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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景晔今日读的是孟子,众所周知,孟子和论语大学中庸合称“四书”,若是想要读懂“五经”,那这“四书”是必然要读的,所以卫景晔在学过论语之后,便把重心放在了孟子上。

    他发现的问题,倒不是孟子中的言论出了什么问题,恰恰相反,他觉得孟子里面许多言论都很符合他的想法,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重农不抑商!

    卫景晔之前也曾与皇帝陛下讨论过关于商业发展的问题,也知道大卫国奉行儒学,主张重农抑商,同时他也知道,如今许多儒学“大佬”对“重农抑商”这一条基本上也是持肯定态度,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儒家和法家一样,是提倡“重农抑商”的,可是今日读了孟子他才发现,其实并不是!

    如今大卫国重农抑商的举措无非就是在三个方面,一是在关(关卡)市(市场)征重税,二是将山川河泽收归国有,禁止百姓私自开采,并实行盐铁垄断,第三则是打压商人,降低他们的社会地位。

    而在孟子这本书中,孟子肯定了商业的价值,反对对商人征收重税,并提倡开放山川河泽,以便百姓能够获取利益,至于商人的地位,更是与工农旅并列,总而言之,不论怎么看,孟子应该都是重视商业的。

    这就出了问题了,孟子是何许人也?那可是与孔子合称“孔孟”的亚圣!他在儒家中的地位应该没有人可以否认,既如此,为什么孟子的提议却没人听呢?

    只能,如今的儒家走了弯路!

    很显然,这是一个会!一个能够改变众人的想法、服父皇重视商业的大好会!

    想到这里,卫景晔不禁有些兴奋,他向来是一个想到什么就会去做的人,如今有了想法,那他自然不可能藏在心里,是以他抬眼看了一下叶承龙,连犹豫都未曾犹豫一下,便拿着书本走到了他面前。

    叶承龙原本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不由得疑惑的抬起头,见是卫景晔,便笑道:“十一殿下可是有什么疑问?”

    卫景晔点了点头,将中的孟子放到叶承龙面前,指着书中那

    句“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道:“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您能不能帮忙解释一下。”

    叶承龙看了看,笑道:“这句本是平常的话,并没有什么深意,意思就是‘在关卡和市场上只稽查,不征税;任何人到湖泊捕鱼都不禁止’。”

    卫景晔继续道:“孟子若是施行仁政,就应该做到这些,您觉得对不对呢?”

    叶承龙不太明白卫景晔想要做什么,回答的很是谨慎:“按照孟子的想法,这样做没错。”

    这句话的确实谨慎,可进可退,无论卫景晔接下来怎么,他都可以解释。

    卫景晔自然也看出了叶承龙心中的九九,也不再拐弯抹角,当即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道侍读对‘重农抑商’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叶承龙立刻猜到了卫景晔的意思,他觉得今日若是不好好跟他解释一下,日后这事传扬出去,自己可就不清楚了,所以他想了许久,才斟酌着开口道:“殿下应该知道,自古以来便有“农为本,商为末”的法,商人不需出力便能获得大量的钱财,这对于普通百姓来,是很有诱惑力的,所以为了避免百姓们‘舍本逐末’,先人便提出了“重农抑商”的政策,这样有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

    卫景晔却不打算放过他:“这么,侍读也觉得‘重农抑商’是好事吗?”

    叶承龙道:“这么多年来并未出现什么差错,想来这件事是极好的。”

    卫景晔皱了皱眉,他不觉得这件事是好事,虽然之前确实没有出现过什么差错,但他隐隐有种感觉,若是放任这件事发展下去,必然会酿成滔天大祸,比亡国还要可怕的那种。

    想到这里,卫景晔不禁道:“我听父皇,大卫自建国之初,便以儒治国,施行‘仁政’,我看孟子中的言论,提倡的是农商皆本,重农重商才是强国之道,可见儒家并不提倡‘重农抑商’,再者,最开始提出‘重农抑商’政策的是法家的商君,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大卫以儒治国,那为什么却要反其道而行,去提倡法家的‘重农抑商’呢?”

    叶承龙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卫景晔会有这个想法,当即道:“为何殿下会以为儒家并

    不提倡‘重农抑商’?”

    卫景晔有些无语的举起了中的孟子,道:“这里面有写啊,难道侍读没有读过孟子吗?”

    叶承龙挑了挑眉:“孟子自然是读过的,可是殿下,这孟子可代表不了儒家啊。”

    卫景晔一愣:什么?四书之一的孟子居然还代表不了儒家,‘亚圣’孟子的话还代表不了儒家?开什么玩笑?

    卫景晔挥着中的书卷,很不服气:“为什么孟子的学代表不了儒家,他不是亚圣吗?”

    叶承龙好笑的看着他:“虽然不知道殿下从哪里听的这个言论,但有一点还是跟殿下明,这孟子是儒家门人倒也没错,可他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有些影响力的‘俗儒’而已,可不能称为圣人。”

    卫景晔惊奇的睁大眼睛:“孟子只是俗儒?”

