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京华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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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与她一直以来都笑嘻嘻的模样有些不一样,这个笑容更像是,发自内心的,淡淡的,却满得快要溢出来的。

    刘光紧绷着的脸放松了一些,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一些,这个时候看到长君找过来,他的心里是怎么样的一个感受呢?不知道。

    开心么?不是的。

    没感觉么?也不是的。

    那是什么呢?

    刘光甩甩头,不再去想,就看着眼前的人。人瘦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乾州军营里没有吃好睡好,或者是受了虐待。军营里是什么样的情况他是晓得的,自己原本也就待在这里。但是这里还好,有魏明奇,有何明,还有齐阳和齐寒都待在这边的。

    就算是这样,就算自己一直以来都能忍受这些贫苦,待在军营里还是有些不习惯。

    何况,这个孩待在的地方,还是一个对她有仇视的地方。不知道孩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啊,你受伤了啊?”长君动了动鼻翼,两步跨上前来将刘光的手拽出来,宽大的绣袍看起来有些臃肿。不过他的伤看起来没有何明严重,倒是没有看起来鲜血淋漓的。

    长君瞪大了眼,手上用力,阻止他将手缩回去,“你怎么不呢?受了伤也不安分!”她对血腥味倒是有些敏感,是嗅觉好也好,是灵机一动也好,拽着刘光的手就不放了。

    将人拉到有亮光的地方去,心里却砰砰直跳。

    她一到这里找到这里残存的部队之后,一开始急切的想要上前去寻找刘光的心情忽然就淡了下来。很奇怪。但是她就是不想第一眼看到他。反而是有条不紊的解决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后,才怀着有些忐忑,有些着急,有些不安又有些兴奋的心情去寻找。

    现在她找到了,她手里拉着对方的手,盘旋在脑子里的不拘节的借口一直没有找到解释的机会。刘光的手有些粗糙,但是手指修长,竟比自己的手大了一圈,总让长君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安的感觉。

    对方的手温暖的,干燥的,一直暖烘烘的,直到心里去。

    刘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一直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孩的手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柔嫩无骨肤若凝脂。相反,还带着一点点粗粝和的老茧和伤疤。孩受了苦,她这几年来所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拜师学艺的学徒,不是丞相府里娇生惯养的姐。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他心里原本对孩的愤怒竟然消散了个干干净净。也许她以前是刁蛮的,但是她也是一个顽强的,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在不断努力奋斗拼搏的孩。

    这样的心智,不是普通人有的。

    忽然,他就对自己一直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不过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长君已经将他拉到了帐篷边上最明亮的灯火前。孩脸色很认真,将他的衣袖撩上去,细心的解开不知道谁给自己包裹的粗制滥造的包扎。

    他伤的不重,其实只是误伤,不过看到孩这般郑重的模样,刘光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一道伤痕挺值得的。

    将这个有些好笑的想法甩出脑袋,刘光微微低头,刚好碰上长君抬起头来,撞进一双通红的眼眸里去。

    长君咬着唇,好半晌才道,“你傻啊,战场那么危险,你一个不合格的临时军师冲上去干什么啊?不知道转身就跑啊?在战场上会保命的才是好士兵!”

    这一番歪理得刘光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孩身上传来的心疼的善意却是那么真真切切的,让人感觉到一阵放松。

    “好。”

    长君原本红着眼眶还要在什么,可是人家一个清清淡淡的一个好字,竟然让自己一下子就哑口无言了。脸上有些发烫,孩有些慌乱的低头将注意力放在那伤口上。

    他,刚刚笑了诶……

    长君看了那伤口好一段时间才回过心神来对伤口进行消毒缝合和包扎的处理。处理完之后她抬起头,已经面色如常,“你别答应的这么快,到时候却又不遵守。我告诉你哦,下一次你如果还是这么傻受伤的话我可就不管你了。就让你自己给那些军医治疗吧。”

    着,孩鼻翼一动,发出一声淡淡的哼声。

    刘光笑笑,点头,依旧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长君心里一跳,想要强迫自己将眼神移开,但是却半点都动不了,视线焦灼在对方脸上,心里回荡的是那一声平静温和的好字。

    “那是陈盈珊的尸骨。”

    长君迷迷糊糊的回神,想着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一回忆发现自己竟然随便指了一处土坡问了一声那是什么。

    陈盈珊,的,尸骨?

