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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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珂站在门口, 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一时什么也没听到,没听到他就更着急,举起手来想要敲门。

    这要是放在从前,他早不管不顾冲进去了,可现在毕竟被方既明带在身边,关在山里调-教了这么多天, 读的书挨的骂也不是一点作用没有,他的脾气和耐心可比以前好多了。

    即便现在他和方既明的关系不同了,那也不能没凭没据就无理取闹啊。

    但陈珂也没心思回房间去读书了,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方既明周末的时候都是陪着他一起做功课或者在附近玩儿的,上周末他们还在山上摘果子,去湖边钓鱼, 现在突然无缘无故带回来一个外人,完全不理他了, 到底是为什么?

    不会是因为方既明对他失去耐心了吧?更确切的,对他不能配合床上运动不满意了?

    陈珂本来就在为这件事心烦,这会儿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理智上他知道方既明不是那样的人, 但就是忍不住往那方面乱想,眼前闪过的全是他和方既明夜半纠缠的画面,方既明每次从十分渴望到最后有点失望,他体会的到。

    这时房门里再次传来谈笑声, 陈珂隐约听见他们在——

    “Michael,你最近好像都很忙,很久没找我了,我很惦念你……”

    “最近是有点忙,但我可没忘了你……Kenny,这次请你过来叙叙旧,顺便请你帮忙……”

    陈珂知道Michael是方既明的英文名,那这位不速之客肯定就是Kenny了。

    这么两句话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这男的都直接叫方既明的英文名了,那关系显然很亲密……陈珂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下楼,他听不下去了,万一再听见点别的,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时冲动,踹门进去。

    下楼一直冲到厨房,马瑞琳正在准备午餐,见他进来,就顺手切了一盘西红柿,撒了点白糖递给他吃。

    陈珂现在已经可以和马瑞琳进行简单的日常交流,他们相处得不错,毕竟白天方既明不在,房子里只有马瑞琳一个会话的人,陈珂想要不被憋死,就必须要学点英语和她聊天。

    “那个人是谁啊?”陈珂一边吃零食,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马瑞琳简洁地回答:“教练。老朋友。”

    老朋友……陈珂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方先生他……之前有……那个,情人吗?”

    马瑞琳停下手中切菜的动作,看了看陈珂,摇了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是没有,不知道,还是不能?

    陈珂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来势汹汹的烦躁和恼火,有个来历不明的人跑到家里来,跟他男朋友举止亲密,就好像要抢走他的东西一样。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莫名的嫉妒还有近乎疯狂荒谬的占有欲像野火一样烧遍全身,让他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到底有没有?”陈珂急切地追问。

    “以前的事,”马瑞琳柔声,“和你没有关系。”

    这句话本来是安慰,可这时听到陈珂耳朵里反而火上浇油,他和马瑞琳的英语交流本来就是你猜我我猜你,有时难免一字之差,最后意思就差之千里,再加上陈珂的潜意识倾向作祟,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现在楼上那个Kenny和方既明的关系不一般,最起码以前肯定有点什么。现在又到家里来,这是跟他示威吗?

    陈珂放下盘子,转身就出了厨房,大步跨上台阶,一路冲到三楼健身房,他咽不下这口闷气,必须要问个清楚,宣示一下自己的所有权,要是他误会了,大不了道个歉,反正不能再容忍方既明跟一个暧昧对象,在他眼皮底下关起门来你来我往。

    私教健身啊,少不了肢体接触,陈珂想想那个你摸我我摸你的画面,就是一阵气血翻腾,恨不能马上冲进去把Kenny翻在地。

    他这次再没犹豫,举手就要敲门,结果他刚用力敲下,门应声开了,陈珂随着惯性一个趔趄,差点没栽进方既明怀里。

    “你干什么?”方既明扶了陈珂一把,皱眉问道。

    “我……”陈珂挣脱方既明的手站稳,这一惊吓让他把准备好的质问台词都忘了。

    “正要找你。”方既明一笑,指着站在他旁边的男人介绍,“这位是Kenny老师,我的朋友和健身教练,很多年前我们在美国就认识了……以后这也是你的教练,你的胳膊已经完全恢复了,后面要开始系统的健身课……Kenny 老师一周会来三次,从明天正式开始,你跟着他好好学……”

    陈珂本来一脸不忿,正梗着脖子看着Kenny,眼神里大写着“样儿,就凭你,敢跟我抢男人”这种狗血潜台词,此时一听这话瞬间萎了,满脸阴险变成了茫然。

    什么?这是给我找的健身教练?

