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三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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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颂将咬了一口的糕点放回原位, 拉过傅冬生,仔细地看他的眉眼唇鼻。

    很像。

    再是刚刚做点心的动作,做出来的点心味道,与他记忆里的实在相似,唯一有不同的,大概就是调料等硬性工具没有如现代世界的好用。

    可是孩自己是傅冬生。

    千凤国送人来时, 也送过来的皇子名叫傅冬生。

    难道不是普通的兄弟, 而是双胞胎?

    也就只有这个法大概能通吧, 毕竟还有心灵感应这种玄乎的东西。

    “哥哥?”傅冬生见对方盯着自己不话,眼里的探究叫他忐忑间又出现了阴暗的情绪,是不是自己的不同被发现了。

    唐颂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问问孩。

    但是……孩流泪的样子还梗在他心上,叫他话到了嘴边, 又咽了下去。

    “哥哥, 你怎么了?”孩用力扯了扯的袖口。

    唐颂被手上的力道唤过神来:“怎么了?怎么了?”

    “哥哥在想什么, 生叫了好久了。”

    面对孩单纯疑惑的眼神, 唐颂最后都只是揉揉他的发顶, 轻笑道:“我在想,后日去上书房要备些什么。”

    “先吃饭吧。”他用这句话截住了话题的延伸。

    春日明媚,娇艳的各色名花竞相在枝头展开妖娆的身姿, 懒洋洋得, 随着风儿摇曳出诱人的弧度。

    上书房中莘莘学子, 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王太傅摇头晃脑, 在讲台上神情严肃, 花白的胡子将他精瘦的脸遮了大半,眼里不见老年人该有的浑浊,清明一片。

    看见唐颂领着傅冬生走来,就停在门口的台阶之下,看到里面在上课,便垂眸等候,不骄不躁。

    倒是个心性不错的,太傅暗暗点头。

    前两日皇上就跟他提七皇子要一同来上书房上课,还叫他能多照顾些就多照顾些。

    王太傅表面上点头答应,心里却早已想着要如何考验下七皇子。

    七皇子受宠,这是众所周知的,都长到十四岁了,皇上才肯送过来,前些年,想也知道是谁在亲自教导。

    半个时辰过去。

    唐颂站着的腿已经开始在抖了,眼前的景色摇摇晃晃,开始出现两个,慢慢衍生成数不清个,他抬手擦擦额上的冷汗,又伸出舌头舔舔干燥泛白的嘴唇,朝屋子里望去。

    太傅还在上课。

    有好几道目光探视而来,其中有道格外锐利,他被刺的难受,想看看是谁,正好与宇文郢嘲讽的目光对上。

    愣了会,他重新垂下眼帘。

    手心被人捏了捏,他朝孩看去,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哥哥,难受就找太傅吧,你身子不好……”

    “嘘,别话。”唐颂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眼太傅,确定他没注意到外边来便轻声道:“都站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站会了,得到太傅的认可,他才会对我们上心。”

    尤其是你啊傻子。没点基础,要是太傅再听之任之,那可不就废了。

    “那哥哥靠着我点。”孩眨眨眼,将眼里因为愧疚而出来的泪水憋了回去。

    他知道哥哥都是为了他,他不能白费哥哥期望。

    “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而不当,亦当死……巫巡,你来解释一下这句话。”

    王太傅冷眼盯着趴在位置上,呼呼大睡的少年,眼里全是朽木不可雕的叹息。

    “巫巡……巫巡……”趴着的少年身后,一只白嫩的手轻扯他的乌黑发丝。

    “蒋宁!你来!”太傅气得吹鼻子瞪眼。

    那个被他盯着的孩怯生生得“哦”了一声,慢悠悠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那个的意思……就是……不、不知道就不…要话,不然就是SB,但是……你知道了又不能不,不然就不是个忠臣,哎等等,太傅,那这样我们到底该不该话?话了是SB,不话又不是忠臣,这做个臣子怎么就这么难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课堂上笑声一片,就连趴着睡觉的巫巡都揉着惺忪的眼直起身子来。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身后红着脸,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螃蟹,好笑得问:“怎么回事?”

    “安静!”王太傅气得将手上的书卷一把甩到了书桌上:“先下课,等等我上课再跟你们解释。”

    他完,就朝唐颂这边走来。

    唐颂早就时刻注意室内的情况了,此时看到太傅走出来,连忙拉着傅冬生弯腰行李:“太傅。”

    “七皇子这是要折煞老夫啊。”王太傅连忙扶起唐颂,只是握着的手臂颤抖地厉害,叫他心里一悸。

    脑子里细细回想起皇上的话来。

    “七素来被朕娇生惯养,用名贵药草养大的,身子娇弱得很。”

    他以为七皇子真的只是身娇体弱。

    “……”

    ……

    “王太傅就多多关照些吧。”

    我看着办吧。

    哪个能想到,这七皇子真的是身体孱弱啊!那张俊雅的脸,白得都没血色了。

    要是皇上看到自己儿子被他随随便便一折腾,就成了这个模样,肯定要扒了他的老皮。

    “七皇子,您身体不好,怎么不早呢?”他急急忙忙将唐颂扶到了座位上,一边的傅冬生就坐在旁边。

    “太傅,没事的,我歇会就好。”唐颂虚弱得笑笑,即使气色不好,也难掩他细腻温润的气质,宛若一块改被捧着的暖玉:“太傅管自己去吧。”

    待太傅走后,唐颂又叫孩给自己倒了杯水,吃了颗安子给他准备的药丸,这才感觉好受不少。

    【这什么破身体!果果,我要肌肉啊啊啊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要求放在心上。】

    【行行行了,这不是来得匆忙吗?】

    言下之意,怪谁?怪你自己。

    “哥哥,好受些没?”孩梗咽着,替唐颂拍着背,边默默哭着,边给唐颂喂水。

    “没事,别担心。”唐颂伸手给他抹着泪。

    “皇弟大概也是习惯了吧?”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落下灰暗的阴影,抬头看,是宇文郢那种俊美无俦的脸。

    “四皇兄。”唐颂气虚得喊了他一声,语气平和。

    这让想刺他的宇文郢抿了抿嘴,到了唇边的话出来,变成了另一句话:“不过是站了一会而已,真没用!”

