干巴巴皴粗的掌，“麻利儿的，二两平安银子，莫再给老子添堵！”

    老板娘愣了愣，随即心翼翼地问：“官爷，上回不还是一两么？怎地没几日便翻了一倍？”

    高瘦武侯显然被问得极不耐烦，另一个矮胖些的便叱道：“不知道最近坊间盗贼猖獗么？官爷们为你们巡街捕盗，累得腰都要折了，这平安银子自然要涨些！”

    蒋晴听明白了：敢情这两个武侯是来受保护费的！不想朝廷俸禄供养的官差，竟干黑社会的勾当!

    她只是心里愤慨，一旁的程俊却忍不住出声：“既然收了各家各户的平安银子，你们可有本是抓住那飞贼呀？”

    他这一句，算是问出了在场诸位的心声。矮胖武侯听有人叫板，立时拧着脖子瞪过来：“你子敢质疑官爷的段？找打是不是？”

    听他有要打架的意思，程俊倒乐了，忙不迭撸袖子：“来！让爷试试你们的段！”爷横行长安城多少年，揍得都是寿康伯这个等级的，你们两个不入流的武侯，能跟爷打一架都是祖上积德冒青烟。

    看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矮胖武侯一时间倒不敢动，高瘦武侯偷眼打量程俊，见他一身衣裳皆是上好的布料，身旁的美妇人更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暗忖这二人可能来头不，不是能随便得罪的，于是拉了拉矮胖武侯，低声道：“算了算了！”

    适时，何家饭庄的老板娘生怕双方真在她店里动起来，赶忙将二两银子塞到高瘦武侯里，赔笑道：“官爷拿好，慢走不送！”

    矮胖武侯便瞪了程俊一眼，甩下一句“你等着！”便悻悻出了店门。

    程俊本就痒，结果对还怂了，深觉扫兴，对怅然立在店门口的老板娘道：“这些武侯明目张胆地勒索，你们就任由他们抢钱？！”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