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室内静寂, 赵公公不由出声轻唤:“皇上?”
萧弋这才出声,声线冷漠:“让她们进来。”
“是。”
赵公公转身出去,没一会儿的功夫, 就带着两个身上裹着大氅的女子进了门。那两名女子低着头不敢抬, 举止畏缩。
萧弋盯着她们的头发看了一眼, 就移开了目光。
“奴婢见过皇上。”两名女子跪地行礼。
萧弋没出声。
那两名女子似乎就有些害怕了,其中一个更身子抖了抖, 从怀里掉了本册子下来, 发出“哗啦”一声响。那名女子怕极了, 脸色一白,哆哆嗦嗦地弯下腰就要去捡。
萧弋却突地出声断了她的动作:“拿的什么?呈上来。”
女子松了口气, 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她的耳朵甚至烧红了起来。
她心地捡起地上的册子,双手呈上。
赵公公走过去取走, 转身掀起帷帐走到了萧弋的身边,然后将册子递交给了萧弋。
萧弋将册子在腿上摊开, 低头一瞧,上绘数幅男女交欢的图画, 正是宫中一贯使用的避火图。
从前,太后便不动声色地命人在他宫中放置了这样的图册, 萧弋只开来看上一眼,便觉得甚是恶心, 于是纷纷动手焚毁。这还是他头一回, 这样认真仔细、毫不避讳地翻看避火图册。
安静的室内, 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两名宫女听见这样的声音,都紧张又羞涩地缩起了肩膀。
萧弋迟迟没有翻看完,他盯着上面的各色姿势,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只是时间一久,那两名宫女便感觉不到害羞了,只觉得膝盖隐隐发疼,双腿发软,恨不得一头栽下去靠着歇一歇……
很快,她们的脸颊顺着滑下了汗。
而萧弋仍在不紧不慢地翻看。
帷帐内。
萧弋用被子覆盖住的部位,越发精神,丝毫没有要颓下去的意思。
但他始终面色冷淡,只不动声色地翻看着图册,没有表露出半点的焦躁难忍。
终于,他放下了手中的图册,还问赵公公:“宫中便只有这个?”
赵公公先是一愣,但随即他马上道:“回皇上的话,敬事斋备了好几本册子呢。”还有从民间搜罗来的呢。赵公公心道。
“令她二人去取过来。”萧弋道。
赵公公点了头,转身问那两名宫女:“都听见了吗?”
宫女神色怔怔,没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操作。
但她们还是点了头,又乖乖裹紧身上的大氅,跟着赵公公走了出去。
宫女转身回到敬事斋取图册,敬事斋的领事太监冲她们隐晦地笑了笑,随后又取了几本图册交予她们。
两名宫女便红着脸,一人在怀里揣了两本,就这么又往涵春室行去。
萧弋收起了图册,就丢在了枕头之下,随后他便闭眼憩起来。
等到两名宫女又进了门,双手呈上了新的避火图册,萧弋这才睁开了眼,淡淡出声道:“收起来罢。”
赵公公一怔,道:“是。”
萧弋没有再翻看。
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自身的身体状况,他正当年轻气血旺的时候,先前又从未有过纾解。若是当真捧着剩下的避火图册看起来,只怕下身反应该要更为激烈了。
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他。
等到赵公公将图册都收起来放好,那两名宫女这时候便有些蠢蠢欲动了,她们抬手搭在了大氅的领口前,只要抽去上头的丝带,大氅便会自然滑落下来。
但萧弋这时候扫了她们一眼,问:“身上带了什么?”
宫女怔怔道:“图册……”
“还带了什么?”
宫女怔怔地抬起头,心翼翼地望着帷帐的方向:“……奴婢,奴婢没带什么了。”
赵公公明白了萧弋的意思,他一步上前,微微躬腰,从上而下地俯视着她们,嗓音阴沉地道:“二位需要我来动手吗?”
