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三梦(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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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颂以为傅冬生能给予他一定的自由, 不再将他拘在常华宫就算是退步了, 但当他一睁眼,看到眼前的这几人, 才知道那人放开地有多彻底。

    “皇上已经知道您在千凤国的处境,特派属下前来接您回国。”跪在地上假扮成太监模样的男子沉声道, 从他话时冷硬的神情来看, 确实很像是皇家死卫。

    “我父皇是如何得知的?”唐颂前些日子还被糖果因为这个嘲笑,宇文捷派在他身边的人,哪会被允许留下来。

    傅冬生又怎么可能这样容易就让人混进来?除非,是他故意的!

    可他放这些人进来是做什么?

    “七皇子身边不是有安子么?就是他传出来的消息。”

    唐颂冲站在床沿的安子投去询问的眼神, 后者肯定得点了点头, 但眼中还是透着一些意外,他也没想到那消息真的能传出去。

    “那你们算如何接我回去?”

    “今晚子时,是整个千凤皇宫最消极怠工的时候,也是巡逻侍卫交替换班的时间, 大概会有半个时辰可供我们行动。”

    唐颂轻点头, 想起还被傅冬生扣着的傅冬心, 又道:“我要带一个人走, 你们现在去查查看他现在在哪儿。”

    待那些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唐颂才若有所思地躺回床榻上, 怔怔地看着头顶明huangse的纱幔出神。

    【果果,你这是什么情况, 我越来越看不懂生了, 但总觉得他的行事给我一种熟悉感。】

    【还记得那什么神医的话吗?不定他就是单纯想让你开心, 当然了,肯定还有另外的可能,比如他只是在试探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离开这里的想法,又或者,他的确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混了进来,不过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你可以忽视他。】

    唐颂听完惊呆:【你要是他真的只是试探我,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

    【没多大事,毕竟你身体不好,他不敢你,也不会刺激你,你在治好病之前,安稳极了!】

    【那我就安心了。】

    安心的唐颂顺意身体的本能,闭上眼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过来,正对上床边一双死寂的目光。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不太看得明白这是谁。

    “哥哥,你醒了。”

    门外又走进来一人,手上端着膳食,面上的笑容纯粹干净,唐颂即使不能单靠自己认出来,但一看两人现在的处境,以及后来之人对他的称呼,也算勉强能弄清楚谁是谁了。

    只不过,傅冬生脸上的笑容,叫他很是莫名其妙,且心惊胆战。

    傅冬心见唐颂一个劲地盯着傅冬生,心里不悦,面上却丝毫不显,装作毫不在意地:“看到他,哥哥开心了吧。”

    “生……”唐颂斟酌着开口,心里是令他难以忽略的难受。

    “开心就多吃些东西吧?”傅冬心阻断了唐颂的话,他端着碗坐到唐颂旁边,柔情似水地给唐颂喂食。

    由于身体的缘故,唐颂都只能吃些没油水的东西,但是寡淡的食物哪能提起他的食欲啊,这饭量就日趋减少,直到最后每餐连半碗饭都吃不到了。

    莫千寻看唐颂的情况,亲自调配了不少药膳,味道意料之中的不错,但唐颂腻烦的速度比他研发的速度快了不知道有几倍。

    傅冬心为了能让他多吃点东西,老妈子一样地操碎了心。

    唐颂想着今晚若真能回到天元国,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与傅冬生的见面了,既然如此,多顺着他些也无妨,就当做是最后的,美好回忆。

    他破天荒地温顺地吃掉了傅冬心喂来的所有食物。

    按以往的发展,这个时候,傅冬心也该上床搂着唐颂陪他睡了。

    但他这次没有,“母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定哪天就驾崩了,皇姐玩乐惯了,暂时还不顶用,所以我这几天大概都有些忙,就不能来见哥哥了,哥哥会想我的,对吗?”

    唐颂点点头,余光瞥见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的傅冬生,手指攥住了傅冬心的袖子,将他起身的动作又拉了回来:“冬心是怎么了?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

    傅冬心笑着安慰他:“没事的,我单独关了他那么久,暂时还适应不过来,呆点很正常。”

    “哦。”唐颂还是紧攥着傅冬心不放,他想找些话题与对方再话,却突然词穷,连一个字都显得困难。

    “哥哥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会很劳累的。

    傅冬心以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将袖子从唐颂手中拉出,又给他掖好被子后,徒留一个被仕女宫灯倒映的背影。

    唐颂将视线转到柱子一样的傅冬生身上,幽幽地探出一口气,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我觉得我有点犯贱。】

