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吴存芳
一时间长君对这个李家四公子的好感度降到了最低。
但又不得不停下脚步,抬眸去看俞悦。迎着光,俞悦脸上的表情已经看不清了,何况她本是一个高挑的女子,长君几乎是扬起了头看她,却还是只能看见一点淡淡的脸庞在日光下显示出的淡漠来。
她在四公子一开口,没有半点犹豫就做出了决定。一边是自己心心欠欠,不知道错过了今天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连整个楼花鼓的人都不知道还活着的陈盈珊,一边是反正不死不活躺在那里不会逃反而会自己撞上了的李祎何,要做这样的抉择真的没有半点难度。
“华儿,咱们进去看看辞幕吧。如何,也是我扰了他清梦,赔礼道歉是如何少不了的。”
俞悦的声音像是一缕淡淡,被调得老高老高的萧声。长君有一时间被蛊惑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俞悦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有一点的犹豫,有一点的后悔,更多的却是一点完全藏不住的疯狂。
长君心里一个咯噔,只觉得这个女人有故事,却不晓得是怎么样的故事。她预备探究的想法此刻也全部烟消云散。
只是还是想要听听,这个女人到底来自哪里,是什么人,那个姐姐,又是谁。
在心里构思了一步相爱相杀的戏曲后,长君已经被拉者站在了屏风前。梨花木的插屏,上面是真丝雪蝉的面料,画了山水风光,有一丝违和感。
“好看么?”
“好看——也很珍贵吧。”
“是,这原本是放在主堂的插屏,后来老爷子仙逝,便被搬来了这里。”
解释的人依旧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但是长君却心里激起了千层浪。这个四子李祎何到底是个什么人?几乎可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就是这一份插屏放在这里,谁也不敢乱来。
那么这是,李老爷子赏赐下来的,还是……?
似乎是看懂了长君眼里的疑惑,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这位贵妇人偏了偏头,脸上是一种孩子的笑意,“是老爷赐下来的——头七一过,就搬来了这里。”
这么急?
长君眼神闪烁,她甚至来不及闭上眼掩饰,俞悦却并没有看她,笑了笑,对着才慢吞吞披了件外衣出来的人道,“你身子骨弱,就不应当让我在这里等着你起身,该是我候在你床边。”
“母亲这般真是折煞儿子了。”
李祎何不似长君想像的那样英气或者是咄咄逼人,反而有些柔弱。应当是生病的缘故,脸色有些清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一个人如果是真的为了别人将自己整成这个模样,真是下了狠心的——这样的人也真是可怕,对自己都狠,对别人呢就更不用了。
“这位是?”
“大哥哥你好,我是灼华。”
长君没有暴露和白里有联系的这个身份,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对着他欠身行礼。
“灼华姑娘有礼。”李祎何此时倒是十分有绅士品德的,也对着女孩点头致意。能让一个这样的人物对自己点头致意,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呢?
长君在心里这样反问自己,可是没有半点感觉。还不如,李祎长答应自己扳倒李祎何这样的消息来得让自己高兴。
但是此刻自己应该表现得受宠若惊些吧?
长君念头还没有转完,却觉得被俞悦捏在手里的爪子被捏了一下,然后俞悦就开口了,依旧是淡淡的音调,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用淡淡来形容这样一个浓墨重彩的女人似乎很不恰当,但是这个贵妇人却又将这些好好的融合起来了,没有半点违和感。
“这个丫头很可爱是不?丫头精神好,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却又总是很高兴,不晓得白镇长从哪里来的这么一个侄女。”
“哦,原来是白镇长的侄女。”
长君微微锤头,能感受到此刻身边的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不上幸灾乐祸或者是戏谑无情,就是有些让人觉得不舒服,像是一条蛇,黏腻冰凉。
“白镇长来开会,竟然还要带上家眷么?”
