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明当天下班的时间不早了, 他最近很忙，已经制作完成的《白玉坛》入围了世界范围内极有影响力的“洛杉矶电影节”展映，很有可能在“最佳外语片”和“最佳导演”这两个奖项上脱颖而出，陈珂也有一点点希望依靠这部电影冲击一下“最佳新人演员”。

    一周后方既明要带着主要团队成员去美国，现在各项筹备工作正在紧张开展。

    方既明结束繁忙的一天，回到陈珂的公寓，很意外地发现陈珂在给他包饺子。

    陈珂从到大有他母亲无微不至照顾, 方既明知道他不太会做饭，第一次给他做饭居然挑战了这么高难度的操作，方既明觉得这有些不同寻常。

    他从厨房门口转了一圈, 陈珂忙得团团转，只用沾满面粉的手给他飞了个吻，就顾不上搭理他了，方既明备受冷落, 自己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想起还有账要找陈珂算, 冲厨房喊道：“陈珂，你先过来，我有话问你。”

    伴随着一声锅铲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手忙脚乱的陈珂大声喊了回来：“等一下！别叫我！还有什么事比吃饭更重要吗？”

    方既明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好到厨房去帮忙。

    “就你这水平？还包饺子？”方既明嫌弃地看了陈珂一眼，又看看盆里黑乎乎的一坨，“这是什么？”

    “这是茄子猪肉馅啊，”陈珂眉飞色舞地, “你们北方人不是有事没事就喜欢吃饺子吗？我不怕麻烦。我跟着网上的菜谱一点一点学的。”

    方既明：“……”谁告诉你所有北方人有事没事吃饺子的？

    陈珂拿着买来的饺子皮，用勺子挖了一大勺完全看不出原料的黑泥似的饺子馅，往面皮上按了按，包起来的时候挤出了馅料里的水分，把面皮弄成了软软的一坨，手指上也沾满了油乎乎的汤汁。

    “唉……”陈珂叹了一口气，显然不知道该拿那个包不起来的饺子怎么办了。

    陈珂平常做事干净利落，少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候，方既明看着他这笨拙又可爱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他情不自禁，从背后紧贴陈珂的身体，双手从他双臂下探出，接过那黏成一团的饺子在干面粉里滚了滚，三两下重新捏成规整的形状，放在了一边，随后又拿过一个饺子皮，给陈珂做了个示范：“这样，懂了吗？你这个馅儿水分没沥干，包的时候先在盆边上压一下……”

    “哦，”陈珂转头蹭了一下方既明的脸颊，充满崇拜地：“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方既明哼笑一声，掀起陈珂的衣服下摆，手探上去一直到捏住他胸前的凸起，一边揉搓一边问：“别给我灌迷魂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今天亲自下厨包饺子，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

    “没有。”陈珂被这么一刺激，呼吸瞬间紊乱，但他还是一口否认。

    “真没有？最近有个叫刘彦的导演电话到公司问你的档期……”方既明把陈珂紧紧按在料理台上，手指用力一夹，“路子挺野啊，宝贝，我都不知道你人脉这么广了……”

    陈珂觉得胸前传来一阵酥麻，又痛又痒，他惊呼了一声，差点瘫软下去，不得不如实招来：“那个刘导是对我挺感兴趣的，联系我几次了，我这不是今天就算跟你汇报吗？……放开，老师，我还要干活儿。”

    “放开你？”方既明俯身压住陈珂，手上更加肆无忌惮，逼得陈珂双腿颤抖，同时拼命仰起头，避免沾上桌案上乱七八糟的面粉，“你越过我，越过公司，自己去联系剧组，我放开你你是不是要上天啊？”

    “我没有！”陈珂被方既明这种半真半假的“刑讯逼供”惹得浑身冒火，耳朵尖都被烧得通红，他飞快地用两句话解释了那天意外试戏被刘导注意到的经过，隔着衣服抓住方既明越来越过分的手，委屈地，“真的是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方既明终于放开陈珂，帮他整了整拉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随后站到他旁边，若无其事地洗了洗手，重新开始包饺子了。

    陈珂满脸通红，看着这个瞬间从衣冠禽兽恢复成正人君子的人：“我是算今天就跟你的，但是包饺子跟这件事没有关系，我就是想给你做一次饭而已。”

    方既明转头看他，眼睛里有隐约的笑意：“生气了？好了好了，是我误会你了，解释清楚就行了，我给你道歉。”

    陈珂学着他的样子包了一个看得出形状的饺子，嘴里嘟囔道：“你总是这样逗我，逗完我又哄我，可我又不是孩了。”

    方既明轻笑：“是是是，你不是孩，你有主意，你自己的想法吧。你是不是对《海中城》这部剧有兴趣？”

    陈珂脱口而出：“是。”

    方既明停下手里的动作，端着个包了一半的饺子，认真看着他：“给我理由。”

    陈珂似乎是认真思考过，他很快回答：“第一，现在公司给我接的那部商业电影，我的戏份并不是很多，一个多月之后等《海中城》开机的时候，我正好有档期了，我不想闲着，多做一些工作能给我自己，给公司多赚一些钱；第二，《海中城》是个大IP，从网文时期就有很多粉丝，这部剧还没开拍就有很高的关注度了，而且投资巨大，团队靠谱，质量有保障，肯定是精品大剧……如果我能参演的话……”