    叶承龙点了点头,随取过案边的荀子道:“若自周孔之后还能有谁能够称为‘圣人’,那荀子倒是可以有一席之地,称为‘亚圣’倒不为过。”

    卫景晔瞪着他中的荀子半天不出话来,在他心里,提到儒家,他第一反应便是孔孟之道,哪里有这荀子什么事!

    叶承龙看着目瞪口呆的卫景晔,笑道:“自汉代独尊儒术以来,儒家很多思想都和荀子有关,经史典籍也多依赖荀子,你刚刚提到的‘重农抑商’,也是荀子的主张。”

    卫景晔接过荀子,呆呆的问道:“您‘重农抑商’也是荀子的主张?”

    叶承龙笑道:“虽儒家一开始并不主张‘重农抑商’,但荀子出现以后,兼采道、法、名、墨诸家之长,这才让儒家脱颖而出,有了如今的地位,不然殿下以为为何儒家能够发展至今还能屹立不倒?”

    卫景晔拿着荀子,宛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刚刚才产生的那些想法,顿时化为了泡影:“这么,如今大卫国奉行的儒学并非是孔氏儒学,而是荀氏儒学了?”

    叶承龙一顿,这样的话他可不敢,虽荀子对儒学经典的传授居功甚伟,但因为他的弟子李斯和韩非子的缘故,荀子在儒家学派中的地位一直存在争议,所以尽管如今大卫国奉行的儒学确实出自荀子

    门下,但这样的话他是万万不能的,是以叶承龙只是稍稍一顿,便道:“孔夫子乃是儒学的至圣先师,无论哪种儒学,都出自孔氏,所以大卫国奉行的当然是孔氏儒学。”

    卫景晔眯了眯眼,这句话可就有意思了,明摆着就是大卫国奉行的是荀氏儒学,但为了面子上好看,硬是要是孔氏儒学罢了。

    不过卫景晔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跟他分辨,而是伸取过刚刚放到叶承龙面前的孟子道:“孟子也是出自孔氏儒学,理应与荀子平起平坐,为何侍读推崇荀子却贬低孟子呢?”

    叶承龙奇道:“我何曾贬低过孟子?”

    卫景晔有些无语:“刚刚您还孟子是俗儒。”

    叶承龙一怔,笑道:“俗儒这个称呼可不是我的,早在汉朝便有人这么评论孟子了。”

    卫景晔有些不舒服:“所以到底侍读只是人云亦云而已?”

    这话可就有点得罪人了,叶承龙听完以后不禁有些不高兴,不过鉴于卫景晔是个孩子,他也不太好发作,便道:“不存在什么‘人云亦云’,不过是我觉得那人的有些道理,故而赞同此言罢了。”

    卫景晔道:“那您的这个人是谁?”他倒是想知道,这个敢孟子是“俗儒”的人到底是谁,他又有多么厉害。

    叶承龙想了想道:“‘俗儒’一词出自汉朝王充的刺孟篇,殿下若是感兴趣,倒是读一读。”

    卫景晔默默的记下名字,点了点头:“多谢侍读解惑。”罢,拿着孟子沉默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卫景晔的一番举动早就引起了在场众人的主意,其中自然包括沈牧,是以当卫景晔回到座位以后,沈牧好奇的探过脑袋:“殿下可是有什么疑惑?”

    卫景晔看了他一眼:“现在是早读时间,你应该好好读书,交头接耳是不对的。”

    沈牧一哽,这不就是刚刚自己拿来堵卫景晔的话吗?

    卫景晔眼角余光看到沈牧僵硬的表情,心中因为孟子之事而升起的闷气不由得消散了许多,嘴角也隐隐露出些许笑意,他拿起孟子继续读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孟子在儒家中的地位这么低,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孟子的喜

    爱,越是往下读,他越是觉得孟子许多话都是至理名言。

    地位低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他会让孟子为天下人推崇。

    因为心中存着事,卫景晔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哪怕对侍讲的一些言论不满,他也懒得去纠正了,一直挨到下学,他才迫不及待的往勤政殿赶。

    若是想要知道孟子的地位为何这么低,他觉得,第一件事就是要去读一读王充的刺孟。

    高和按照卫景晔的吩咐,将王充作的一些文章全部找了出来,满满的堆了一桌子。

    卫景晔坐在书案前,一本本翻过去,终于找到了刺孟,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刺孟读了起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一直到晚膳时分,皇帝陛下派人来催,卫景晔才回过神来。

    皇帝陛下对于卫景晔今日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基于上次去宫学的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对卫景晔的要求很低——不惹事就行。

    当然,今日他还是很惊喜的,因为卫景晔的表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不仅没有惹事,反而还在下学以后回到勤政殿认真读书,实在是难得。

    是以,皇帝陛下很欣慰,看到姗姗来迟的卫景晔,一脸慈爱道:“晔儿今日读了什么书啊?”

    卫景晔坐在餐桌前,回道:“今日读了孟子。”

    皇帝陛下点点头:“不错不错,我儿有出息了,年纪就读到孟子了。”

    卫景晔仔细看了一眼皇帝陛下的反应,见他对自己读孟子一事并没有多大反感,不由得好奇道:“父皇没什么想的吗?”

