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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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啤酒花生鸡爪青豆大辣片,二大爷比手画脚讲的那是一路火花带闪电。

    夏毅凡还是个中二少年时,每天都做着航海王的梦,跟着大人出海渔不是他想要的生活。问他想要什么生活,他又不上来。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抄来一句“我的征途是日月星辰和大海”,他把这几个字贴在床头,以此来提醒着自己的梦想。和他一样做着中二梦想的还有狗剩。

    有天狗剩听他爹起他一个表叔是南海佳一家远洋公司的大副,公司业务范围大,走过海盗猖獗的亚丁湾航线,还申请过中国海军护航编队……

    狗剩觉得牛逼极了,上吊绝食跳海要死要活要跟着这个表叔出趟远海。

    狗剩他爹拗不过,去向这个表叔听,表叔他做过两回这个航线,还从没有遇到过传中的海盗。狗剩他爹就松了口,拜托这个大副表叔再出航时带上狗剩见见世面。

    狗剩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夏毅凡,夏毅凡也要死要活要跟去,最后成功服家人,和狗剩一起登上了两个月后的这艘货轮。

    结果,偏偏这次出了事,货轮被海盗劫持。

    当时季随还在海军陆战队服役,参与了这次的护航任务。

    作为人质,夏毅凡不知道也看不见他们是怎么交战的,他只知道,他被绑起来用枪顶着脑袋当场吓出尿时,是季随突然出现,把他从枪口救出来的。

    “怕惊动海盗,不能开枪。季爷潜在海盗窝里,就用一双手弄死了一群海盗。”

    二大爷喝了一口酒,从货架上拿了一个皮球过来,左右两只手扣住球,看着她们,神色凝重,接着:“就是这样,用手一掰,咔嚓了好佳几个海盗。”

    听得倪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正在搓麻将的阿水抬起头:“罗博游艇翻的那天,我听阿生,季爷就是这样差点儿把七哥的头拧下来。”

    二大爷:“还有这事?为了什么?”

    阿水看了下倪莱:“阿凡没跟你?”

    二大爷:“我昨天刚回来,我们爷俩还没怎么叙旧。”

    倪莱突然问:“是因为……我吗?”

    女人们同时看向她。

    阿水咳嗽了声,:“七哥不是把你锁起来了嘛,当时游艇上就差你一个人,季爷问七哥来着,七哥倔着没,季爷当时着急给他来了一下,他这才吐嘴。”

    倪莱看着外面欲下欲大的雨出神。

    一屋人就着七哥这事了半天,后来由二大爷掰扯着重回到季随身上。

    “海盗那事我还没完呢。”二大爷,“季爷背上有条很长的刀疤,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海盗的那种大弯砍刀,砍进季爷背上……”

    女人们搓着胳膊,肉疼不已,像是那把刀砍在了自己身上。

    二大爷:“……整个过程,季爷愣是一声不吭,背着这把砍刀,干翻了他们一票人……”

    女人:“怪不得我老是听狗剩嘴里念叨着大弯刀砍不动。”

    阿水:“季爷血性啊。”

    屋里人唏嘘着沉默了一阵。

    二大爷感慨:“两年前季爷刚登岛时,我家阿凡一眼就认出了他。”

    女人:“我们岛的福气喔,今天这雨,不知谁家又要被季爷救了。”

    “……”

    倪莱坐在收银台前,托腮看着窗外的雨出了会儿神,实在忍不住给季随发了条微信:

    【我出来买东西佳,被困在超市了,现在还没回去】

    季随一直没回。

    还在海上吧。

    真心祈祷他平安回来,好像马上就见到他。胸腔里闷了好些话要对他,虽然并不知道要什么。

    倪莱从窗外收回视线,看了看几个嗑瓜子的女人,看到她们听二大爷讲季随这段“英雄事迹”时,眼睛里都流露出了种别样的情绪。

    倪莱想,是不是所有女人都一样,在听到这样的故事后都会对这样的主人公产生某种生理性的异样。

    比如她,此时此刻,想去摸季随背上的那条刀疤。

    *

    暴雨下到天黑也没有停,滞留在超市里的人都泡了桶泡面凑合着吃了,继续麻将闲聊天。

    凌一过,突然停了电。

    二大爷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全岛都停电了,幸好我有带充电宝。”

    一个男人:“妈的,也不能摸黑麻将,阿水,超市里有发电机吗?”

    阿水:“没有那玩意。”

    男人:“无聊,咱们来讲鬼故事吧。”

    女人们开始尖叫,边叫边骂:“谁讲老娘就撕烂谁的嘴!”

    一个男人捏着嗓子,故意冷声:“如果我讲呢?”

    女人们啊啊啊叫着搂抱在一起,男人们开始哄笑。

    鬼故事到底没讲起来,大家讲了些家庭琐事,回不了家的和家人电话联系着……两三点时,都有些熬不住,找个地方坐着趴着或佳躺着去睡觉。

    倪莱趴在收银台上,又翻了遍聊天记录,季随一直没有回复。

    还没回来?

    倪莱的心揪成一团。

    轰隆隆——

    突然一阵巨响,砸醒了众人。

    “雷了?”有人问。

    “听着不太像。”

    “我感觉地板晃了晃。”

    “地震?”

    二大爷从地上蹿起来,开手机手电筒照向窗外,看了有两分钟:“卧槽,马六家的房子塌了!”

    众人全都跑到窗前。

    “房子里有人吗?”

