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三梦(十四)
“原来你还记得啊。”
“当时也是这么一壶茶, 茶点也是核桃酥。”蒋澜不笑的时候,异常严肃:“当时你叫我公子, 跟我,强人所难不好。”
唐颂回想起当时的情况, 恍如昨日,历历在目。这期间的八年,就像是不存在的一般。他知晓蒋澜是算与他谈心摊牌,因此也收敛笑意, 认真得听蒋澜诉。
“我当时听了心想,是谁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我要让他明白明白管闲事的后果!其实当时我是捏了拳头转过头来的。”着着, 她自己便笑出了声, 嘴角旁边还有两个梨涡,既性感又可爱:“但是我一看到你, 手就不由自主得松开了。”
“你也没有那么好看啊, 顶多叫人看了舒服, 就连四皇子都长得比你好看,可我一看到你, 就觉得浑身都沐浴在阳光底下,还是春天那般温和的暖阳。我吼你,只是想欺负欺负你,引起你的注意, 我以为你看我死缠烂, 一点素质都没的样子, 会反驳我,但是没想到你居然就不想理我了。”
蒋澜托着腮,望着眼前的人,感叹得:“就连你现在坐轮椅的样子,我都觉得特吸引我。”
凉亭的一侧是枝繁叶茂的花树,另一侧是清澈明亮的人工湖,能清楚得倒映出岸上的景色。
蒋澜已经没有看看唐颂了,她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不发一言,可能是在整理思绪,又或者是真的不知道该什么。
唐颂想些什么,又怕伤着她,表□□言又止,修长的指头握着茶杯,在杯口无措得摩挲。
“我们,真的没可能么?”
轻到可以忽略的声音,载着风,吹到耳畔。
唐颂虽然犹豫,但他还是了嗯。
蒋澜面朝湖泊的眼里忽得掉落一滴泪,转瞬即逝。
“阿逸,我不了,等了你八年,这第九年我撑不下去了,也没有任何希望能支撑着我再等下去,你昏迷的时候,我还想着你醒来后发现我这么痴情得等你,会感动到娶我呢。”
她的声音平静得宛如现在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我成亲的时候,你会来参加的吧。”
了放弃,就是真的要放弃了,但蒋澜是真的想让唐颂看自己穿上嫁衣的模样,她知道这对她未来的丈夫不公平。但至少,在还没有拜堂之前,能让她再自私固执一会。
而那之后,她希望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
唐颂想拒绝得干净些,但对方决绝的样子,又叫他难过,他知道这是蒋澜现在以及以后,唯一想他做的事了。
“会去的。”他这样道。
这样一份纯粹的喜欢,即使是在梦境中,也值得人珍惜以及,留恋。
起这个,唐颂还是有些难受的,现实生活中冷清孤单日子过久了,叫他格外得喜欢傅冬心的梦,或许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好吃了,更多的,是梦境里面,感受到的所有真情。
蒋澜成亲的日子有些赶,大概是怕她又反悔,那公子想努力先绑着她再。
那天大半个燕京都铺上了红地毯,长长的迎亲队伍在燕京百姓欣羡,祝福的目光中,从将军府绕到了御史府。
新郎官坐在高头大马上,眉目疏朗,自有文人才子的风流韵味,他俊秀的五官,无一不是在表达自己的喜悦。
马蹄声声,载着他心悦的女子,进入他们未来的家。
唐颂是在宴席上,又一次见到了以前的旧人。
所有人都彻底褪去了旧时稚嫩的模样,气质沉稳而卓越,四皇子见着他时也没了那咄咄逼人的味道,见到唐颂时,能笑着上前与他招呼。
做了太子的宇文郢一席暗紫色锦衣,袖口绣有同色系的暗纹,显得更奢华矜贵,浓密的乌丝被羊脂白玉簪子拢住,露出他饱满的额头,俊美难以企及的容貌。
“自我出宫建府后,已是很少入后宫了,父皇也不许我等探望,故才今日能与皇弟见面,皇弟不会怪为兄吧?”宇文郢笑着。
话语之间只有寒暄客套,甚至还有丝丝亲热,全然没有那冷嘲热讽的感觉了。
“不会。”唐颂也朝他笑笑。
“皇弟身体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