    陈珂仿佛吞了个大鸡蛋,噎得他差点翻白眼,微张着嘴不出话来。

    “这就是你的新学生陈珂……”方既明望向Kenny,继续介绍,“陈珂,你发什么呆?过来问老师好啊。”

    Kenny已经朝他伸出手,笑得真诚爽朗,陈珂这才生生把那鸡蛋咽了下去,悻悻地伸出手,低声:“老师好。”

    “你好,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帅。”Kenny朝陈珂眨了眨眼睛,又戏谑地看了看方既明,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终于见到了你的他,不错很不错”。

    陈珂:“……”

    “Kenny一起吃午饭吧?”方既明做了个请的手势,带领Kenny往楼下走,陈珂跟在他们身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不了,我约了女朋友出去玩。”Kenny,“我明天下午会准时过来。”

    陈珂低着头一直跟着方既明送Kenny到庭院里的停车位,才终于把这误会全都想清楚,把所有平白产生的负面情绪都消化完。

    陈珂跟着方既明冲Kenny挥手道别,看着他的车缓缓驶出大门。

    大门关上的瞬间,陈珂忽然转身抱住了方既明,双手环着他的腰和他不留一点缝隙地紧密贴合,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恨不得与他血肉相融,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有人来诱惑他,抢走他了,这种感觉陈珂从来没有过,方既明是他的,必须是他一个人的。

    “你怎么了?”方既明察觉到陈珂的反常,他敏锐地意识到了原因。

    陈珂仰头看着他,眼神中有些惶惑和委屈:“我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没来由的想东想西,会那么在乎他的过去,他身边的所有人,会这样患得患失。”

    方既明笑了笑,搂着他的肩膀往回走:“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以为你和那个Kenny……”陈珂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我刚才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以前看见你和前任的照片,看见凌一刻不离地跟在你身边,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可是这次那种愤怒和嫉恨更强烈,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逻辑,就是看见你跟他有有笑,他还碰你,我就觉得生气,就想冲进去跟他一架……”

    方既明带着陈珂站在了门廊下,他搂着男孩儿的肩膀,侧身低头专注地看着他:“陈珂,我觉得你值得表扬。”

    “嗯?”陈珂仰头,对上方既明的目光,现在他的眼中没有情-事纠缠时那种锐利危险的征服欲,也没有平素盯着他学习时那种恨铁不成钢的严厉,而是有种淡淡的温暖和欣慰,像冬天的太阳。

    “你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这样直接地跟我出来,而不是闷在心里任由它们发酵腐败,滋生出其他恶果来,这样很好,我觉得你信任我,我很高兴,我一直很欣赏你这样直白坦荡的个性,以后我们之间,也要这样有什么什么。好吗?”

    陈珂点头,他觉得自己忽上忽下飞了大半天的一颗心,终于缓缓归了位。

    “另外,你会在乎我的过去,会在乎我和身边的人亲密接触,这些都很正常,爱情本来就是排他的,有独占欲的。你刚刚很生气,但并没有很冲动地去做任性的事情。你的进步很大嘛,少年。”方既明含笑看着陈珂,吻了吻他额头,“给你个奖励。”

    “表扬完了,”方既明放开陈珂,收敛起温软的笑意,重新变得严肃认真起来:“那么问题就来了,昨天我问你看完《白玉坛》那本书后有什么感想,你跟我觉得书里的人都有病,今天你又看了一遍那本书,你现在有什么感想?”

    陈珂没想到方既明的话题转换得这么快,他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下意识照本宣科,把用来参考的文学评论背了出来:“这本以女主人公二凤的命运为线索,揭示了封建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摧残……用生动的笔触还原了上世纪30年代中国乡村的风貌以及贫苦农民的生活以及欲望……”

    方既明断了他背书,:“昨天你还觉得这本书的主人公是顾喜,你就对这个人物自己的想法就好,你觉得他怎么有病?”

    陈珂冲口而出:“他少年时暗恋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姑姑,还产生了很多病态的臆想,后来被当做采集精-血的童男子关在孙家的碉楼里,和姑姑二凤通-奸,想要带她走,可二凤已经变了,她不想离开富贵的孙家,顾喜自己跑了去当土匪,对二凤因爱生恨,借着瘟疫的名义,编造谣言杀回孙家去报仇,血腥屠杀了孙家全家,最后把二凤头上的梅花印生生剜下来,刻上自己的名字……这还不是有病?”

    “那你现在能理解他这种‘病’吗?他为什么要怎么做?”方既明问,“如果让你去演顾喜,你觉得你需要准备那些情感去塑造这个人物?”

    陈珂看着方既明,本来到了嘴边的肤浅回答被他咽了回去,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方既明现在问他关于《白玉坛》的问题,他想起自己刚刚差点失控的,完全不讲道理的愤怒和嫉妒,那种前所未有汹涌澎湃的占有欲,忽然就有点理解顾喜这个人了。

    “走,我们回去好好聊聊这本书和这个人,”方既明环着陈珂往屋子里走,“你记得吧?我教过你‘情感记忆’对表演的重要性,所有你感受过的情绪都要好好体会,牢牢记住,这些都是一个演员的宝贵素材,不定什么时候就用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