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回 阴错阳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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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一问,倒戳中了徐莺儿的伤心事:她的点元之夜、洞房良宵何其珍贵,那个绝情的男子却一而再地弃她而去,没有半分垂怜。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他避之唯恐不及。

    徐莺儿在心底苦叹一声,然面对蒋晴,又不禁想起大娘子对她的提点,让她“无论如何抓住程四郎的心,想尽办法离间他们夫妇的感情”,否则便要将她卖回烟花之地,被千万人蹂/躏侮辱。

    想到那位尖刻阴狠的大娘子,徐莺儿便打心眼里害怕,只得咬了咬嘴唇,强笑道:“娘子若问起妾与四郎的相识,倒也算是老天垂怜”

    随即将她出阁点元之日,教坊司摆下红筹擂台,程俊大/发神威一举夺魁之事描述了一遍,只不过将动稍作杜撰,成是程俊对她一见倾心,故而在擂台上如此拼命。

    “出阁之夜能得程少郎君垂怜,妾已是幸甚之至,但也知晓他身为世家公子,与妾的云泥之别,故而不敢再多非分之想。

    不想上苍有好生之德,缘巧合,妾与四郎之事竟被世子与大娘子得知,世子往昔与家父交情笃厚,又是重义念旧之人,不忍看故友之女沦落风尘,便大/发善心花银子将妾赎身出来,这才得以与四郎再续前缘。”

    她这般,蒋晴便听明白了:所谓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程俊觊觎人家姑娘美貌,打擂夺魁赢得美人在先,这才会被崔氏将人送上门来。

    可笑程俊昨日还在他爹娘面前百般推脱不认,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其实心里恐怕早就乐开了花罢。

    蒋晴吸了吸鼻子,却听徐莺儿继续道:“昨日妾住进这岁勉阁,四郎便来相见,对妾嘘寒问暖,让妾安心在这院里住下,从此衣食无忧,不再受那飘零之苦四郎,真是位极温柔体贴的良人呐。”

    蒋晴听得牙根儿发酸,在心底冷哼一句:那是你们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儿而已!

    “四郎还对妾,四娘子乃大家闺秀出身,是极贤惠大度之人,昨日不过一时情急,才”她怯怯望蒋晴一眼,“让妾不必惧怕,今后对娘子您言听计从、尽心服侍。”

    她口中的“不必惧怕”,倒让蒋晴心里酸了一酸:让妾不必惧怕,明这个大妇本身还是可怕的。原来在程纨绔心目中,我竟是洪水猛兽般可怖的存在

    蒋晴心中不悦,面色便更加不好看。徐莺儿察言观色,热心道:“娘子可是写字乏累了?不如妾将乌鸡汤先给您端一碗来,给您补补身子?”

    “不必了。”那是你特地给情郎熬的,我怎好夺人之美?蒋晴涩涩地想:也许,便是要徐莺儿这般乖巧伶俐,又懂得察言观色,会讨好人的女子,才会得夫君青睐罢。

    似她蒋晴这般以事业为尊,一心扑在经商赚钱上的女子,在贞观年间实属异类,又怎么会有男人喜欢呢

    蒋晴平白生出几分自怨自艾的情绪,不愿再与徐莺儿尴尬相对,于是起身打算出去走走。熟料坐久了腿有些僵,不慎碰在桌腿上,便闻“咚!咣啷!”两声,竟是桌角的香樟木匣从桌上掉了下去。

    匣子落地,应声摔开,一支流光溢彩的孔雀银簪便从里面滚落出来,正落在徐莺儿脚边。

    “娘子没事吧?”徐莺儿忙俯身将银簪子捡起来,交到蒋晴上,随口赞道,“这簪子真是精致,娘子不愧为大家闺秀,吃穿用度皆考究得很。”

    “这还真不是我的簪子。”蒋晴将簪子打量了一眼,实话实,“是程俊方才带回来,放下二话没又急匆匆走了。这人总是冒冒失失的,放下东西也不交代清楚!”

    徐莺儿眼眸一轮,接口道:“四郎昨日见妾家当寒酸,倒过要替妾添置些东西,只不知”

    她这么一,蒋晴便明白了:“这簪子,必然是四郎买给你的!毕竟你刚进门,正是郎情妾意、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买个簪子给你当定情之物,也是理所当然。”

    不知何故,她这话出口时,肠胃里却一阵难受,酸得整个都揪了起来定是方才吃那几颗酸不溜秋的盐渍青梅吃的。

    徐莺儿面颊绯红,做个喜出望外状:“四郎昨日不过随口一提,不想今日便兑现了。四郎真是个有心之人呢!”