两人一问一答,待宇文郢找不到话题时,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正当两人尴尬时,忙完的蒋宁过来了。
已经在军中有了职务的他,气宇轩昂,挺直着背走过来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尤其是他还绷着嘴角,看起来颇为严肃冷酷。
“蒋宁。”唐颂看对方站在自己身旁站定,也忍不住起身与他面对面。
“宇文逸?”蒋宁试探得叫了一声。
嗓音带有男性特有的磁性。
“是我。”
唐颂刚完,就被搂进了一个怀里,硬邦邦得很难受,但是很温暖。
“我在边城听你醒了,马不停蹄得赶回来了,结果皇上不让任何人看你。”他的声音带了丝梗咽,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唐颂的腿虽能偶尔下地走路了,但一直站着还是有些承受不来,而且今日来的宾客很多,已经有许多人已经若有似无得看过来了,他不动声色得推了推身前的蒋宁。
“等等来书房找我,我有事情要与你。”蒋宁最后贴着唐颂的很多,放低了声音道。
唐颂与他对视了一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蒋府的宴席结束后,就有个不起眼的厮过来,少爷在书房等着他。
唐颂以前应蒋宁的邀时,也去过他的书房,很干净简单,没有一般孩喜欢的志趣杂文,也没有太傅要研究透彻的书卷,那书柜上驾着的一排排的书籍,基本都是关于兵法的。
被放得整齐规整,没有一本书是带有褶皱的。
蒋宁其实从,就喜欢排兵布阵这类的东西,所以在看到蒋显弘只教导蒋澜时,才会那么讨厌或者是嫉妒她。
明明他才是男子,他才是该上阵杀敌的人,他才是继承蒋家的最佳人选。
但他又偏偏是被忽略的那个人。
唐颂被领到的时候,对方正低着头看手上的输,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听到声音后,他放下书,抬起头露出了第一个笑容:“等你好久了。”
“先坐那吧。”他指了指一边的太师椅。
唐颂坐下后,给他引路的厮手脚利落得倒好茶,然后站在了门口守着。
唐颂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蒋宁,后者坐到了他旁边的太师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才道:“知道前太子被废的原因吧?”
唐颂点头,他听宇文捷提起过,是那天来刺杀他的人是太子派来的,那些人没隐藏自己的真面目,根本就躲不过朝廷的追捕。
江湖人士拿钱办事,但是很少会参杂到朝廷中来,那人能听从太子的安排,也是无意中被太子救过一次。
“但太子生性懦弱,连与皇上话都不怎么敢,这足以明他怕极了皇上,又怎么会有胆子去动皇上的逆鳞,也就是你呢?”
唐颂看他:“你什么意思?”
蒋宁示意他稍安勿躁,拿起桌上的杯子递给他后继续:“皇上不傻,他反而是精明的,太子什么性情他怎么会不知道,但他还是治了太子的罪。”
“这其中的原因有那么几点,第一是他听到你的噩耗,脑子混沌,没了平日里该有的理智。第二就是有人在他耳边吹风,并且有了太子对你有敌意的证据。”
唐颂想起那天在上书房,太子难得的一次发声,而那句话,怎么都是带了一丝呛声的感觉,即使不能算上敌意,但若是有心人专门利用这一点,在不清醒的宇文捷耳边撺掇……
而且那天上书房的人那么多,随便一问,都能了解当时的情况。
气头上的宇文捷就算知道可能这是诬陷,但他还是迁怒于无辜的太子身上。
蒋宁没断唐颂的沉思,在唐颂想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他阻止了唐颂的话,让他听自己:“那之后那么多年,皇上从击中反应过来,他当然不会容许有人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更何况,那个人,就是真正要害你的人。”
“他要杜绝你所有的危险,自然会竭尽所能将这背后的人挖出来,他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是处于权谋这个漩涡的中心的人,真心想查真相的话是轻而易举……”
“所以这个人,是谁?”