    “马六和他老婆都在家吧记得。”

    “给救援队电话!”

    “我先给马六电话。”

    马六和他老婆的电话全都不通。

    阿水:“我刚给救援队电话,他们全员出海,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我们几个过去看看吧。”

    “出去!”

    男人们应了一声,交代留下来的女人们关好门,相互牵着手出门。

    页沙岛面积不大,岛上历来没有消防队,虽近两年开始重建,各种基础设施也都建设好,但是消防队到现在都没有落实下来,平时有什么事都是救援队和派出所顶着,基本也够用。

    但是一遇到像今天这种极端天气,救援队去海上出任务,派出所里的那几个民警完全不够用,整座岛就只能是凭自己力量避免伤害。

    “他们往里面去了。”一个女人,“应该是听到了马六两口子的动静。”

    “可千万不要出事。”

    “他们几个人不知道能不能行。”

    “我挨个给隔壁几家电佳话,让他们都出来搭把手。”

    “哎,那边好像过来几个人。”

    “救援队!橙色的衣服!没错,就是他们!”

    倪莱站在收银台上望过去,微弱的光照下,一眼就看见了季随。

    季随戴着头盔,一身橙色防护服,路上的积水没止他膝盖,他淌着水,大声了几句话,和队员们一起朝着倒塌的房子走过去。

    倪莱从收银台上跳下来:“超市有手电筒吗?把所有手电筒都找出来,给他们照明!”

    有个女人:“我熟悉这里,跟我去找找。”

    很快,她们把超市里所有能照明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全部开在窗前摆成一排,好在是透明的玻璃窗,手电筒的光亮透过去,给漆黑的夜注入一片光明。

    倪莱站在收银台上,抿唇看着外面的人。

    季随他们好像是找到了被埋着的马六,几个人徒手往外刨砖头。

    “救援队没有工具吗?”倪莱问。

    “他们应该是刚从海上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基地。”女人。

    他们刨开最上面的碎砖头,开始合力搬一面楼体。

    楼体是倾斜着的,季随站在最低洼处,弯腰成弓形,双手抬着钢筋楼体一侧,慢慢往上搬起。

    风依旧在嚎,雨仍然在下。

    身着橙色防护服的几个队员和阿水二大爷他们几个分在这面楼体四周,嘴里喊着口号。

    倪莱盯着季随,在汹涌万险的海佳水里泡了十几个时,刚爬上岸,体力早就透支,她想,现在能撑着他们不倒下的,不是体力,而是毅力。

    因为有风,要控制着墙体的移动方向更是难上加难。有时候墙体刚挪出一寸,身子比较瘦弱的人突然被风拍歪向另外一个方向,带动着墙体往下沉。

    距离有些远,光线不是太足,倪莱看不清季随的表情,只能看个大概轮廓。但是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东西——坚毅、沉稳、有力。

    安全感,信任感。

    男人的力量。

    她不自觉想去靠近。

    夏毅凡季随看上了她?是真的……吗?

    倪莱乱七八糟想着这些,半个时后,男人们终于把墙体移开,背着马六两口子往超市这边来。

    有女人开门,引他们进来。

    门口的麻将桌立即被灌进来的风雨湿。

    阿乙和煤球把马六和他老婆放下,查看了下身体伤势:“还好在房梁倒下来的时候,滚到了床边,没伤到大碍。超市有担架木板之类的东西吗?”

    阿水:“有木板。”

    煤球:“找两个出来,抬他们去医院。”

    “好。”

    阿水他们去找木板。

    季随一直没有进屋,倪莱站在窗前一直看着他。

    他本来是断后跟着他们一起往超市来,走到街中间的时候,他往左边某处看了看,在水里站了两秒,重新折返回去。

    他看向的那个地方水流湍急,有着很大的漩涡。

    倪莱猜测,应该是下水道井盖被水冲走了。

    季随折返回马六房子的废墟里,两佳分钟后,从里面拽出一辆单车,然后他拎起单车抡在了墙砖上。

    这一下,像是砸在倪莱脑壳上。

    轰——

    倪莱看着单车后轮在墙砖上着转,大脑一下炸开。

    这一幕,她好像见过。

    深埋在泥潭里的,拽不出来,扯不出来,刨不出来的东西,突然一下跳了出来。

    季随弯腰两手拽着后车轮捞了一下,单车被他抡零散,后车轮卸了下来。

    他拎着后车轮在手里掂量了下,淌着水来到街上的漩涡处,蹲下来,把车轮塞进了水里调整了一阵,站起来。

    他抬起右脚,踹上去。

    水花四溅。

    倪莱双手抱头捂着脑袋,慢慢蹲在了收银台上。

    季随像是感应到,抬头看过来。

    隔着窗户,两人对望着,沉默着。

    倪莱睁大眼,流出两行泪。

    季随看着她,抬脚,又踹了一下。

    嘭——

    积水再次溅出来,在两人之间拉出一条雨线织成的布。

    无限拉长,定格。

    像是那年的碎雪,他抡着单车砸在冻雪佳堆上的碎雪,他用脚踹在车轮上溅起的碎雪……

    纷纷扬扬。

    他把她摁在墙上咬破了她的唇,他骑单车载她回家,他用拇指肚摩挲她沾血的眉骨,他……

    下水道被车轮暂时卡住,漩涡不再湍急,扬起的水花完全落下。

    倪莱哆嗦着唇从收银台上跌落下来,顾不得疼,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门口,拉开门冲了出去。

    “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