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甜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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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韶南有些悔不当初。

    早知道羽中君接下来会出事,当时何必假话瞒着魏国公,结果弄得骑虎难下,谎言编起来容易,可若就此蒙混过去,羽中君不是白白消失了么?

    她没有继续上次的辞,再什么做梦梦到的话,而是勇敢地向崔绎望过去,道:“那国公爷能先告诉我,他是谁吗?”

    四目相视,崔绎皱了下眉,仿佛在嫌她僭越,没有话,只盯着她瞧。

    对方位高权重,目光深沉,情绪叵测,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带着沉重的压力,这是燕韶南以往不曾体会过的,但她不想退却,话的语气温柔而坚持:“自从在京里得您关照,摆脱困境,我跟我爹一心想着能为国公爷做点事情,行事不敢俯仰无愧于天地,自问绝不敢有半点损害您利益的地方,在这件事上也是如此,国公爷,您是为了他才来的彰州,他很重要对不对?”

    崔绎嘴角微抽,似是笑了一下:“看来本国公不满足你的好奇心,燕姐是不算实话了。”

    “不敢。”她嘴里着不敢,神情却看不出半点不敢的意思。

    崔绎觉着十分有趣,他原来不知道燕韶南在这些貌似谦卑语句的时候,脸上会是这种犟犟的表情。

    姑娘长得不错,超过了他的期待,难怪跟在她身边的时候,总是能听到不同的人着或直白或委婉称赞她容貌的话,但实话,美人他见得多了,燕韶南并未到叫人一见就难以忘怀的程度,可架不住她同自己有缘啊。

    不清楚为什么,一看到她心里就痒痒的,像有只爪子在挠啊挠,连伤口疼都忘了,忍不住想逗她。

    万不可露出破绽,这丫头可是很聪明的。

    崔绎忍住笑意,板着脸道:“你这哪是不敢的样子。哼,告诉你也无妨,但这是我国公府的秘辛,一旦与闻,再想抽身可就难了。”

    国公府的秘辛!

    果然自己猜得没错,羽中君是国公府的人,是公爷的……堂弟吧?叔叔明显感觉有些老,而且羽中君也从来没有过自己已经娶妻生子之类的话。

    虽然生人离魂已经够玄乎的了,接近鬼神之,但燕韶南的想象力还是受到了限制,没有一丝一毫往羽中君是公爷本人这方面想,叹道:“国公爷的意思是,我现在还可以抽身事外么?”

    “实话告诉你,那是本国公一个亲厚的族弟,出了点意外,魂魄寄于白玉琥中,正在想办法的时候,不料被胡永从国公府中盗出,我不知他怎么与你沟通的,但显然是告诉了你不少隐秘之事,往后你就留在本国公身边吧,如此对大家都好。”

    崔绎太知道燕韶南对这件事的猜测了,之前哪次嘀咕不是给他听的,所以稳占着上风,心下得意:这就是兵法所云知己知彼的益处啊。

    “……”燕韶南自然不可能答应,自己留在这位公爷身边做什么,不会是做丫鬟吧?做他的春秋大梦,不过在拒绝之前,却不妨碍她听一下羽中君的情况:“国公爷,您那族弟现在情况如何,他……还活着么?”

    “大概还喘气吧,我没有收到他出事的报告。”

    燕韶南的眼睛亮了,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犹豫了一下,道:“国公爷,您千万要好好待他,善待他的父母亲人,上回您问我的时候,我心中有所顾忌,没有实话,您那族弟在白玉琥摔碎之后,并没有给我托梦,而是寄居在我的琴中。”

    崔绎不确定这时候自己是否应该配合着露出惊奇之色,想想还是算了,自己这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断了她,道:“是么,坐下慢慢吧。”

    燕韶南谢了座,坐下把羽中君的情况讲了讲,她不愿意将自己和羽中君的美好记忆拿来分享,只重点讲了琴弦中的孤寂和刺客行刺时羽中君预先示警,琴弦断了之后再无声息,其它都三言两语略过。

    讲前者,是为了叫崔绎可怜同情羽中君的遭遇,就算两人曾有不睦,也不要再计较了;讲后者,是为了替羽中君争取功劳,博取公爷的感激之情,反正都是在为羽中君的身后事着想。

    崔绎是何等样人,一听就明白了,燕韶南不惜冒着风险,向自己和盘托出,对待朋友还真是赤诚得可爱。

    就不知她是只对自己如此呢,还是对所有朋友都这般?

    燕韶南讲完,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可崔绎躺在那里不话,闭着眼睛呼吸平静,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不会是真睡了吧?这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唤醒对方么?

    还是请蒋老爷子进来瞧瞧,别出什么意外?

