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行医数十载，民间隐有神医之名，无妻无儿，孑然一身，生活既清苦又枯燥。

    观察了这大半个月，程初芍也摸准了这老神医的几分脉，倒跟她想象中的神医差不多，对世上疑难杂症总是有些见猎心喜的，尤其是乳岩这种毛病。

    病如其名，乳岩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指女子胸乳生出肿块，从柔软变得硬邦邦，像岩石一样。这在后世就是乳腺肿瘤，也可能只是严重一点的乳腺结节。

    程初芍没上摸过，自然不敢确定。当然，其他大夫也没有这个待遇，敢上去试探那肿块究竟多大，软硬度如何，等等。

    纵使老神医是神医，男女大防还是要守的。程初芍来之前就跟自己赌了一把，赌老头儿知道这种病，但未必治过几个。即便真治过，他身为男子，也是限制重重，他那不二神针是绝对不可能用到女病患身上的。

    果不其然，她刚提起话头，老头儿眼睛就亮了亮，只是很快掩饰下去。

    程初芍不动声色，不再那夫人如何，只引经据典和老头儿探讨医理，又道自己开了个什么方子。

    老头儿听到最后，撇撇嘴：“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治治头疼脑热的病也就得了。若真是乳岩，光靠这个方子就想治好，做梦！”

    程初芍马上表示自己才疏学浅，顺势请教，若是他会怎么治。

    老头儿拿眼睛白白她，“你这是想让老子被祖师爷的鬼魂逐出师门？”

    程初芍就黯然神伤，转而提起那夫人和夫君鹣鲽情深，育有一子二女，近来正在亲，若是真个不好了，实在是人间憾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云云。

    老头儿不理她，转头翻起招娣给他买的杂书。

    程初芍瞥了眼，顿时把劝人的辞忘了大半。

    “咦，老爷子，你怎么在看话本？您也喜欢看这个？”

    看话本也就算了，他看的居然还是梦生君的闲情传！

    这是梦生君的一系列话本里最特殊、也最得程初芍心意的一本，主角“我”是个大夫，拎着个药箱游历天下，看遍人间丑态，也医治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病症，其中一人的毛病恰好和李郡王妃一模一样！

    因先前在话本中看过，而后她将七个病患的例子都对着医书一一翻查过，验证得知话本著者果然熟知医理，并没有胡编乱写，她也顺学到了些许东西。

    程初芍虽然读了不少药典医书，但也没到滚瓜烂熟那一步。若非这样，她今天赴宴之前毫无准备，乍一见李郡王妃的患处恐怕还要大惊失色，丢一回人呢。

    “也？难道，你丫头片子也看过这个？”老头儿不可思议地抬头，抖了抖那本蓝皮书。

    程初芍不疑有他，点点头：“是啊。先前侍婢替我去书肆买的，虽是偶然得之，不过，里头故事很有些趣味，蕴含了禅道、医理”

    她把闲情传夸了一遍，顺口也夸了梦生君几句。

    “这位先生虽然出产不多，每隔一两年才有新话本问世，不过，每次题材都不雷同，十分新鲜，且不落窠臼，可见是个妙人。不过，许是不喜按着坊间套路写的缘故，他的话本卖得不大好。这本闲情传是去年出的，今年没新书，也不知明年还能不能得见先生大作问世。”

    老头儿脸色变了几变，不知怎的，也没再跟她赌气，而是正正经经提点了几句。

    “你那药方四平八稳，出不了大错，但效果未必能及针灸罢了，且不这个，你那方子不若再添上黄独、夏枯草这两味药。你是女子，既然有心帮她，不若多多利用这个身份做些什么。都对症下药，连患处是个什么情形都不知道，医者如何下药？”

    程初芍心中大喜，努力镇定自若地受教了，又道：“您的很是。我也觉着瘤症须得针灸，不过，我和那妇人并不熟识，不敢贸然提及此事。我心中已经想了两个方案，您老可否帮着斟酌一二？”

    老头儿哪里不知丫头片子故意拿他当免费苦力使唤，可相处这么些时日下来，不该破的规矩被破了，一百鞭也打完了，他就有点自暴自弃了。

    夫妻本是一体，他人在这间院里被这对夫妻好吃好喝养着，他就当这些金玉良言的指点都应在夫妻身上。这么一来，多几句也不能算是坏了第三次规矩，通通都算在第二次里算啦。

    老头儿破罐子破摔地想，等养好伤就滚蛋，走出这间院子后就一笔勾销。

    想通之后，他就勉为其难替程初芍选了个方案，随口提点几句，就做贼心虚地扭头过去看话本了。

    只是，程初芍私下里瞧着，他那一目十行的样子，像是压根没看进去，可过后跟他讨论剧情，他又一一能对得上。

    这日该是宋珩来针灸的日子，故而，程初芍也不急着走，就在这儿等他过来。

    宋珩来后，老头儿照旧洗施针，没有二话。

    但，程初芍发现，今天老头儿扎针的速度比往常慢了点。

    对不懂的人来，依旧是快得目不暇接。但对偷师经验颇丰、又自己练了数月针法的程初芍来，这样的速度其实已经足够被眼睛捕捉到了。

    宋珩也隐隐有些察觉，却没表现出来。

    回去路上，他才饶有兴致提起：“今天跟老爷子了什么？竟能哄得他这般放低身段？”

    程初芍便将今日赴宴见人的事大略了，只是不提贵妇人们的具体病症。

    “许是老爷子见猎心喜，想要助我一臂之力，把那病治好吧。”

    宋珩微微摇头，“老爷子素来不喜官宦士族，既猜出她们身份，恐怕不愿出相助。”

    “那也未必。做大夫的人总是有点追求的，这种疑难杂症可不多见。若能借我之把人治好，他那行医札上又能添一笔经典案例了。”

    程初芍又跟他提起白医师开的古怪方子，“都南疆虫子多，他们那儿的人不仅吃虫，还会捣鼓什么蛊虫。白医师的方子确实有些离经叛道，我倒是好奇他有几分真才实学。若他包藏祸心，那日你不在，他告辞去后倒也没再来纠缠。”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