    皇帝陛下一愣,不明白卫景晔的意思:“朕需要什么吗?”

    他刚刚不是夸过了吗?难道是夸得不够好,卫景晔不满意?

    卫景晔嘟了嘟嘴,有些沮丧:“我读了孟子以后,觉得孟子的贤能不亚于孔夫子,所以今日跟叶侍读提到了此事,没想到叶侍读只孟子是‘俗儒’而已,还让我去读荀子。”

    皇帝陛下不禁笑道:“叶侍读的没错,怎么,你还未曾读过荀子吗?”

    卫景晔道:“我才读完论语,当然要先读孟子了,哪里有功夫去读什么荀子。”

    皇帝陛下不禁挑了挑眉:“若

    是按照常理,你读完论语以后,确实应该先去读荀子啊。”

    卫景晔还是不明白:“孟子不是‘四书’之一吗,‘四书’还没读完,为何要先读别的呢?”

    皇帝陛下这倒是奇了:“‘四书’?哪里来的什么'四书'?”

    卫景晔也糊涂了,不由自主的挠了挠头:“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不是合称‘四书’吗?”

    皇帝陛下瞪着他半天不出话来,半晌挥了挥,示意殿中众人回避,待內侍们离开大殿,这才严肃道:“朕只知道儒家经典有‘五经’,未曾有过什么‘四书’。”

    罢他又道:“日后你莫要在人前再提什么‘四书’了,大学、中庸都是礼记里面的篇目,从未单独成册,你可要记住了。”

    卫景晔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父皇忽然这么这么严肃。

    皇帝陛下见状,不由得心中一软:“你的许多想法都异于常人,有些根本不容于世,日后你若是有了什么想法,只需跟父皇便是,不要在旁人面前胡言乱语,别人听到了会害怕,若是你因此被人当做‘异类’,连父皇都救不了你。”

    卫景晔被皇帝陛下的话吓了一跳,眼泪汪汪的点点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他有些难受,不明白自己脑子里总是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尤其是,他明明觉得是“常识”的一些事情,在大卫却是“异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他多么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皇帝陛下看着卫景晔眼泪汪汪的模样,叹息一声,冲他招了招:“过来,到父皇这里来。”

    卫景晔依言走到皇帝陛下面前,抱着他的膝盖抽噎着喊了一声“父皇”,之后,便再也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皇帝陛下将他抱在怀里,给他擦着眼泪,笑道:“多大了还哭,之前是谁信誓旦旦的告诉朕,是再也不哭了的?”

    卫景晔抽噎道:“父皇,我害怕”

    皇帝陛下抱着他的臂紧了紧,微笑着道:“晔儿不怕,有父皇在呢,父皇会一直护着你的。”

    卫景晔当然知道皇帝陛下会护着他,只是随着他渐

    渐长大,脑海中的想法也越来越多,他渐渐有些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这种“与众不同”简直匪夷所思,只是因为父皇的包容和宠爱,他一直未曾觉得这份“与众不同”有多么不好,甚至,他常常还会引以为傲,但是今日看到父皇严肃的面容,他才意识到这份“与众不同”是不容于世的,是“异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敢保证日后父皇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包容、接纳自己的“与众不同”。

    “父皇,会不会有一天,连您也不再包容我,会像别人一样怕我”

    皇帝陛下抱着卫景晔的臂紧了紧,认真道:“晔儿还记不记得,父皇曾经过,你是父皇的福星呢?”

    卫景晔抽噎着点了点头:“记得。”

    皇帝陛下道:“既是父皇的‘福星’,那想法怎么可能与常人一样呢?所以无论你是什么样子,父皇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明白吗?”

    卫景晔抬头看着皇帝陛下,见他一脸认真,不似作假,便犹豫着点了点头:“明白了”

    皇帝陛下这才笑道:“好了,继续吃饭吧,别饿坏了身子。”

    卫景晔窝在他怀里不肯下来:“父皇喂我”

    皇帝陛下哭笑不得:“多大了还让人喂?”

    话虽这么,但他的却还是端起了汤碗,拿着勺子喂给卫景晔。

    卫景晔喝了一口汤,想到以前发生的许多事,不由得问道:“父皇一直是相信我的对不对?所以才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卫景晔指的是以前他的种种提议,皇帝陛下基本上都依着他的意思办了,他以前只觉得这是自己的有道理,所以皇帝陛下才会依言照办,如今想来,只怕没有这么简单,毕竟若是没有特殊的原因,谁会相信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的话呢?

    皇帝陛下笑了笑,没有否认:“当然,父皇一直都相信晔儿。”

    卫景晔想了想,开始得寸进尺:“那父皇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听取我的那些关于重视商业、发展教育之类的的意见。”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认真解释道:“朕不否认你的对,自从改进了耕犁以后,耕种效率确实比之以前提高了不少,你之前提出的冬麦,虽然越冬时

    冻坏了不少,但也有一些成熟了,观稼殿的內侍已经将这些麦留种,是这样一代代培育下去,必然会有成效,这一切都明你的提议是对的,但是仅仅做到这些,确实没有办法发展商业的,因为‘发展商业’这件事情对于如今的大卫来,施行起来太难了,这天下可不是朕一个人的天下,朝廷也不是朕一个人了算,就拿你的这个“发展商业”来吧,你可知道如今商业贸易都掌握在谁的中?”