    【怎么了?】

    【明明应该高兴的,但我就觉得很忧伤,惆怅地要死。】唐颂苦着脸,是真的不太开心:【他先前还关着我呢,我都想好一条死路了,可真正要离开的时候,又舍不得。】

    【人之常情吧,毕竟你们在一起待了那么久,他又是真心对你好的,会生出这样的情绪也是难免。】

    糖果虽然不太高兴唐颂因为人类而难过,更何况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梦境,但他早已经习惯将唐颂的情绪放在第一位了,此刻也是真心诚意地替唐颂分析着。

    【可我不是人啊。】唐颂:【我不该对一个现实里完全不存在的人,有这种情绪。】

    太可怕了。

    【所以尽早离开,才是上上之策。】

    那些人来得十分准时,子时刚过,就穿着夜行衣窜进了唐颂的寝殿。

    “七皇子,换好衣服,属下会带您出去的。”

    领头的那人递过来一个包裹,里面是成套的夜行衣,最上面那套套明显质地较好,摸起来十分地柔软,甚至在收拢的袖口处,还有由金色丝线所勾勒的暗纹。

    安子快速地接了过来,他先拿着好的那件伺候着唐颂穿上,之后又拿出一件黑色斗篷,将唐颂遮地严严实实,等唐颂收拾妥当了,他才给自己换。

    几人刚要走,唐颂却指指木头人傅冬生:“带上他。”

    “主子,多一个人就相当于多万分的危险……”

    “不带他走,我也不走。”

    “可……”安子还想些什么,那领头人却已经斩钉截铁地:“带!”

    唐颂没武功,带着他,本就很不容易了,如今还要带个一看就是累赘变数的傅冬生,所有人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更是为了以防万一,将傅冬生捆地结结实实,嘴巴里也塞了东西。

    领头那人武功最高,跪在地上对唐颂了句“七皇子恕罪”后,便搂上了那被腰封勒地纤细的腰肢,脚尖一点,轻轻松松地上了屋顶。

    后面跟着抱了傅冬生的属下。

    习武之人大都身轻如燕,走起路来没有半点声响,那些琉璃瓦片被踩过之后,纹丝不动,更没有发出互相碰撞的响声。

    所有人都很紧张,就连呼吸声,都尽量放轻着来。

    真正的月黑风高夜,唐颂的斗篷被吹得簌簌响,被人搂在怀里让他极度没有安全感,全身都冰冰凉的,露在外面的指尖更是像一块冰块。

    大约一炷香后,他们总算到了目的地。

    那是个极度冷清的宫殿,乱草丛生,牌匾破败,蜘蛛网嚣张地布满了各个角落,随便轻轻地一走,就能激起万千灰尘。

    很难相信,如此金碧辉煌的皇宫,还能有这么一处连普通民宅都不如的宫殿。

    唐颂被放了下来。

    那人轻轻地推开灰白的朱门,露出一条只供一人走过的缝隙,他率先进去查探了一会后,才声地:“请随属下来。”

    唐颂跟着他进了那扇门,这大概是谁的寝殿,在门的左侧边上,是一张足够三四人滚的大床。

    掀开大床的床板,就是一条密道。

    密道很黑,领头之人从怀里掏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荧荧绿光瞬间照亮了周围的景象。

    他们走了不知道多久,才探到了密道的尽头,开那个石门,外面是一片宽广的树林,甚至还有清澈的湖水。

    石门门口已经有人驾了马车等在那里了。

    马车上放了许多平民百姓的衣物,还有不少的乔装之物。

    唐颂时隔多日,又感受到了人皮面具凉丝丝的滑腻之感。

    他闭着眼,任凭自己的脸被折腾,心头萦绕的,是不出的怪异感和熟悉感。

    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即使心里再不安,他也只能强压下去,努力安慰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

    【这是宇文捷的人,对吧对吧?我做的没错,没错,没错……】

    【别多想。】

    凭借着这高超的易容之术,他们又伪装成了普通商人的一家老外出游历,而且在千凤国,男子害羞,不欲让外人看到容貌,许多扭扭捏捏的动作也变得极其自然,很快,马车就驶出了上襄。

    离开上襄,那其他城门的检查就不足为惧了。

    他们一路顺畅地回到了天元国。

    马车畅通无阻地进了皇宫,唐颂提着的心终于落地,能这样正大光明驾着马车进皇宫的,那些人肯定是宇文捷的人。

    马车最后停在了唐颂最熟悉的地方,他自己的寝宫——天寄宫,只是等在门口的人,叫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那人也望见了他,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缱绻的笑容来,饱含隐忍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