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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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幺儿究竟有没有瞧见那瓶子里的花儿, 萧弋是不知道了。

    赵公公站在珠帘外,低声道:“皇上,那边传了信儿来。”

    萧弋抽出一张帕子扔到杨幺儿面前的桌案上:“……待会儿再磕着头,就绑在头上?嗯?”

    罢,他方才转身出去了。

    杨幺儿抓起那张帕子,捏了捏。

    春纱生怕她真绑到头上, 忙道:“娘娘,帕子太薄了,垫不住的。”

    杨幺儿忙将帕子叠好放到一边,道:“不困了, 不困了。”

    赵公公似是引了什么人进门,外头隐约响起了话的声音, 极低又极细, 还微微颤抖着。

    是女子的声音。

    杨幺儿倒是丝毫没留心。

    左右不是先前那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了, 她便能认真盯着书往下看了, 也不管看不看得明白, 总归是能背下两句的。

    倒是春纱暗暗拧眉,对外头话的女声极为在意。

    她知晓娘娘是个天真烂漫的, 对这些事不上心,也不大明白。便须得她仔细留意着才是。

    于是杨幺儿正仔细背书的时候, 春纱便悄悄挪动了位置,挪到了珠帘后头去。

    她艰难地透过层叠的纱帐与珠帘, 朝外看去, 隐约窥见了外头那人的身形。

    窈窕婀娜。

    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 只是个头稍矮,不过倒是显得娇玲珑,当是男子最喜好的那一类女子。

    春纱不由屏住气,看得更仔细了。

    莲桂便面带微笑,从后头看春纱在那儿艰难地“偷窥”。

    这样盯了一会儿,连耳朵都恨不得竖起来,春纱总算知晓外头的人是谁了。

    ……是李妧,李家那位名满京城的四姑娘。

    她曾听过不少有关这位四姑娘的传言,大都是夸赞之言。

    而她早先也曾见过一面这位四姑娘,仅那一面,她见着了这位李四姑娘是如何发永安宫大宫女的。那时,她便觉得这位李四姑娘不是好相与的。

    她乃是外臣之女。

    突然间进了宫里来,还面见皇上,身边又并无别的长辈亲眷陪同……

    春纱心底“咯噔”一下,顿时起了警觉心。

    而外间。

    李妧虽是立在那里,但她却觉得自己像是跪着。

    她开始还能镇定自若地话,而在这里待得越久,她的声音就越带上了颤抖的味道。她不敢看桌案后的皇上,便刻意别开了自己的目光。

    于是这时候,她注意到了那层叠的纱帐珠帘,将里间掩盖得让人瞧不清里头的景象。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从那帘帐后传出,让李妧不自觉地了个寒噤。

    里头是什么?

    不,里头是谁?

    难不成还是上回那个宫女?

    李妧盯着帘帐的动作着实过于明显,萧弋便开了口:“李四姑娘对帘帐后的景象很好奇?”

    李妧忙低下了头:“臣女不敢,是臣女无状,冒犯了。”

    萧弋难得不生气,他淡淡道:“你想知道也无妨……你先前犯下错,还不曾同她道歉呢。”

    李妧心尖一颤,登时明白过来……原来,原来里头是那位杨姑娘。她抿了下唇,攥紧了手指。难道帝后新婚,便恩爱至此吗?这样的时候,皇上都要将人带在身边?

    李妧在闲云楼的时候,还冲杨幺儿下了跪,便算作是致过歉意了。

    但这会儿她却不敢与皇上争辩,她压下心底那点妒忌,忙躬身道:“臣女这便去向娘娘请罪。”

    萧弋一手捏着李妧呈上来的书信,凑近了蜡烛,火苗飞窜,舔舐了纸张。他一边不紧不慢地焚毁,一边方才道:“赵敬,领她去。”

    赵公公躬身应了。

    李妧面皮有些发烧。

    先前在闲云楼那一回,便已经是她将脸皮撕个干净,方才狠下心来道的歉,这一回,满屋子的宫人,外头还坐着一个皇上……

    赵公公上前,起帘子,低声道:“娘娘,有个姑娘要向您请罪呢。”

    杨幺儿却连头也没抬。

    她盯着书本,像是恨不得将自己都塞进去,这样便能记得住了。

    赵公公便又唤了一声:“娘娘……”

    杨幺儿依旧没动。

    春纱等人也没有出声去叫杨幺儿。

    她这会儿正看李妧不顺眼呢,又哪里肯为她搅了娘娘读书呢。

    赵公公便回转身来,道:“娘娘正看书呢,不喜人搅。”

    李妧自己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设,这会儿听见赵公公,娘娘正看书没空搭理她呢,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到底是不同的……

    李妧咬了咬唇,低声道:“不敢叨扰娘娘,改日若有机会,再来向娘娘问安。”

    赵公公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领着她回去了。

    只是回去后,皇上也没有与她多什么。不多时,便有个宫女来引她出宫。

    李妧忍不住道了一声:“皇上,柳家……”

    萧弋抬眼,只瞥了她一眼,李妧便闭了嘴,哪里还敢同他讨价还价。

    等李妧走后。

    春纱便无端焦灼了起来,她双手交握,立在杨幺儿的身边,成了个桩子。

    萧弋批了会儿折子,不知不觉,天色便晚了下来。

    萧弋忙起来时,素来是不记得吃些东西的,不过今儿好歹多了两块金丝糕。等他将剩下两块吃个干净,萧弋一瞧,外头天色都暗了。

    “皇后呢?”