听了这么久,唐颂大概也听得出来,蒋宁是想告诉他真正想害他的人是谁。
“你先别急,听我完。”
蒋宁站起身,绕到唐颂的身后,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除掉你,除掉太子,真正获利的人不是很明显吗?”
“四皇兄?!”
“真聪明。”蒋宁弯腰,在唐颂的耳边夸赞道。
他凑得极近,谈吐间的温热气息,全数喷洒在唐颂的耳蜗处,勾起一阵痒意,难以言喻的暧昧蓦然在空气中弥漫。
唐颂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想躲开些,蒋宁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却使了力道,轻声:“别动。”
两人的气力悬殊,唐颂根本拗不过他,没一会,就只能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了。
“我还没完呢。”蒋宁贴着他的耳朵,字句清晰道:“皇上查到了幕后的人是四皇子,奥不对,现在应该叫他——太子了,其实皇上很欣赏现太子的心计,但他又怕现太子对还尚且活着的你不利,因此提拔了我,他希望借着我的手来与现太子抗衡。”
“你是想要我感谢你?那我现在就与你谢谢。”
唐颂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控制着的感觉,连带着语气也不好起来。
蒋宁没把他的讽刺当一回事。
“皇上还找我密谈过,甚至拿了给暗卫的□□给我吃。”他手上使力,再一次将要起来的唐颂围在那椅子上,语气却转化得及其柔和:“其实他哪用得到那些手段,保护你,我心甘情愿啊。”
他这话一出来,唐颂就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了。
鸡皮疙瘩开始从被蒋宁搭手的肩膀开始蔓延,直至遍布他的全身。
太莫名其妙了这种感觉。
蒋宁还在,“逸,阿逸,你不用怕,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四皇子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不过那需要时间,等我完全取得皇上的信任,拿到他手上剩下的兵权后,我就给你报仇。”
唐颂忍不了他肉麻兮兮的语气,终于一口咬在了那双桎梏他的手上,发狠了的力道,那钳子似的手终于松了松。
等蒋宁吃痛收手后,他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但又因为用力过猛,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在地,还是蒋宁反应迅速,扶稳了他。
“心。”
“别碰我!”
唐颂一把甩开蒋宁的手,出乎意料得好甩。
“蒋宁,你今天的话我就当做没听到过,你顾好你自己的仕途,我的事情不用你多管,以后也别让我见着你,不然别怪我不顾情面了。”
唐颂完,就想离开。
但从外面进来的人,又叫他愣在了原地,脚像是生了根似的,迈不出去。
“怎么样?是不是一模一样。”
蒋宁很是自得。
“他……”唐颂伸出手指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同样的容貌,身形高度,就连服装发饰都丝毫不差,现在能肉眼看出不同的,也就两人眸子里的神情不同。
一个满目惊骇,一个坦然自若。
“他会代替你回宫去,你就留在这陪我好不好?”
“不好!蒋宁,你什么意思?!你这是biantai,脑子有病!我宫里现在还有很多神医,我把他们叫来给你治病。”他边,边往门口走:“现在肯定有很多人在保护我,你不能……”
但蒋宁准备了那么久,哪会让他跑掉。一个眼神,另一个“宇文逸”就直接出手,敲在了唐颂的后颈上。
蒋宁顺势揽过倒下来的唐颂。
“记得别露馅,做什么都要不动声色,还有,你的身体应该十分十分虚弱,别忘了吃药维持你的假脉,”
“宇文逸”点点头,下一秒,他的神态便与唐颂如出一辙,或者,他比唐颂更像是原版的宇文逸。
唐颂醒过来时,周遭很亮,荧荧的夜明珠与烛火宫灯将整个封闭的环境都照得透亮,他掀开薄纱珠帘下床,赤着脚踏在厚厚的毛毯上,脚上的触感十分柔软,环顾四周,一片奢华景象。
