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三梦(三)
跟在唐颂身边伺候的所有人呼啦啦得跪了一地, 语调整齐平稳:“参见皇上。”
一个低沉的单音字节, 也没有起来,那双令人胆寒的眸子一瞬不瞬得盯着桌上的唐颂与孩。
孩被他看得直往唐颂的怀里缩, 身子还微微发着颤, 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往门口的方向看。
唐颂搂着他的手紧了些,抬起头喊了声:“父皇。”与那双锐利的鹰眸对视了眼后,他想将腿上的孩抱到一边。
但孩有些重, 他又有些手软, 试了几次都没抱起来, 脸上不自觉得开始羞郝,出现了红晕。
“别动了。”进来的宇文捷悠然坐到唐颂身边的凳子上, 轻轻松松抱起傅冬生,递给身后跟着的总管太监:“福康。”
后面的福康将浮尘挂到臂弯, 伸手接过。
大概孩眼力劲很好, 知道眼前这个情况不是他能反对的,乖乖地被福康抱在怀里。
没了碍眼的傅冬生,宇文捷一把将唐颂抱到了腿上。
“怎么轻了?”他皱拢英气的眉, 神情严肃。
唐颂被吓了一跳,即使看记忆里, 宇文逸从到大都是对方这么照顾大的, 但总归与亲身经历的不同, 而且这具身体也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 这么叫人抱到腿上坐着, 即使是亲身父亲,那也让他别扭至极。
“怎么不话。”宇文捷见他不发一言,又是出言发问,但语气却相较于刚刚好了不少:“最近没好好用膳?”
唐颂扭了扭身子,想从那结实的大腿上滑下来。
脚尖刚碰上地毯,就又叫搭在腰上的手勾了回去。
“父皇,儿臣想自己坐。”唐颂。
“你以前都是这么坐的。”宇文捷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但那里面拒绝的意思,傻子都听得出来。
他拿起唐颂放在桌边的玉箸,夹起一个淡粉色虾仁,先自己吃了尝尝味道,发现口味清淡正好时,又夹起一个递到了唐颂嘴边。
“张嘴。”
见唐颂迟迟不吃,他忍不住催促:“吃个饭还要父皇等你么?”
唐颂觉得在宇文捷眼里,自己就是个婴儿。
但他并不是:“儿臣可以自己吃。”
宇文捷还算温和的神情终于隐没,他面无表情得将那个虾仁吃下,动作缓慢得咀嚼着。
唐颂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颌骨在上下移动。
整个大厅里安静地可怕,安子们还跪在地上没起来过,谁都不敢动作,只悄悄地观察坐着的两位主子,心里祈祷着七皇子可别将皇上引怒了。
“你自己算算,你有多少日子没来看朕了?”宇文捷终于话了,但他语气依旧是冰冷的:“七天!朕整整有七天未见着你了!”
“前两天朕召见你,你推身子不适,朕想着你体虚,确实要多养养,也便不追究了。”
他将唐颂的上本身扭过来对着自己,宽大的手掌轻抚着垂在背后的柔顺发丝,动作格外温柔,深沉的眸子看着唐颂:“这么多孩子里,朕最疼的就是你,怎么你越长大就越与朕疏远呢?”
那不废话!谁禁得起您这样的亲热。
唐颂简直别扭死了。
他能看到对方眼里对他的喜爱之情,但哪个少年人,能接受自己父亲还将自己当三岁孩哄的?
唐颂不知道该怎么回那些话,就垂着头没有回话。
这可把宇文捷给气急了,推心置腹得:“七,你看着朕。”
等唐颂抬头看他了,他又:“你是不是腻烦朕了?所以这才捡了这么个玩意逗乐?”
他指指福康怀里安静待着的傅冬生。
“没有!”