    卫景晔想了想,道:“世家大族?”

    皇帝陛下点了点头:“正是,大卫重农抑商,为的就是限制普通百姓去经商,但世家大族的产业遍布天下,大卫可曾抑制过他们?其实并没有,白了这项政策与其是为了维护大卫的稳定,倒不如是为了维护世家大族的利益。”

    卫景晔嘟了嘟嘴:“所以国库之所以这么穷,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钱都被世家大族赚走了?”

    皇帝陛下叹息道:“这个道理谁都懂,可是没人敢提,就连朕也不敢贸然提起,你的那些事情,确实是为了百姓好,但是百姓若是好了,那必然会触动世家大族的利益,你觉得这样一来,大卫会如何?我们卫姓一族又会如何?”

    卫景晔想了想,觉得这确实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想要那些世家大族让出一部分利益,简直比登天还难,想到这里,他不禁愤愤道:“这些人简直就是国家的蛀虫!大卫若是不存在了,对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皇帝陛下笑道:“你有没有听过‘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这句话?他们那些世家大族有财有权有军队,这个皇帝让他们过得不好,他们就会推翻扶持另外一个皇帝,这个国家待他们不好,他们就扶持另外一个势力推翻这个国家,这一切对他们来不过是动动指一样简单,翻为云覆为雨,也不过如此了,所以大卫存不存在,从来都不是他们关心的,毕竟只要有财有权,即便是改朝换代,新任的皇帝依然还是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他们的地位也不会受影响,搞不好还会有从龙之功。”

    卫景晔还是有些不解:“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就不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吗

    ?”

    皇帝陛下道:“所以凡事要有一个度,只要做的不是太过分,他们也不会轻易就走到那一步,而且你的这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比喻也不太恰当,只有外族入侵才会有你的这种情况,自古以来,各朝各代灭亡大都是在汉人内部改朝换代,倒还未曾有过被外族推翻的情况,这一切也是得益于那些世家大族,他们向来都很清楚什么样的情况对自己最为有利。”

    卫景晔不禁若有所思,所以纵观历史上下,为的不过是一个“利”字而已,只要有利可图,世家大族的立场都是可以改变的,只是到“利”字,有一点他却不能认同,这发展商业明明是一个共赢的局面,为何会损害到世家大族的利益呢?

    想到这里,卫景晔不禁问道:“为什么发展商业一定会损害到世家大族的利益呢?这明明可以共赢的局面。”

    皇帝陛下好笑的看着他:“天下的财富是有限的,如果别人得到的多了,那必然会有人得到的少一些,这本就是无解的。”

    这句话卫景晔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他一直不明白为何皇帝陛下会认为财富是有限的,在他心里,财富明明是无限的才对,可是这样的观点,他也不知道是从何而起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皇帝陛下讲明白,是以只得将这件事记在心里,默默思考起来,准备等到日后想明白了,再向皇帝陛下明。

    第二日卫景晔照例去了宫学,今日的侍读却不是叶承龙,卫景晔不由得有些失望,为了那句‘孟子不过是一个俗儒而已’,他昨日把王充的好几篇文章都读了一遍,虽然有些地方他也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有一点他却是清楚了,那就是王充并不觉得孟子是俗儒,相反,他把孔子和孟子列为的圣贤之人,更孔子是圣人,孟子是贤人,至于荀子,只是“通揽儒学”之人,可见在王充心中,孟子是要比荀子地位要高的。

    原本卫景晔今日已经做好“驳斥”叶承龙的准备了,哪想到叶承龙今日不当值,这让他的准备毫无用武之地。

    卫景晔百无聊赖的上完早读,用过早饭以后,侍讲进了门,为他们讲解经书,因为宫学中皇子们年龄大

    不一,课业上也是各有不同,所以针对这种情况,侍讲也是采取了一对一的方式,对不同人的人讲授有不同的课业。

    宫学里可不管什么尊卑,一律按照年龄大来分,待到所有人都教完以后,侍讲终于来到了年龄最的卫景晔身边。

    侍讲和蔼可亲的看着卫景晔:“殿下如今读的什么书?”

    卫景晔拿着中的孟子晃了晃:“我在读孟子。”

    侍讲一愣,诧异之色一闪而逝:“哦?那殿下可有什么不懂的?”

    卫景晔原本正想像昨日一样“没有”,不过他转念一想,打消了这个念头,便道:“不懂的太多了,我最不明白的就是为何孟子的学不被人重视,反倒是荀子后来者居上?”