    就在她犹豫的工夫,外边传来了脚步声,跟着蒋老爷子在门口道:“国公爷,粥熬好了。”

    “进来。”

    蒋双崖进门,后面跟了两个提着食盒的厮。

    他们将食盒一层层开,只是喝个粥,碗筷杯盏以及装配菜的碟儿很快摆满了桌子。

    厮拿过一只甜白釉的暗花刻莲碗,心盛了上半碗粥,捧到床头恭声道:“国公爷,厨房现熬的,粥还有些热,您要现在用么?”

    “放那里吧。”

    “是。”

    “给燕姐也盛一碗。”

    “是。”

    厮手脚轻快地盛了碗粥,连着配菜给燕韶南送过来,燕韶南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既是国公爷所赐,不好推辞,连忙欠身接了,又向崔绎恭恭敬敬道过谢,放在了一旁。

    崔绎道:“你们退下吧。”

    三人鱼贯而出,蒋双崖落在最后,回头冲着燕韶南笑笑,带上了房门。

    莲子百合粥的甜香弥漫开来,盖住了原本屋里伤药的味儿,粥熬得晶莹粘稠,配着银制雕花的调羹,素犹积雪的碗……无处不在体现着病床上那人的讲究挑剔,如同年初京里的第一面。

    给这么一岔,崔绎再开口时仿佛忘了刚才的话题,道:“眼看就要过年了,最迟明年二月,本国公要回京复命,燕姐准备一下,到时跟我一起回去。”

    “啊?”燕韶南听到他直接做了决定,差点失手把那个名贵的碗翻了,凭什么啊?

    崔绎悠然道:“吃粥,愣着做什么?其一,刚才也了,你知道的太多了,不可能抽身事外,先在我身边跟着,什么时候我那族弟的事情了结了再,其二,听蒋老爷子,你头脑灵活,有几分聪明才智,你爹那几件案子其实都是你的功劳,既然这样,本国公就破格重用你,帮我把刺客背后的主使之人找出来。”

    燕韶南急问:“不是有张山张大人么?”

    崔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难道不想亲手帮我堂弟讨回公道?”

    若只是查案子,自然没问题,可公爷这要求怪怪的,自己好好一个官宦之女,不明不白跟在他身边,传扬出去得有多么难听。

    “国公爷明鉴,瓜田李下,还是避嫌一点的好,否则怕是会惹得不明真相的人非议,有损国公爷和我爹的清誉。”

    叫人以为我爹是卖女求荣,哼。

    她不用破,崔绎自然明白,呵呵笑了两声:“无知之人的妄议,就好像下雨之前癞蛤/蟆的叫声,永远不会消失,问心无愧就行了,再不过是去京里走一趟,又不用昭告天下,燕姐既然连苍松书院和黑池三岛都去过了,京城和那两个地方比起来,又算得哪门子瓜田李下?”

    “……”他知道的可真多。

    蒋老爷子这个为权贵折腰奴颜婢膝的碎嘴子!

    燕韶南愤愤不平地想。

    刺客的案子内情复杂,可能牵扯朝中的大人物,虽然对于崔绎的邀请有些心动,燕韶南还是毅然决定抵制住诱惑,拒绝对方道:“父亲之前出事,消息已经传回老家去,此次过年他无法回家,我需得代他回去,以安大伯伯母之心。”

    家书已经送回靖西了,燕韶南本来没有回老家的计划,但魏国公步步紧逼,令她萌生了退意,愈发坚定了劝父亲辞官的决心。

    崔绎也意识到逼得太紧了,道:“粥凉了。”

    尊者赐不敢辞,燕韶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多话,拿起银制雕花的调羹,几口便将那碗甜软香滑的粥吃下肚去,放下碗,准备告退。

    崔绎先开口:“还有,再吃一碗。”

    燕韶南疑惑:“您特意点的,不吃了么?”

    “闻着就没有胃口,呆会儿叫他们炖个燕窝。”

    “……”燕韶南不知哪里不痛快,反正是气不顺,愤愤然把粥喝了,一边在心里暗骂着纨绔死膏粱,一边告辞出来,和蒋双崖了个招呼走了。

    蒋双崖赶紧回屋,诧异地瞧见公爷躺在床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这么高兴?您问清楚了?”

    “没,明天再叫了她来接着问,她要回靖西,你可给我看住了,我回京之前,她哪里也不许去。”

    蒋双崖吓了一跳:“您要带燕姐回京啊?”

    “没错。”崔绎开心地道。

    刺客是受了谁人主使他并不十分关心,只是牵绊住燕韶南的借口罢了,等到反旗一举,全天下都是敌人,似这等偷偷摸摸的行止,能成什么大器?

    本来彰州山高皇帝远,借着伤重多留一段时间,正好大有可为,可梁王的大祸已经迫在眉睫了,他不能袖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