    长君登时就沉默了下来,她四处一望,这里看不见章绯的活蹦乱跳的身影,但是,她应该知道了吧。还是不愿意面对吗?

    “你们将她的尸骨,带回来了?”

    刘光沉默了一下,摇头,“只留下了一只手臂。”

    脑子里轰然乱响,虽然知道陈盈珊在这场战争中会死去,但是没想到竟然连全尸都没有留下来么?她当时应当是抱着怎么样的一种决心,或者怎么样的一种解脱呢?

    连章绯都不管了,只想要随着花楼去。

    这样的感情长君不懂。花楼的死原本就是一个谜,她在楼花鼓的传原本就莫名其妙。一会儿是妓女,一会儿是糟糠之妻,一会儿又不是人。她的死亡一会儿是被逼而亡,一会儿是抗南蛮而亡,一会儿又是自杀身亡。

    这个飘忽不定的女人,被其他人都当做一个唏嘘的谈资,却还有一个人将她牢牢记着。而这个记着她的人,却在那个传,那个故事里扮演了一个心机的女人。心机的接近对方,心机的陷害了对方,心机的拿走了对方所有的珍视的东西,逼得花楼自杀而亡。

    多么可笑啊。

    花楼死了,却连自己的衣冠冢都没有。当年花楼血渐城墙的时候,陈盈珊正被大火烧身,等陈盈珊要去寻找花楼的尸身的时候,已经半点都找不到了。莫尸身,就是衣衫,都全部在那场大火里化为了灰烬。

    一个如同传中的女人,在死亡后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而这个一直追随着她的少女,最终却以这样一种孤单的方式,葬身在了这里么?

    长君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像当年第一次听到花楼的传的时候的心情。但是,已经忘了。

    他们,在下一世,会再见到的吧。无论轮回的转动带起了怎么样的相隔遥远,人群里擦肩而过,总会忽然转头,看着对方,开口,“啊,你有些眼熟,我们见过面吗?”

    一连两天,长君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整个阵营里的伤患,几乎要累散架了去。等闲暇下来之后抬头一看,就看到了章绯。

    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忽然扑上来给了长君一个大大的拥抱,将长君抱得有些发懵,“灼华,姐,我没有亲人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长君原本要调侃她的话一噎,点点头。

    她忽然就知道了在陈老爹死后,陈盈珊的娘死后,花楼对于陈盈珊来的,重要角色。

    齐阳一阵唏嘘,站在长君身后,看着章绯离开的背影,“灼华,你,她怎么还笑得出来呢?我至少以为,陈盈珊的死对她来是一个巨大的击。”

    可不是巨大的击么?从一开始被收养,就知道自己最终会被抛弃,终日惶惶不安,等到哪一天真的到来,心里剩下的全是茫然。

    长君叹了口气,“你到哪里找来的这么多报丧鸟?”

    “嘿,这个容易。效果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悲凉创伤的感觉?”

    长君想了想当时她看到满城黑压压的一片报丧鸟的时候,默默地点头算是同意了。

    “对了,你看看,这是这一次传回来的情报。魏将军还没有醒过来,何明让我拿给你看看。”

    长君从他手里接过信笺,快速看了看,有些错愕,“这是什么意思?”

    “哦,这情报是传到乾州去的,乾州的人又给传到何不才那里,何不才让人给这边捎了一份过来。怎么了?”

    长君笑笑,将纸张又塞回去,“你看看。”

    齐阳不是很耐烦看这些,例如这一次的计划,他全程都没有参与讨论,只是听着听着,然后等着他们讨论完了之后告诉自己,自己只需要执行就好了。

    这也不是他不会,只是没有这个耐心去想。

    一目十行的看完,齐阳也不由得瞪大了眼。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韩蔚,没有听过这个人啊。嘿,他是脑袋有问题么?竟然当众和皇帝唱反调?”

    其实这张信笺上写的也就是一个新的三甲之一韩蔚,在金銮殿上面对皇帝出的题全部反驳,然后痛斥了何天漠的做法和皇帝对待南蛮的态度。倒是让不少人爽了一把。

    皇帝很恼火,不过经不住被人劝阻,最后这个十分有才华的人只被任命为三甲探花,扔进了翰林书院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