    这个问题问的可算是太笼统了,侍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才笑着解释道:“孟子的学固然好,但是他的想法大多只是空谈,很难实现,若是论起实用,还是荀子更胜一筹。”

    卫景晔道:“可是我觉得孟子也是讲究实际的人啊,您看这里。”

    罢,卫景晔展开书卷,指着其中一段“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匹妇蚕之,则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鸡,二母彘,无失其时,老者足以无失肉矣。百亩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无饥矣”看向侍讲。

    侍讲看过以后,不禁笑道:“百姓们肚子都吃不饱,如何有能力养蚕喂猪?所以才孟子很多提议不切实际。”

    卫景晔却不买账,认真道:“侍讲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连做都没有去做,就觉得这件事不切实际,未免也太武断了,实在不能服众,若是做了,然后失败了,再不切实际我倒是还能接受。”

    侍讲一时有些无语,半晌道:“殿下纠结这个本就没什么意义,您觉得孔夫子的那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没有道理呢?”

    卫景晔愣了愣:“当然是有道理的。”

    侍讲继续道:“这就是了,正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些本就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可孟子却能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再结合孟子生前所为,足见孟子是一个目无君主之人,他的学即便是有

    些道理,却也不适合推行天下。”

    卫景晔一怔,他注意到侍讲的是“不适合”而不是“不能”:“所以孟子之所以不如荀子,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孟子的这句话?”

    侍讲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若是人人都如孟子这般目无君主,那天下岂不是大乱了吗?”

    卫景晔不禁有些无语,他算是听明白了,侍讲的意思大概就是大家都觉得孟子的学不错、很好,但是因为他提出的观点太过“大逆不道”,所以即便他的话多么有道理,也是不适合推广出去的。

    其实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儒家在获得这样的地位之前,最先考虑的并不是如何治理好国家,而是如何让统治者选择自己,既然要讨好统治者,那像这样“民贵君轻”的思想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出来,不然哪个君主会选择你呢?知道的明白你是为了劝诫统治者施行仁政、注重民生,不知道的搞不好还以为你儒家反对皇权呢。

    卫景晔不禁有些五味陈杂,他其实是极为赞同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的,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嘛。

    想到这里,卫景晔不禁道:“我觉得侍讲这么并不对,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并不是孟子目无君主,而是为了提醒君主注重百姓的力量,施行仁政,收拢民心罢了,从根本上来,其实是有利于统治的,侍讲那么理解,未免有些将这句话‘妖魔化’了。”

    侍讲闻言,不禁微微一笑:“殿下能这么想是大卫之福,只是殿下能这么想,不代表所有人都能这么想,总有一些人能在其中瞧出点‘目无君主’的意思来,所以为了避免麻烦,这样的话即便是有道理,却也还是不的好,毕竟儒家那么多经史典籍就已经让人受用不尽了,不差这一本孟子。”

    卫景晔总算是明白了侍讲的言外之意,孟子的话,他懂,很多大儒也懂,但谁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出来,毕竟谁也不敢保证皇帝能不能接受这样的话,若是遇到仁君,能够接受这样的话,自然皆大欢喜,若是遇到那些不讲道理的君主,搞不好直接就凭着这句话治儒家的罪,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

    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只能舍弃了孟子,毕竟正如侍讲所,儒家经典那么多,即便是少了他一本孟子,也不影响什么。

    卫景晔叹了口气,默默的摸着孟子,心里暗暗发誓道:“委屈你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你重见天日。”

    发誓归发誓,卫景晔却乖乖的不再碰孟子了,转而将目光盯上了荀子,虽然自从那天叶侍读了荀子也支持重农抑商的话以后,他就对荀子的感官不是很好,但是如今大卫以“荀学”治国,他怎么着也得看看才是。

    接下来几天,卫景晔一直捧着荀子不撒,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荀子居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前几天,卫景晔一直想为孟子正名,最根本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孟子,而是孟子中“重农不抑商”的主张,他觉得只要将孟子推广出去,让大家接受了“重农不抑商”的思想,那他再提出发展商业,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当然最后事实证明,想要为孟子正名,其中还牵扯了“民贵君轻”的思想,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的。

    所以,他暂时放弃了孟子,转而去看大卫国推崇的荀子,没想到这一看,却让他看到了转,因为,荀子也是“重农不抑商”的!

    有些人可能会有些奇怪,叶承龙之前明明过荀子支持“重农抑商”,为何轮到卫景晔却觉得荀子“重农不抑商”呢?

    这就要从荀子的主张起了,在对待商业方面,荀子和孟子不谋而合,他们都支持降低商税,即“关市讥而不征”,不过荀子却比孟子多提了一条,就是运用律法对商业活动加以限制,保证正常的商业运行,这是一个很合理提议,其次在商人地位方面,荀子把农工商并列,合称“三技”,并没有高低轻重之分,可见荀子并不支持抑商政策。

    得到这个结论以后,卫景晔很开心,所以当他再一次看到叶承龙的时候,便兴高采烈的捧着书本凑了上去:“叶侍读。”

    叶承龙见是卫景晔,不由得一阵头疼,下意识的端正了一下坐姿,俨然一副准备迎接一场“大战”的架式:“殿下这次又有什么疑问啊?”

    卫景晔举着中的书卷,笑眯眯道:“侍读之前推荐我读荀子,我看了一下,果然受益匪浅。”

    叶承龙一下子来了精神:“哦?殿下可有什么收获?”