唐颂扶额,看宇文捷狰狞的表情,他毫不怀疑要是承认了,孩大概会被扔得远远的,再残忍些,这世上可能就没了这个人。
“没有那就记得每日来养心殿报道,你连续两日没来,朕就重新叫人,将你的东西搬回养心殿。”
言下之意就是,你连续两天不来看我,那就继续搬过来和我住,这样也就不用每天来回跑了。
这话题不知为何越跑越远,待宇文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复,冷硬的轮廓稍稍软和了下来,拿起筷子重新夹了个虾仁:“吃吧。”
这次唐颂不敢再拒绝了,就着对方的手,吞下了那个虾仁。
宇文捷的心情,也开始由阴转晴,朝身后跪着的一地众人道:“起来吧。”
余光又瞥到傅冬生,他边喂唐颂边:“这是千凤国送来的质子吧?不在淮西院待着,怎么跑来你这了。”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到的,觉着可怜,便带来了。”唐颂顺着他的视线瞟向孩身上。
不期然看到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这才想起对方只吃了一点点东西,现在应该还饿着肚子呢。
他琢磨着该怎么快点哄走宇文捷。
宇文捷早就知道原原本本的过程,此时提起来,无非就是想让唐颂自己与他。
现在唐颂自己了,他便云淡风轻得扯过:“七,皇宫里要做的,还是谨言慎行,朕虽然护着你,但也护不到方方面面,你要知道,这地方,要害你的人,可多得很呐。”
“儿臣知道了。”
“了不要在朕面前自称儿臣,生分得紧。”
“七知道了。”
“嗯,乖。”他满意得点头。
手边喂食的动作一刻不停。
唐颂肠胃不好,讲究细嚼慢咽,宇文捷好半天,才给他喂一点点东西,这午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算吃完。
“等等王太傅要来见朕,朕就先走了,七别忘了答应朕的事。”
宇文捷终于将唐颂放回到凳子上。
后面的福康连忙将孩放进安子的怀里,又从后边跟着的太监手里接过绣着金丝的黑色羽缎斗篷。
心仔细地替宇文捷披好。
唐颂起身想送他,却被他挥手制止:“屋外冷,你穿了这么点,就别出来了。”
唐颂听话的止步。
宇文捷最后摸了摸唐颂的后脑勺,道:“朕走了。”
“恭送父皇。”
唐颂弯腰行了个不怎么正规的礼,心里想的是您可别这么磨磨唧唧了。
后面的孩饿得脸都白得跟纸片一样了。
那浩荡的仪仗队消失在宫门口时,唐颂连忙扭过身子去看孩。
“再去准备份午膳来吧。”
话落,立马有宫女跑了出去。
初春时分,空气里湿气重,宫殿里点了温暖的地龙,唐颂住的天寄宫,尤其温热。
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衣,抱着孩坐在榻上聊天。
刚刚宇文捷的话也提醒了他。
这个年龄的孩,都该看书识字的。
他有单独的太傅时不时来教一下,以前还有宇文捷的细心教导,孩可没有。
“生啊,我刚刚听父皇你是千凤国送来的质子,那你的家人是都在千凤国对么?”
孩点点头,表情有些难堪,因为他是被母皇父君放弃的那个人。
“那你告诉哥哥,你多大了?”
“不记得了。”
又是一串透明的液体,将孩略显黝黑粗糙的脸衬得晶莹剔透起来。
唐颂叹气,怎么就那么爱哭呢。
他擦了擦孩已经流到下巴上的泪水,也不敢再提千凤国的事了。
不过,他的年龄还是要搞清楚的。
唐颂叫来安子。
“你帮我看看,他多大了。”
“是。”
安子仔细观察了会孩的眉眼,又伸手摸了摸骨,肯定道:“大致是十岁至十一岁。”
还这么,放现代就还在读学。
是个适合培养的年龄。
唐颂开始规划怀里懵懂看他的孩的未来,这个时代,好的少年郎基本都要能文能武,文武双全才是最好的。
当然这是最基本的。
唐颂从来没有养孩的经验,心里想的是,自己养的孩,就应该比别人更优秀,除了文武最基本的,最好还琴棋书画样样俱全,完了和安子再学个医术就更完美了。
这些都不是他能教的。
但是上书房的太傅可以教。
“生,明日我与父皇,你去上书房上课吧?”
唐颂道。
“哥哥同我一起么?”
短短的半天时间,傅冬生已经黏上了唐颂,哥哥哥哥喊得跟亲生得似的,语气也是亲亲热热的,极度地依赖唐颂。
“可以一起啊。”唐颂想了想,他还真没有在上书房上课的经历呢。
有点好奇。
“哥哥去,我就去。”
孩扬起头露出个甜甜的笑容,下一秒却又害羞得立马低头。
殿里越来越热了,唐颂已经出了汗,他微微扯开衣领,露出里面白皙瘦弱的胸膛。
孩的目光下意识就往那片白的地方看去。
“听父皇你以前住在淮西院,往后就跟着我住吧,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么?或是有没有照顾你的人?”
“有照顾我的人。”
“叫什么,我让安子领她过来继续照顾你。”
唐颂的语气急了些,他想问问千凤国的人,傅冬心到底是不是与这孩是兄弟,若是,那他在千凤国过得好不好?
哦,那肯定是不好的,不然他这幸福指数怎么可能还是零。
不过,这问来的结果,却是叫他十分失望,千凤国来的人,早就明里暗里被宇文捷除了个干净,只除了这个要摆在明面上的皇子还在苟延残喘。
而这个照顾傅冬生的宫女,也只不过是看孩可怜,时不时照看一下,真正的身份,还是浣衣局的洗衣女。
“你就留下来照顾生吧,浣衣局不用去了,我会差人去的。”
那叫玉静的宫女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谢七皇子,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公子的!”
“嗯。”唐颂应得心不在焉的,脑子里想的全是傅冬心会在哪里。
陡然间想到这宫女与孩相处了好一段时间了,嫣红的嘴唇张张合合,还是假装不在意得问道:“生有与你提到过傅冬心这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