雕琢细致的金丝楠木桌上放了香炉,缭绕的香气腾腾升起,浸入鼻尖时,带有令人迷幻的味道。
这个密室的摆设,比他的天寄宫还要精贵华美。
就连这周围的墙都被玉石覆盖,偌大的夜明珠不要钱似的悬挂在顶,镂空的宫灯上镶嵌的宝石随便一颗都是价值斐然,除去这些,床上的薄纱,地上的毛毯,无一不是千金难求的东西。
【蒋宁这是抢劫国库了吗?】
【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不过他现在做了将军,过仗,收缴过财物,有钱也是正常。】
【也是哦。】
唐颂走了一圈,越加肯定这就是一个铁笼,只是不知道这笼子的门在哪里,钥匙又是什么,他自己又该怎么逃出这个固若金汤的笼子。
不知道多久过去,唐颂才隐约听见了脚步声,他循声望去,正好与进来的蒋宁对视。
后者手上拿着食盒。
唐颂只看了他一眼,就转开了视线,但他的余光却依旧时刻关注着蒋宁的动静。
蒋宁十分自信,肆无忌惮得将手放在一块凸起的玉石上,被他开的石门又重新阖上。
最开始的那一眼,叫唐颂见到了外面层叠的楼梯,他猜测这应该是个地下密室,就是因为在地底下,所以一点儿都透不进光,这里才要布满那么多的夜明珠与宫灯。
“阿逸。”蒋宁走上前来,将食盒放在桌上,“过来吃些东西吧,你身体不好,要是再饿一下的话,身体会撑不住。”
唐颂本来就没想不吃东西,他从来就不会和吃的过不去,而且最主要的是,他这个世界连傅冬心都还没见上一面啊啊啊啊啊啊!
蒋宁带来的都是唐颂爱吃的,又不会对他身体不利的食物,食物的香味混合了熏香,融合出一种更加沁人的香气来。
只不过在色香俱全的珍馐之前,那碗黑色的药汁就格外夺人眼目了。
“这是萧四从宫里送出来的,应该就是你平时在吃的药。”
唐颂:“……”
他以为没了宇文捷,就不会有人逼迫他吃药了,哪想到这蒋宁还颇得宇文捷的真传。
唐颂看见药后就没了话的**,但蒋宁以为他是恨自己,不想与自己话。
“阿逸,我知道这么关着你不好,你放心,等我去了边城,我就把你一起带去,现在这燕京各色人物的眼线太多了,不把你藏得严实点会多生事端。”
“蒋宁,我知道你从与蒋澜的关系不好,许多她喜欢的东西你都要争抢一番……”唐颂最厌烦的就是没有自由,他企图让蒋宁清醒一些,能够放了他。
“不是!”蒋宁很是激动地断了他,声音有些响:“我承认,一开始邀你出来是存了气蒋澜的心思,但我确实也不想你和蒋澜在一起!”
吼完后,他冷静了一下,冲唐颂了句抱歉后又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都是真心的,也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只能与我在一起。”
典型的强盗心思。
短时间来看,是不可能逆转他的想法了。
唐颂安静下来,开始拿起筷子吃东西。
蒋宁见他乖巧的样子,心情多云转晴,时不时就给他夹菜,虽然唐颂假装没看见不存在。
吃了饭,蒋宁收拾了残羹后离开:“阿逸你忍忍,最近边城那边的部落很不安分,皇上很快会派我过去的。”
唐颂躺回了正中央的那张大床上,转身背对着蒋宁,不过是从点的囚笼换一个大了点的有限空间,本质都一样。
粉黑色搭配的诡异宫殿里。
傅冬生坐着宽大的椅榻,高高在上,没了时候软嫩嫩的模样,轮廓硬朗,半点无千凤国皇子该有的娇俏柔媚的样子,就连声音,都是正常男子的厚重磁性。
“醒了?!”听了台阶下跪着的属下的汇报后,他一改维持多年的波澜不惊,严肃稳重。激动道:“你确定,他醒了?!”
“是的,七皇子在两个月前,就自己醒过来了。”
地上的女子抬起头来,赫然是唐颂赐给傅冬生的玉静。
“那他醒了后如何?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提起我?”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但又不给玉静回答的机会:“算了,我自己去找他。”
“也不知,哥哥是否还记得我。”他低低道,声音轻若似无,下一刻又转为狠厉:“宇文郢也该为哥哥睡去的八年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