    卫景晔笑道:“之前叶侍读荀子主张‘重农抑商’,但我看了以后发现对于商业发展这一方面,荀子的看法和孟子不谋而合,他们其实都是支持商业发展的,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叶侍读会荀子支持‘重农抑商’呢?”

    叶承龙一听,头顿时大了:“殿下已经把这本荀子读完了吗?”

    卫景晔点了点头:“当然。”

    叶承龙道:“既然殿下已经把这本书读完了,怎么没有看到荀子的‘省商贾之数’那句话呢?这句话不是明摆着证明了荀子“抑商”的观点吗?”

    卫景晔眨了眨眼,道:“‘省商贾之数’前面一句话就是“关市讥而不征”,如果荀子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提倡抑商,那他完全没有必要什么‘关市讥而不征’,‘省’只是数量问题,并不代表完全不要,所以我觉得荀子这句话只是限制商人的数量,并不是一定要抑制商业发展,如今大卫国抑制商业发展的行为,完全失了‘省商贾之数’的本意。”

    叶承龙竟有些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就算殿下的有道理,那殿下可知荀子还有一句‘工商众则国贫’的话,这句话不就明摆着商人多了国家就贫困,基于这一点来看,大卫‘抑商’就没有错。”

    卫景晔笑了笑,语出惊人:“叶侍读既然对荀子的话记得这样深刻,怎么不在‘工商众则国贫’这句话之前,还有一句‘士大夫众则国贫’呢?既然叶侍读这么相信这句话,为了公平起见,我们是不是也要抵制“士大夫”才对?”

    大卫国中的士大夫,的不就是世家大族吗?

    叶承龙也是出身世家,听到这句话,眼睛顿时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你”

    卫景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怎么?侍读觉得我的不对吗?”

    叶承龙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不知道这句话算是“童言无忌”还是“早有预谋”,单看卫景晔的年龄,是“童言无忌”也不为过,可是看卫景晔的态度

    ,又似乎格外认真。

    这种情景不由得不让他多想,莫非这其实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叶承龙能想到这一茬,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如今世家大族权力膨胀是不争的事实,莫是教育资源被他们垄断,单看闹“蝗灾”期间世家大族联合抬高“粮价”逼迫皇帝陛下一事,就能猜到皇帝陛下对世家大族十分不满了。

    想到这里,叶承龙不禁汗如雨下,抬高粮价一事,他叶氏族人也有参与,若是皇帝陛下秋后算账追究起来,他势必也逃不掉。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皇帝陛下真的有心收拾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不应该派十一殿下来“打草惊蛇”啊。

    叶承龙越想越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他看了一眼卫景晔,见他一脸坦然,全然没有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的自觉。

    莫非真的是童言无忌?

    不行,不能掉以轻心,还是找人商议一下吧。

    卫景晔自然不知道叶承龙转瞬间就想了这么多,还在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谁知等来等去,只看到叶承龙的汗水越出越多,这倒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当下不由得催促道:“叶侍读在想什么?”

    叶承龙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的对着卫景晔笑了笑:“殿下,恕我才疏学浅,不能继续为您解惑,殿下不如问问别人罢。”

    语毕,他看了看时辰,又道:“殿下,马上就该用早膳了,我去看看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罢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直冲门外而去。

    卫景晔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慢慢的挪回自己的座位,没一会儿早膳送到,卫景晔这才将刚刚的事情暂时放下,拿起筷子,用起餐来。

    沈牧看了一眼门外,见叶侍读迟迟未归,便凑到卫景晔面前问道:“你刚才与叶侍读了什么?我怎么见他一脸紧张的模样?”

    卫景晔也正为这事感到疑惑呢,闻言不由得挠了挠脸颊,想了想,道:“我刚刚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回答不出来,估计是有些羞愧吧。”

    沈牧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问了什么问题,为何叶侍读回答不出来?”

    卫景晔道:“我之前在看荀子的时候,里面有一句是‘士大夫众则国贫,工商众则国贫’

    ,我就问他,既然因为‘工商众则国贫’便实行了‘重农抑商’,那为了公平起见,是不是也要因为‘士大夫众则国贫’这句话去抵制“士大夫”才对,然后叶侍读就回答不上来了。”

    沈牧倒吸一口凉气,一脸震惊的看着卫景晔:“这样的问题你也问的出来?你知不知道你惹了麻烦了!”

    卫景晔不明所以:“我哪里惹了麻烦了,如果他们觉得不对,大可以这句话不对啊,孟子不是了吗,‘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的东西哪里是百分百正确的呢?”

    沈牧还是有些不能理解卫景晔的想法:“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要去问呢?”