其中一个宫女当即就吓破了胆子,她哆哆嗦嗦地从腰间解下了一个荷包,递交给了赵公公。
旁边那个见她都主动交了,顿时面色惨白,也只好跟着解下了荷包。
赵公公将两个荷包拿到手里,正要送去给皇上,便听得皇上道:“拆开,瞧瞧。”
赵公公便没再往前走,他从宫人的手里接过了一把剪刀,直接将那两个荷包剪碎了。赵公公低头一扫,顿时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道:“皇上,一个里头放的是一撮催情香熏过的干花。一个放的是……得春丹。”
得春丹,得通俗些,便是壮阳药。
宫里此药是有禁制的,每次取用都有数量限制,且还会被记入册中。
那荷包里头却一粒放了那么五六颗。
萧弋淡淡道:“她若贪心些,往里放上十来粒,明日朕便可暴毙而亡了。”
赵公公闻言,吓得一下子跪了下来,道:“呸呸呸,皇上洪福齐天,如今又有杨姑娘带来福运,哪里会……哪里会……”赵公公了两遍,都没能将“暴毙而亡”四字出口。
而跪在塌边的两名宫女已经吓坏了。
宫女脸色惨白,她们如木偶一样手脚发僵,僵直地磕着头,口中求饶道:“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不知晓啊……求皇上饶命……”
“让她们跪到外头去。”萧弋皱眉道。
这二人身上应当也熏了香,香气入鼻,让萧弋觉得难闻作呕。
若是她们在此,他应当睡都是睡不好的。
赵公公点了头,忙命人将她们拽拉了出去。
室内转眼又恢复了宁静。
萧弋起身沐了个浴。
宫女从旁伺候,等瞥见皇上下身的时候,不自觉地便红了脸。
只是前头敬事斋送来的宫女都没能讨得了好,她们再有想法,也都只得按回到心底里去。
等到沐浴后,萧弋方才又重新躺下去。
他一向警觉、少眠,今日躺下后,倒是又接着熟睡了过去。
后半夜,萧弋又做了个梦。
这回的梦里,他包裹着杨幺儿的手,杨幺儿端坐在他的腿上,身体紧绷、似是紧张极了。他一低头,便能埋首在她的脖颈间。
但他没有低头,他就只是带动着她,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字。
到了后头,已经密密麻麻上书“萧弋”、“幺儿”……
部分墨迹晕开。
将名字沾连到了一处,像是一笔写出来的似的。
……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
萧弋缓慢地眨了下眼,才确认自己从梦中醒过来了。
他缓缓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张开、微曲,仿佛只要想去抓,那就什么都能被他所抓住……
从纳彩宴过后,再递到杨宅的拜帖与请帖便多了起来。
其中就不乏孟家、钧定侯府家的,只不过都是以当家夫人的名头写出去的。而不是辈们的名义。
杨幺儿起床用了饭,坐在桌案前写字,刘嬷嬷就坐在那里慢慢分帖子,将有用的捡出来,无用的便丢出去。
刘嬷嬷不知不觉分了足足一个时辰,莲桂便来接替了她。
她起身走到了杨幺儿近前,低声问:“姑娘要用些茶点吗?”话一出,刘嬷嬷才发觉杨姑娘坐在那儿,竟是呆坐着呢,手里的笔都搁下了。
刘嬷嬷心头咯噔一下,忙问:“姑娘怎么发起呆了?可是昨日做了噩梦了?”
杨幺儿犹豫着点了下头,缓缓道:“做梦,吃我。”
刘嬷嬷微微傻眼:“姑娘梦见有人吃你?”
杨幺儿又点点头,竟是难得叹了口气,一时间刘嬷嬷倒也顾不上其它了,她转忧为喜,道:“姑娘从前连叹气都不叹,如今倒是学会这个了……”
杨幺儿茫然地盯着她,并不知晓叹个气有什么了不得的。
杨幺儿自己是没有知觉的。
她并不知晓,从前她对外界的一切感知迟钝,好与坏,都不会表达。如今有了喜,也有了担忧,这才明她对外界的感知正在渐渐变得深起来。
刘嬷嬷脸上笑容浮现,她道:“姑娘先用茶点吧,一边吃,姑娘再一边与老奴,都梦见什么了。”
杨幺儿正要点头,管家来到了门外,神色惶恐地道:“杨姑娘,嬷嬷,宫里头来了位姑姑,是给姑娘送了些东西来。”
刘嬷嬷直起腰,道:“让她过来罢。”
“是。”
没一会儿,一个宫女跟随那管家一块儿,领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进了门。
那女子朝杨幺儿的方向屈了屈身。
刘嬷嬷盯着她道:“从前怎么不曾见过你?”
那女子笑道:“嬷嬷没见过我,我却是见过嬷嬷许多回的。我是在敬事斋办事,今日奉命前来,为姑娘送东西。”
着,那女子双手呈上一个匣子。
刘嬷嬷接了过去,掂量一下,然后才递交给了杨幺儿。
杨幺儿好奇地盯着看了看,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刘嬷嬷便将匣子在她面前放下了。
杨幺儿这才伸出指尖尖,拨开了外头堪堪挂着并未锁住的锁,那锁啪嗒掉了下来,杨幺儿掀开盖子一瞧,便见里头放着如书一样的册子,还有两个荷包……
杨幺儿没有碰荷包。
因为她腰间挂着更好看的,自然便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她只翻开了册子,手指拨一拨翻页……
转瞬间,杨幺儿便微微瞪大了眼。
有趣的画。
杨幺儿想着,拿手指头戳了戳上头的画。
这样的,她从前没有见过呐。
刘嬷嬷转头一瞧,观音坐莲。
顿时老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