    方既明摇摇手指断他：“别这些虚的，我要知道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了解陈珂，刚才男孩儿的那两点，一点为利，一点为名，可名利对于陈珂反而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许重要，但没有重要到他和自己据理力争的地步。

    陈珂眨了两下眼睛，喉结上下滚了滚：“我上学的时候就看过原著，我是书粉，我喜欢这个故事……”

    方既明放下勺子和饺子，拍了拍手，猛地搂着陈珂的腰把他拉近自己，陈珂猝不及防被他一拽，手心里的面粉飞起来，沾了自己一脸。

    “干什么？！”陈珂惊叫道。

    “实话。”方既明近距离盯着陈珂的眼睛，像是要透过那黑亮的瞳仁看进脑子里，“之前确实过不让你演电视剧，但你要是出让我信服的理由，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陈珂有些窘迫，破釜沉舟地：“我妈想看我演电视剧，电视剧国民度高。这部大剧绝对有最好的播出平台，一线卫视加大视频网站，到时候随便开电视、电脑都是我的脸，她多骄傲啊……”

    方既明脸上依然是一贯温润中透着强势的神情，可心里却被实实在在有所触动，原来是这个原因吗？还一直不这是怕我笑话他？

    方既明依然抱着陈珂，语气柔和了一些：“就算是这样，第四季度公司也会有大剧开拍，不用去别家凑热闹。”

    陈珂却急道：“不行……”

    方既明皱起眉：“为什么？还有什么原因？”

    陈珂顿了顿，支吾道：“……没有了。”

    方既明微眯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白原求你的吧？”

    “……”陈珂默认了。

    “他想借刀杀人，利用你压邓哲你看不出来？”

    “……”陈珂从方既明怀抱里挣脱出来，“别那么难听，他是摆明了跟我的，而且这事对我没有任何坏处，怎么算是‘利用’？我只是顺便帮他一个忙而已，而且我也很讨厌邓哲啊。”

    方既明含糊地哼了一声，低头去包饺子了。

    包了五六个，方既明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带着深思熟虑之后的妥协意味：“下周要启程去美国了，你的英语练的怎么样了？让你上的口语课好好上了没有？”

    陈珂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转到这里了，顿时“啊”了一声：“上了……三，两次吧。”

    “三天之内，你准备一份获奖感言还有一份常见专访问题的答案，我检查的时候，你演讲出来，如果通过了，我就让你的工作室去接洽刘彦导演和寰宇，详细谈《海中城》的合作。怎么样？”

    “获奖感言？”陈珂睁大了眼睛，“那可是电影界的‘世界杯’，我根本就是去陪跑的，我肯定获不了奖啊，所有人都知道……我准备那个干什么？”

    方既明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陈珂吞了一记口水，又一次屈服于方式暴-政，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嗯。”

    ……

    为了争取《海中城》的机会，为了通过方老师的演讲考试，陈珂不得不做足功课，先把历届“洛杉矶电影节”的主题、特色、获奖作品、获奖电影人的获奖感言和访谈全都过了一遍，把常见问题筛选出来，然后仔细研究这一届电影节的情况，找了一个融汇贯通电影节和《白玉坛》这部电影共同精神的切入点，用中文洋洋洒洒写了篇千字论文和问答集锦。

    他拿着这两份材料去找了口语老师，跟着老师一个字一个词地翻译出来，然后让老师一点点教他念，足足学了一天半夜，才算勉强能念完。

    死线在即，陈珂急得脑袋冒烟，只好让老师把材料录成音频，他窝在家里对着演讲稿反复听，吃饭睡觉走路发呆，一刻都不敢落下，耳机一直塞在耳朵里，摘下来的时候耳朵生疼，耳膜一直在嗡嗡响，眼前全是满天飞的英语单词，陈珂恨不得把那些字母从天上拽下来硬塞进脑子里。

    第三天晚上，方既明来检查作业的时候，陈珂正戴着耳机，窝在沙发上盹，嘴里还念念有词：“It’s my honor to attend this graing……”

    方既明无声地笑了，轻轻走到陈珂身边坐下。

    沙发的震动让陈珂猛地惊醒，他坐起来，迷迷糊糊地看着方既明：“老师？检查作业的时间到了？”

    方既明毫不嫌弃地用指肚抹掉陈珂嘴唇边挂着的一丝口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你就是洛杉矶电影节金贝奖的最佳新人演员获奖者，你要上台发表演讲了。不仅仅是坐在台下的我，还有你的母亲、亲人、朋友、敌人，亿万观众、无数电影人，都在看着你，等着你开口话。”

    陈珂感觉到方既明把他往前推了一下，他瞬间就紧张起来，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客厅中央。

    他抬起头，看着方既明的眼睛，那双永远藏着无数层感情的眼睛此刻正闪耀着光芒，那是希望，信任和骄傲凝聚起的光亮，好像他此刻真的站在了那个艺术的圣殿，万众瞩目，受人敬仰。

    “这……真的有用吗？”陈珂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最后看了一眼演讲稿，然后把那张纸扔在一边，长长呼了一口气。

    方既明坐正，冲他微微一笑：“总会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