    “你才没用呢!”孩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本来看到宇文郢吓得要死的他,大着胆子一把推开了宇文郢。

    后者没有防备,还真倒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巫巡,本就冷漠的脸上,难掩怒火。

    “生!”唐颂喝住他,朝宇文郢道歉道:“四皇兄抱歉,孩不懂事。”

    对方冷笑:“父皇还真是宠你,居然容忍这怪物进上书房上课。”

    也不怕到时候养不熟白眼狼,被反咬一口。

    他一完,太傅的身影刚好出现,一甩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七皇子,好些了么?”太傅第一时间关心唐颂,满是褶皱的脸上,俱是慈祥,手上虽有戒尺握着,但仍让人觉得那只是个亲切的老爷爷。

    “我没事了,谢谢老师关心。”

    唐颂吃了药,的确是缓过来了。

    王太傅点点头,坐回了案桌之上,拿起书卷。

    “那就开始上课。”

    “上节课我们讲到了为臣之道,那句话的整体意思,是不知道就,是不明智;知道了却不,是不忠诚;作为臣子不忠诚,该死;话不合时宜,也该死。”

    “我们再拆分开来理解,就是不知道的事情,不要妄加发言,因为这只能明你有多蠢,简单来,就是不要不懂装懂!再来,就是任何事情,都不应该期满君主,按我朝的律例,便是欺君犯上,当诛……”

    太傅一边讲课,一边注意着唐颂与傅冬生,发现两人都有在认真听课时,满意得点点头。

    孺子可教也。

    “补完上一节的课,书本就都放下吧,这节课我们来上书法课。”

    “等等——”蒋宁举手叫住王太傅:“老师,这些为臣之道应该都是相对有为君主吧?像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如果这个臣是个忠臣,而君是昏君呢?”

    “闭嘴!”前面的巫巡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他,真是白痴得可以,这种话能随便的吗。还敢当着这么多皇子的面。

    甚至其中还有个太子。

    “我错了吗?”蒋宁看着太傅,依旧倔强地坚持己见:“依我看来,作为臣子,还是该要有自己的想法,不应该刻板得做一个愚忠之臣,当今皇上圣明,吾等当然顺从于他,但若是下个君主愚昧,我们也要顺从于他吗?”

    着,他的目光便向唐颂摸去。

    他早就听四皇子提过,皇上很是宠爱这个七皇子,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早些年前,还劳师动众得建了座星月楼。

    太子皇后在皇上面前势弱,但偏偏太子自己也不争气,性子懦弱,整日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政治上又无建树,迟早会被废掉另立。

    再想想皇上的手段,指不定命都没了,就为了替下一个储君铺路。

    要是新太子是四皇子,那也好,最怕皇上真能为了七皇子昏头,将偌大的江山交到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病弱皇子手里。

    王太傅一时被他问住,想呵斥他,但又觉得那些话确实占理。

    最后矛盾之下,道:“假设君主愚昧,臣子要做的也只是先劝,再服从,总之,君命不可违!这句话,老夫劝你,好好记在心里。”

    因为历代君主,都不喜欢有逆反心理的人。

    蒋宁如今这番话,很可能给日后埋下祸端。

    “谢谢老师教诲。”

    蒋宁坐下,面上答应得顺畅,但心里,却依旧不以为然。

    他蒋宁要忠诚的君王,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睿智非凡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如此娘兮兮,还是个药罐子。

    唐颂却没有在意他们谈论的话,只趴在桌上,看皇帝给他准备的志趣,反正文言文对他跟母语一般。

    丝毫没注意到,傅冬生原本清澈的眼眸里,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划过。

    他将蒋宁望来的目光看得一清二楚。

    这人凭什么用蔑视、嘲讽的眼光看他的哥哥?

    放在桌上的手指捏紧,眼泪忍不住,又开始啪嗒啪嗒,无视身体里的冷言冷语,现在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

    他最重要的哥哥被人瞧不起了,但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像一只阴暗角落的蛆虫,阴森森得诅咒对方。

    这一茬过去,太傅才开始教授棋艺。

    一个人的许多行事准则,方法,都能从棋盘上看出来,就像书法里的,字如其人,那么棋盘上,便是棋如其性。

    唐颂的棋艺不是很好,顶多算是刚入门水平,他不怎么喜欢这样枯燥无味的娱乐活动。

    但为了好好培养傅冬生,他还是耐着性子,陪他从基础开始。

    王太傅因为刚刚的事情,对他们两人也比较上心,坐在他们的边上,做一对一的教导。

    一时间,上书房内格外安静。

    下棋容易全身心投入,将自己置身在那黑白棋子的厮杀当中。

    唐颂下着下着,下意识手就往桌子边上摸去,他好像闻到糕点的香味了。

    没想到一摸,还真的给他摸到了。

    嘴里塞了一口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