    卫景晔道:“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在他们口中的‘圣人’眼中,他们和从事工商的百姓并没有区别,多了就会使国家贫困,如果他们不承认,那就承认圣人这句话是错的就好了,这样父皇也能顺理成章的发展商业了。”

    这是卫景晔与皇帝陛下谈过以后的想法,卫景晔知道,皇帝陛下并不是单纯的觉得发展商业不对,只是觉得发展商业不适合如今的大卫,这不适合有两个原因,第一个便是农业发展的还不够,第二个便是发展商业会触犯到世家大族的利益,不利于他的统治。

    对于农业发展,皇帝陛下其实已经初步认可了他的观点,所以对于如今的皇帝陛下来,最难的便是世家大族对发展商业的态度。

    卫景晔想的很简单,只要逼着这些世家大族承认“抑商”是错误的,那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沈牧听完卫景晔的解释,直觉的以为这件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只是他到底还是孩子,不太明白这个直觉从何而来,故而只能不停的叹息。

    “殿下,你这么实在是太莽撞了,我总觉得不好,真的不好。”

    卫景晔看了他一眼,笑道:“放心,天塌了还有父皇帮我顶着呢,怕什么?”

    然而事实证明,皇帝陛下也有顶不住的时候。

    实在是卫景晔这次惹得乱子太大了,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所有的士族得罪了个精光。

    这事还要从叶承龙离开宫学后起。

    叶承龙越想越觉得卫景晔话中隐含深意,搞不好这是皇帝

    陛下在给他们士族敲警钟,是以,他迅速的就找到了同僚,将自己与卫景晔的对话了一遍。

    末了道:“十一殿下年纪这么,我怎么想都觉得他不可能提得出这样的观点,你们这里面是不是有陛下的意思?”

    同僚们对此也持肯定态度,闻言不禁附和着点了点头道:“我们也觉得这是和陛下脱不了干系,你们想,十一殿下到底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以他的学识,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就对荀子理解的这么透彻呢?这其中必然有人教导他,能够教导十一殿下的人,除了陛下以外,还能有谁?”

    这话一出,众人不禁纷纷点头赞同。

    “你的对,看来这里面果然是陛下的意思。”

    “这么看来,‘童言无忌’是不太可能的了,那么诸位以为,陛下让十一殿下这么,是有什么深意吗?”

    “莫非是因为之前‘蝗灾’期间屯粮一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陛下早就因为这件事对我们心生不满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会,想来这次是想借着十一殿下的口,警告我们。”

    “警告?我看不然,估计陛下是想插商业了。”

    “插商业?內侍监不是一直都有很多产业吗,还有盐铁向来是朝廷专卖,我们可没有插过。”

    “不不不,应该没这么简单,这次可是粮食的问题,我猜想陛下应该是想像‘盐铁’一样,把‘粮食’也列入朝廷专卖。”

    这话一出,众人不禁恍然,他们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必然是为了这个。”

    “粮食买卖可是大头啊,若是交给朝廷,这让我们如何甘心?”

    “交肯定是不能交的,只是到底该如何拒绝,倒是个问题。”

    “我倒是想到一个主意,不如咱们联合上书弹劾十一殿下,看看皇帝陛下到底有多坚持?”

    “这个主意不错,可以一试。”

    “可是到底用什么理由呢?十一殿下的话可是出自荀子,天然的就占着理啊!”

    “既如此,咱们不如顺势而为,既然十一殿下‘士大夫众则国贫’,那咱们就集体请辞,想来陛下应该懂得孰轻孰重。”

    “妙啊!这个主意太妙了。”

    “好,就这

    么办!”

    于是,原本简单的一件事,经过发酵,终于爆发了。

    皇帝陛下刚刚坐上龙椅,便见一人出列道:“陛下,臣自学成以后便入朝为官,十几年来毫无建树,对上不能匡扶陛下,对下不能有益于百姓,臣自觉愧对陛下,特请告老还乡,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陛下一愣,哪里想得到这大早晨的还能有这样的惊喜,他正愁没会收拾他们呢,怎么倒有一个送上门来了,但高兴归高兴,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皇帝陛下轻咳一声,虚抬了一下:“爱卿的哪里话,这么多年,你为了大卫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告老还乡呢?”

    皇帝陛下话音刚落,便见大臣们接二连三的跪倒在地,个个痛哭流涕道:“陛下,臣等愧对皇恩,也想告老还乡。”

    皇帝陛下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诸位都是大卫的肱骨之臣,如今为何都要告老还乡?”

    当下便有人哽咽道:“臣等也想继续为大卫效力,奈何有人却拿着‘士大夫众则国贫’这句话来诘问臣等,臣等不得不告老还乡,以证清白。”

    皇帝陛下一顿,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他不知道的“故事”,他是为什么一大早就有“惊喜”送上门,原来这些人的“告老还乡”不过是一出戏罢了。

    想到这里,皇帝陛下的神色不禁严肃起来:“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如此诘问朕的臣子?”

    众人哭着叩了一个头:“臣等不敢。”

    皇帝陛下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他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高平,眼中询问之意十分明显:是不是晔儿做的?

    高平也是一头雾水,用口型回道:老奴并未听啊!

    皇帝陛下这才转过头看向台阶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众位大臣,道:“到底是谁,爱卿但无妨。”

    才有一人道:“是、是陛下最宠爱的十一殿下!”