    赵公公面上似有无奈之色,他道:“娘娘正专心读书呢,方才谁去唤都不理。”

    萧弋抬手揉了揉额角。

    他也觉得今个儿太投入了些,不仅忘记了吃食,连时辰都忘了。

    他起身入到里间,果然便见杨幺儿仍在读书。

    只或许是累了,她便不知不觉趴到了桌案上。萧弋已有一番心得,能极快地将杨幺儿唤过神儿来。

    他走到近前,一只手勾走她的书,一只手便捞住了她的腰。

    杨幺儿迷迷茫茫地抬起眼,萧弋一瞧,她眼圈儿都看红了,大抵是少有盯着书看上这样久的时候。

    萧弋便将人抱到了腿上,抬手捂住了她的眼。

    初时他的手是较凉的,但捂了一会儿,她的眼眶热了起来,他的手掌倒也热了起来。

    杨幺儿看得昏了头,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问:“天黑了?”

    萧弋揉了揉她的眼眶,放开手来,道:“哪儿黑了?”

    杨幺儿攀住了他的手,提拎着他的手指掰扯了两下,这才松了口气:“没黑呀。”

    “饿不饿?”萧弋问。

    不问便罢了,这一问,自然就勾起了杨幺儿的痛处。

    她的金丝糕呢……

    “金丝糕……”她开了口。

    萧弋道:“朕都吃了。”

    杨幺儿的睫毛颤了颤。都……吃……了……

    “味道极好。”萧弋又道。

    夸她带来的金丝糕味道好,她应当会高兴罢?

    杨幺儿已经饿得不想听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皮:“用饭,再背书。”

    “好。”萧弋松开手,让她从自己的膝上下去,然后两人这才去用了饭。

    幸而晚膳是极为美味的,杨幺儿吃完便不记得那劳什子金丝糕了。

    萧弋仍有政务要处理,便在坤宁宫里设下的那张桌案前,接着翻看书籍,时而又翻动奏折。

    杨幺儿坐在与他相隔不远的梳妆镜前,一个宫女正欲为她拆了发髻,这时候春纱却神神秘秘地低下头来,揪着杨幺儿的袖口,低声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幺儿便转头盯住了她,意思是等着她往下。

    春纱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娘娘,如今您与皇上方才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蜜里调油为何意?

    不懂。

    杨幺儿暗暗道,要记下来,好问皇上。

    春纱又道:“可这往后宫里难免要进新人的,尤其如李妧之流,若是进宫,娘娘性情单纯,那时娘娘又该如何呢?”

    杨幺儿便学着她那句话反问:“该如何?”

    春纱见她主动问了,心底松了好大一口气,她忙道:“您得与皇上更亲近些。世人都道,为国母应当庄重自持。尽都是胡话。若是没了皇上的宠爱,日后的日子才叫难过呢。”

    “亲近?”杨幺儿挑了个重点词出来。

    春纱几乎凑到了她的耳朵边,只听得春纱道:“您要懂得同皇上撒娇。”

    “撒娇?”

    “譬如……同皇上些好话听。”

    “唔。”

    “您也要懂得些情趣。”

    “情趣?”

    “譬如……”春纱话没完便红了脸,她道:“您……您穿上一身更薄些的衣裳……”

    杨幺儿是个好学的,她便问:“哪里有?”

    春纱悄悄去取了一件来,那是寻常衣裳外头的罩衣,薄薄一层,纱状。

    杨幺儿便收下了,还压在了枕头底下,见春纱满面担忧,她想了想,道:“一定记得。”

    她一定会记得的。

    春纱点点头,松了口气。

    等到萧弋忙完手边的事,他起身走动了几步,问赵公公:“什么时辰了?”

    赵公公答:“亥时了。”

    已是亥时,杨幺儿多半已经睡下,今日倒也抽不了她背书了。

    萧弋面色放松下来,缓缓转身朝寝殿的方向走。

    待入到寝殿内,他便瞧见一道人影坐在帐子里,似是困了,身形都摇晃起来,却还强自忍着没有倒下去。

    萧弋起帷帐,走近床榻。

    便见杨幺儿只着肚兜,外头薄薄披了一层纱,露出一截儿雪白的手臂。旁人若是这样穿,难免显得轻佻。

    但她却全然不是这般。

    萧弋呼吸一沉。

    走上前去。

    他盯着她的目光已经渐次灼热起来。

    杨幺儿却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撒娇?

    好听的?

    什么样叫好听的?

    “皇上……”她的唇轻启:“讲故事吗?皇上的故事,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