“是灼华自己跟上来的,听大哥哥病了想要来看看大哥哥,才央着夫人看望大哥哥的时候一并将灼华带上的。”罢,这个刚刚还活力十足的孩委屈的将头低得更低了。
“是不是灼华一意孤行给大家带来了麻烦啊。灼华,灼华不是故意的……”
“莫哭莫哭,在病人家里哭是大大的不吉利。”开口的是屋里伺候的一个丫鬟,不上不屑嘲讽,但也不算怎么尊敬。
这样不卑不亢的丫头,如果是自己的,那长君就高兴,如果是别人的,然后这样对自己,那长君就不高兴了。
于是她不高兴的后果就是,努力憋着眼泪不流出了,涨得脸通红,然后实在憋不住了,淅淅沥沥的流着泪,看起来让人心疼。
她刚刚维护了俞悦一次,俞悦自然也会维护她一次,当下就拿着绢给她擦拭,轻声细语的安慰着,这般作态,李祎何不好做,只得将那丫鬟训了一回。
反过来是丫鬟给长君好好道了歉,表示自己是一时护主心切,言辞重了些,请孩不要介意。
哼,介意?
长君却是一边答应着一边往俞悦身后躲,表示不是丫鬟的错,是自己不好,刚刚擦掉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李祎何脑袋一疼,对着丫鬟加重语气,“怎么,连道个歉都不会么!”
长君心下满意了,俞悦也满意了,然后为了表现自己是个一视同仁的慈母,特地又让管家调了两个资历深会照顾人的丫鬟过来。
长君想要快些去俞悦的院子里去看所谓的陈姑娘,所以在见到李祎何之后没有半点兴趣,随便应付了事,但该观察的却是一点都不少,例如她就晓得李祎何在量自己,深沉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屑。
不屑就不屑吧,一个六岁的娃娃,难不成还不准许哭了?谁晓得那李祎何六岁的时候在干个啥?
草草了事之后,长君就拖着俞悦回去了。俞悦好笑,却没有什么。只有长君一个人在上面巴巴的待着,大有一份望穿秋水的滋味,只叹这轿子能不能快些快些在快些。
落地之后,长君反而安奈下来的自己躁动的心情,只看着那个站在俞悦院子里的身影。
“怎的不走了?那可不就是你念念的陈盈珊陈姑娘?”
“有些不真实罢了。”
那个背影挺拔直立,淡蓝色的拢烟裙罩白纱,头饰很简单,只是一个飞天髻别了一支翠玉簪子,垂下的流苏仿佛静止了一般,美没有半点动静。
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听到声响转过身来,长君几乎要以为那是一具尸体了。可是转过来的人,比尸体还可怖。
所以,陈盈珊最后还是不得善终了,是吗?
在故事里,陈盈珊是个十二岁的姑娘,青春向上,活泼靓丽,甚至是个活脱脱的没人胚子。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就算脸上带了一层薄纱,也难掩其上的可怕疤痕。
那是火烧的痕迹。
“你来了?”
“陈姑娘大驾光临,自然是要来的。”
俞悦丢下长君,迎着那身影走去。
“我要的东西呢?”
“你答应了?”
陈盈珊的声音沙哑到难听,应当是被烟熏火燎了,损坏了喉咙。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长君对眼前的女人抱着一种不出的感觉。一开始的激动和难以置信到现在竟然出奇的平静。
俞悦这一次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长君却莫名想起了花楼的东西。花楼有什么呢?一个金鼓,一个尺余长的长生塔。所以,在花楼死后,这些消失不见的东西,都到了陈盈珊手里么?
是陈盈珊自己拿了,还是花楼交代保管的?
似乎无论是哪个理由,只要眼前的女人拿出来,就彻底背叛了她们之间的友谊。好笑,多好笑,其中一个主角,是已经死了十年的人。
“你是来表现沉默的么?”俞悦有些咄咄逼人。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反悔。”
“你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
陈盈珊的面纱被风撩起一角,一双犀利的眼眸透出慑人的光彩来,似乎有点嘲讽,不知道是对谁的。
“哦,我的人品。”
长君心下一震。她听到过许多版本的流言,最多的,却是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因为她的接近太过刻意,是为了他们的目标。
何况后来,陈老爹死在了花楼手里。这更是一个引子,一个导火线啊。
长君咂咂嘴,想要上前靠近些,可是脚下却仿佛申根了一般,根本移动不了半步。
“你——”
“灼华?”
谁?
长君愣愣的转过头去,她听到声音晓得是谁,但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眼前的人和记忆里一模一样,连服饰风格都没有差别。
两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十分的搭调,一样的仙风道骨,不似人间。
“哦,辞怜哥哥——还有,存芳哥哥。”
来人的确是吴存芳,那个和简沉淮和简沉吟一直有联系却不知去了哪里的吴存芳。
看起来,却和李祎长关系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