    果然是郎情妾意,一对鸳鸯蒋晴上的簪子,仿佛突然变成了烫人的烙铁。她赶忙将簪子交到徐莺儿里,强笑道:“既是他送你的,就拿走罢。妹妹年轻貌美,戴上这银孔雀,必定十分出挑抢眼。”

    徐莺儿道了声谢,心翼翼地将孔雀簪子插上发髻。

    蒋晴斜眼睨着徐莺儿俏脸绯红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慨: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徐莺儿不过比她两岁年纪,便显得娇/嫩许多,一张脸儿几乎能掐出水儿来。戴上这暴发户品位的簪子也不显得庸俗。

    十五六的年纪,放在前世还是个扎马尾辫的青涩中学生。这般萝莉,程纨绔也下得去,当真是禽/兽啊禽/兽

    “我又不是禽/兽,对着个陌生女人,哪里就下得去呢?!”

    书房里,程俊一脸苦相地冲他大哥程处嗣抱怨,“纳妾这事儿,大哥大嫂也太强人所难了!”

    这事儿本就是崔氏枕边风吹来的,程处嗣本以为自家四弟对那徐家女确是有意,自己顺水推舟也算两全其美。熟料看四弟的态度,倒是娘子崔氏自作多情了。程处嗣颇有些尴尬,对程俊道:“此事倒是大哥鲁莽了,没有提前问过你的意思,跟你赔个不是!”

    自家大哥已是这般态度,程俊反而不好再什么,只得撇嘴道:“只求大哥好好劝劝大嫂,今后莫要多管我院子里的闲事了。”

    “你大嫂并无恶意,总归是热心而已。”程处嗣道,“倒是那个徐家女,身世的确可怜。她父亲徐元本是个老实勤勉之人,不知被谁蛊惑,不慎牵涉进贪墨军饷的案子当中。原本他涉事也不深,苦于在军中一无靠山二无人脉,这才被拉来当了替罪羊。”

    程处嗣至此,长叹一声道:“这案子已然上达天听,太过敏/感,我当时有心帮他,也不敢轻易插。如今徐元父子皆流放边塞,他夫人被没入贱籍发卖,生死不知。只有这个女儿被没入教坊司,如今既被我得知了,于公于私我都不能不出相救。”

    “大哥对故人有仁有义,弟佩服。”程俊中肯赞一句,然后垂首嘀咕,“但救出来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是,何必非要塞给我呢”

    “事已至此,多无益。”程处嗣道,“左右不过一个妾室而已,你若不喜欢,就权且当个闲人养着。日后若有合适的缘,我再替她寻出路便是。”

    程处嗣话已到这个份上,程俊再不好多言,只得点头道:“行吧,看在大哥面上,我定会对她多加照顾,不会苛待了她。”

    徐莺儿之事已成定局,当务之急,便是做通蒋晴的思想工作程俊边往回走边思索:需得先将那婆娘哄高兴了,然后将大哥的意思告诉她,将那黄莺权且当个宠物先养着,以那婆娘的聪明大度,想必不会太过计较。

    哄高兴是前提程俊想想自己今日煞费苦心、不惜违背原则吟诗作对得来的银簪子,不禁满怀得意:爷我这番心意简直感天动地,那婆娘岂能不被感动得泪流满面,抱着我唤一声“亲亲好相公”?

    程俊越想越高兴,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推开卧房的门,便兴冲冲对蒋晴道:“你可看见了那匣子里的银簪子?”

    蒋晴正为那簪子在心里纠扯拧巴,如今听他一进门便问簪子的事,暗嗔道:你给妾买首饰,自去向她邀宠便是,何必在我这个大妇面前炫耀呢?

    于是垂首佯做喝茶,故作无所谓地答一句:“看见了看见了,你这人也是的,话都不清楚就火烧屁/股似的走了,何时能学得稳重些?”

    程俊顾不得她的絮叨,急切问:“怎么样?好看不好看?喜欢不喜欢?”

    蒋晴实在忍无可忍,毫不避讳地翻个白眼:“好不好看、喜不喜欢的,你问我做什么?不看人家已经戴上了么?”

    “戴上了?”程俊将蒋晴的发髻打量了一圈,也没见孔雀簪子的影儿,正纳闷着,忽听脑后传来个娇滴滴的声音:“妾莺儿多谢相公赐簪!”

    程俊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个人,转过头来,一眼便见他煞费苦心得来的那支孔雀银簪子,正端端正正地插在徐莺儿的发髻上,不禁大为光火:“这东西怎么会戴在你头上?!”

    徐莺儿被他这质疑问愣了愣,怯怯道:“四娘子,这是相公赏给妾的东西”

    程俊瞪一眼徐莺儿,再看看若无其事的臭婆娘,气得险些跳脚儿:“谁这是给她的?!你们也太自以为是了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