    皇帝陛下身子往后一靠,十分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啊,晔儿好端端的待在后宫,怎么有会问你们这样的问题。”

    叶承龙直起身,拱道:“回陛下,日前殿下读了孟子,孟子并未提倡‘重农抑商’,既然

    大卫国以儒治国,为何反倒要‘重农抑商’,微臣便,提出‘重农抑商’观点的乃是荀子,建议殿下去读一读荀子,谁知没过几日,殿下便拿着荀子找到微臣”

    紧接着,叶承龙便将那日与卫景晔对话复述了一遍,这一番对话他早就不知道了多少遍,如今起来自然是驾轻就熟。

    皇帝陛下沉默着听完了叶承龙的叙述,不禁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不过是童言无忌罢了,众位爱卿未免太当真了些。”

    众人一愣:“陛下只是觉得殿下是‘童言无忌’?”

    皇帝陛下点了点头:“孩子读了几天书,便觉得什么都懂了,所以才会抠着字眼诘问老师,晔儿向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孩子,对于他的话,爱卿权当没听到就是了。”

    很明显,皇帝陛下这又是打算浑水摸鱼、蒙混过关了。

    只是这件事对于士族来冲击太大,即便皇帝陛下这么了,在场的众位官员却不打算放过,当即便有人出列道:“陛下,虽童言无忌,但殿下作为皇子,行事话却不能等闲视之,殿下既然能够问出这样的话,明他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若是不借此会好好教导教导,只怕殿下走了弯路。”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便都点头附和,当即便有人提议道:“既然这其中没有陛下的意思,不如唤殿下来到殿前,当众跟我们解释清楚,也好让我们安心。”

    皇帝陛下挑了挑眉,他是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怎么就值当的这么多人告老还乡,原来这些人怀疑这里面有他的授意:“既如此,高平,去唤晔儿过来。”

    此时的卫景晔还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他还在宫学中读书,看到高平过来,不禁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高平看了一眼周围诸位皇子好奇的目光,并未直接明来意,只道:“殿下,陛下有事找您,这才特意让老奴唤您过去。”

    卫景晔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将中书卷一放,乖乖的跟着他走出文渊殿,待周围没有了人,才道:“父皇找我有什么事?”

    高平这才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向他解释了一遍,末了忧心忡忡道:“殿下,陛下,让您当面跟那些大臣解

    释清楚,你快想想等会该如何吧。”

    卫景晔有些不以为然:“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件事啊,叶侍读也太家子气了,自己回答不出来问题,倒学会告状了。”

    高平不禁急道:“哎呦,祖宗喂,您还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大事呢,如今那些大臣可都怀疑这是陛下教您的,以为陛下想要拿他们开刀呢!”

    卫景晔闻言,不禁冷笑道:“我原本只以为他们是题大作,现在看来并不是,他们这是典型的‘做贼心虚’啊。”

    高平一顿,连忙阻止道:“殿下,这样的话等会可不能啊,这件事可大可,您只要好好解释一下,这事也就过去了,可不能因为图一时口快,陷自己于不利。”

    卫景晔眉头紧皱,胡乱的点了点头:“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咱们快走吧。”

    高平一噎,无奈的摇了摇头,带着他来到了紫宸殿。

    卫景晔一踏入紫宸殿,便见大殿中文武百官沉默着跪了一地。

    皇帝陛下见到他,不禁叹了口气,招了招,示意他站到殿前。

    卫景晔依言走了过去。

    皇帝陛下道:“听大臣们,你前日拿荀子中的一句话诘问叶侍读,可有此事?”

    卫景晔道:“没错。”

    皇帝陛下道:“你不要以为读了几本书,就自以为懂了所有的道理,随便拿着一句话去诘问朕的臣子,如今大臣们因为你一句话的缘故,准备集体告老还乡,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卫景晔看了看跪在殿中的诸位大臣,皱了皱眉:“父皇叫我过来只是为了听我一句解释?”

    皇帝陛下道:“并非是朕要听你解释,是朝中大臣们想要听你解释。”

    卫景晔看了看殿前跪着的大臣,道:“既如此,我便解释给你们听。”

    皇帝陛下眉头一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不禁皱眉道:“晔儿,慎言。”

    卫景晔看了皇帝陛下一眼,嘟了嘟嘴,妥协道:“好吧,前日我不过是与叶侍读就荀子的理解上产生了分歧,叶侍读荀子向来推崇‘重农抑商’,而我却觉得荀子是‘重农不抑商’,这才因此争执了起来,到底不过是一时口快,才问出了那句话,并没有别

    的意思。”

    众大臣闻言,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但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那就是——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所以众人沉默了半晌,终于有一人道:“殿下如此,并不足以使我们相信,臣等觉得殿下找叶侍郎争辩,并且有理有据,显然是事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并不是临时起意,况且殿下才读了荀子不过几日,怎么就能对荀子里的话理解的这么透彻,还请殿下解释一下原因。”

    卫景晔不禁皱起眉:“你的意思莫非是怀疑我的智商,荀子一书充其量不过是几万字,莫是几日,我一日就可以读通,你与其问我为何短短几日就能读懂荀子,倒不如问我区区一本荀子,为何我却浪费了好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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