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怀南记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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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体是怎么样的事情呢?魏明奇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他一直逃啊逃啊,将孩放在一户人家家里抚养,虽然一直挂念着却不敢轻易去看,就怕自己给人带去灾难。

    等他摸滚爬,在刀锋剑刃上行走,在尸体堆里苟延残喘,好不容易做到了大将军的位置上,可以高高兴兴的前去将孩带回来养在身边了,那户人家,那个村庄,那处镇却已经成了废墟。

    只有残垣断壁,只有土木楼墙,才让人晓得,这里以前有人住过。

    听,辗转。一次次满怀希望,等来的,却是镇被屠戮殆尽的噩耗。

    所以,那个孩子,其实没有了。是吧?

    哈哈,报应啊。

    何清清淡淡的笑容在一次在脑海里浮现,俞珠幸福的眯着眼扶着自己的腰,嗓音都带着笑意,“因为我爱他。”

    自己第一次到何家里去拜访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哦,对方笑着对自己,“啊,魏将军真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然后呢?虽然两人什么都没有,没为什么要到那样一个穷乡僻壤去避世,没为什么当时会被追杀现在又会这么灰头土脸。不过他依旧有空就去他家里坐坐,品茶的时候被对方抱怨,“哎,我的庐山毛尖,你就是这么给我糟蹋的?下一次可别再来了!”

    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不清楚。

    魏明奇用手臂挡住眼,仿佛挡住了刺眼的日光。可是茶馆里闹哄哄的议论啊,书声啊不绝于耳。

    孩偷钱的时候,他也没有去管。看着孩一路跑远,然后在一路跑回来,在不远处停下,将钱袋丢还给他。他一时来了兴趣,想着,如果那个孩子活下来的话,也就比眼前这个还一些。不多,最多两岁的差距吧。

    于是他开口问了一声,“喂,你叫什么名字?”

    孩没回答。

    魏明奇从自己的钱袋里摸出一个银锭子,“你告诉我的话,我就给你一锭银子,如何?”

    孩似乎在犹豫,魏明奇也很有耐心,继续加了一锭银子。

    孩冲过来飞快的抓走了他手上的银子跑开,“我叫阿明!”

    如果不考虑这么多的话,其实夺权就是一个简单的霸王硬上弓的过程。何况现在被逼的人做了错事。长君想的是就这样吧,至少将那边的尸骨抢回来,不至于让边关将士寒了心。不过有的时候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稚嫩了。

    孙按察使站出来的时候,长君是没有想到的,不过何天漠是真的惹起了公愤。何天漠自然也是恼火的,何淑倒好,晓得自己闯了祸,当天下午就灰溜溜的钻回了自己的中南何家。

    何天漠找不到出气的人,又被人联合查办。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手里的权利是被逼着交出来的。接着一封一封的告状信就飞到了京城皇帝的书案之前。不过,这一去一来不晓得要耽搁多少时间,才能等来抉择圣旨。

    何不才和孙按察使搅和到一堆的时候,长君就让章绯去盯着被停职查办的何天漠,总之就是一个要求,不要留下伤痕,不要将人死了,不要让何天漠和别人接触传递消息害死孙按察使云云。

    章绯也没有听完听清楚就跑了,老远就听到她喊了一声,“我知道了!”

    算是出气吧。孩的样子看得她有些心疼。乱世中全是些没人要的乞丐,像章绯和桃夭都是好运气能让人捡到并且抚养。陈盈珊对章绯来不只是师傅那么简单,那是母亲啊。知道母亲是去送死的,却不能阻止,原本心里都难受,现在晓得有人还在背后推了一把,那起止是怨恨能得清的了。

    长君以前还怀疑孩的能力,却在看到孩赌气发泄似的跑了,却只是在军营里磨蹭着没有跑去虎口鬼关,忽然就放心了。

    是啊,这是陈盈珊教出来的孩子。陈盈珊在失去自己父亲的时候,才不过豆蔻年纪,章绯好歹,比当年的陈盈珊还大些。

    长君取笑自己现在还有闲工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实实在在是笑出来了。笑着笑着笑了自己一脸的泪水。

    齐阳传信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比章绯还要忍不住气,差点跳起来踩着流光就溜了出去。

    还好,还好。

    她忽然记起自己当时出馊主意的时候,魏明奇何尝不是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又做了一会儿,长君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甩手掌柜一样,什么事情交代下去就好了,然后成天无所事事的看着何不才和孙按察使在一边忙得不可开交。

    有人来找自己的时候,长君是没有想到的。

    老者先是对她一弯腰一拱手,接着才道,“八年不见,姐长大了。”

    长君瞪大了眼,埋在头盔里的脑袋几乎不够转。能这样叫自己的,就是自己还在丞相家的那几年。八年前的记忆已经不算太清晰,窸窸窣窣记得一些,不过这个老人的确是不认的。

    “老朽是丞相府上的幕僚。”

    长君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果然是丞相府的人。是爹爹派的人来么?可是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名字么?

    这个老头其实长君不陌生,就是自己在那天审查那个所谓奸细的时候在房间里坐得稳如泰山的老人,她最开始猜测人家是武将,后来又猜是孙按察使,直到何不才出面介绍了孙按察使是谁才晓得自己又错了。

    但是后来也忘了去问这个老头是谁,没想到人家就这么直接找上门来了。

    “老夫姓赵,在丞相府呆了三十多年了,姐的时候见过老夫,不过应该已经忘了。”

    长君还是不话,她此刻还在军营里,什么错什么,最好的办法还是敌动我不动。

    赵老头还了些话,都很书面,很客气,没有什么感情在里头。长君想,这个人真的是丞相府的人么?可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让自己辨认啊。

    “赵老。”长君想了想,还是给了这个老头一个面子,站起身来对着老头弯腰拱手,相当于将礼还了回去。

    赵老头对于长君的这个作态没有表达出什么不满和满意,交谈快要结束的时候才笑着了,“虎父无犬子,姐,你很聪明。老爷当年姐会有大出息的话,果然不假。”

    长君眼神闪了闪,轻轻点点头,对着赵老头继续弯腰行礼,“赵老谬赞了。”

    其实这句话算是长君给的最和善的回应了。相当于承认了这个人的身份。不是因为这个人夸了她,只是恰巧这个人提到了自己的父亲。长君出门八年,从一个孩长成一个孩,父亲,这个从对自己特别疼爱的人,却连半封回信都没有寄过来。

    赵老头离开之后,长君去找了何不才一趟,发现现在其实已经万事俱备了,于是沟通串联一气,又是一顿轰轰烈烈的誓师大会。长君这一次没有站在一边等着自己的情绪被感染,倒躲到了幕后去,看着地图和着茶,顺便指挥孙按察使的喽啰写字。

    写完了信笺,长君又让人送到三轶峡口去了。白枫还带着几万人在那里呢。这边战乱着,她怎么可能让一个任性的孩平白浪费这么多的人力资源呢?

    章绯从外头走进来,长君看了看有些稀奇,将手里的凰貂扔到她怀里去,“我还以为你跟着部队走了?”

    “你不是还没有走么?”章绯笑起来,脸色红润,笑得很开怀。

    长君没有话,看着她。孩前两天要死了的状态已经看不出来了,就连眉宇间带着的都是浅浅淡淡的笑意。嗓音清脆,眼眸亮晶晶的。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不过长君晓得眼前的孩不一样了。

    但是孩没有半点压抑着,没有半点强迫着,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了,不再是胡闹的孩了。

    嘿,不应该叫孩了。

    不过孩张嘴喊的,还是一声脆脆的,“灼华姐。”

    “嗯?”

    “灼华姐,你怎么不去呢?”

    “啊,那边又没有我什么事情,我去干什么?”

    话是这样,不过真的是不是这样想的就不知道了。长君将地图放下,在乾州稳稳当当当额插了一只显眼亮丽的红色旗帜,然后在虎口鬼关之前的释人泽插了一只黄色的旗帜。

    将三轶峡口的白色旗帜挪到虎口鬼关上,对着一脸好奇的孩道,“这不是我想的,是桃夭的,他用不同颜色的旗帜做标记清晰明了。”

    章绯点点头,一屁股在长君身边坐下跟着一起审时度势。看了有好些时间才摸摸头道,“啊,是吗?好难啊,我一点都看不懂。”

    “你看不懂的是战术。”长君不由得莞尔。

    其实孩没有怎么变,依旧还是那个孩。还会任性不过却不会胡闹了。长君看着孩的侧脸,想起了陈盈珊。

    陈盈珊当时也是这么胡闹的,然后陈老爹死了。陈老爹死了之后的陈盈珊虽然还是这么不着调,却和以前又半点不一样了。

    其实挺好的,陈盈珊,最后还有一次胡闹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之下的苦涩,却全部被堆到了这个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