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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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被烧着了,简灼慌忙地去挣自己的手,却又瞧见周恕琛还是那样一副理所当然。

    “男孩子是不是不吃这招?”周恕琛轻飘飘地。

    “你不是在废话吗。”简灼夸张地哼了一声,眼睛却飘忽地竟不敢对上周恕琛的眼睛。

    简灼想要把自己的游离的想法拽回来,他偏不信这个邪,凑得更近了想要把那字样瞧个明白,却在刚刚辨出首字母的瞬间被周恕琛抽掉了照片。

    简灼皱着鼻子去抢,眼看着又用上了那一只熊掌,倾着身子去够周恕琛高举的相片。周恕琛实在怕冒失鬼又拉扯到伤口,伸手扣住简灼的右臂:“不给看了,再看收费。”

    “就一眼。”简灼很着急,这种感觉就像做了一套题却不发答案一样挠心挠肺,他双手合十在胸前摇了摇:“拜托拜托,哥,周哥哥。”

    周恕琛挑着眉看他,用拍立得背面刮了刮他的脸颊,“我还想听,再叫一遍。”

    “什么?”简灼问完才反应过来,“我不……”

    就这个称呼来,简灼其实真的觉得没有什么,他平时也会这么叫别人。可在被周恕琛这么直燎燎拎出来之后怎么就显得这么的奇怪。

    “简灼。”周恕琛低低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电话。”

    简灼闻声望去,看见自己亮起屏幕的手机。

    他竟觉得紧张,在瞧见那个来电显示的瞬间。他当然知道,这一次不分青红皂白去顶撞前辈,必然会给齐弈柯以及背后的OSOM带来很多很多的麻烦。最可笑的是,明明也在面上不是OSOM的人。

    周恕琛看了他一眼,着去倒水走出了卧室。

    那端的齐弈柯比他更先开口,“你在哪儿?”

    “……朋友家。”简灼怔了怔,又想开口:“对不……”

    “伤严重吗?”齐弈柯的一个问话很快断他。

    简灼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齐弈柯逮着他的第一句话竟然只是这个。

    “不严重。”

    “哦,那你好好休息,我怕你曝尸荒野才电话给你的。”

    简灼心里堵得慌,组织不好言语只凝成一些破碎的话语:“我又在给你们添麻烦。”

    齐弈柯笑起来,“Out of Sight,Out of mind.有必要理那群老帮菜吗?况且自从郑恒上次上节目DI是在背词,我就已经很不爽他了,我寻思着护短也不能天天乱给人扣帽子吧。”

    “齐弈柯!”简灼吼他,很快又泄了气,低声:“总之这件事情都是因为我,我会尽量给你们一个交代。”

    “你给的出什么交代?”齐弈柯问,“了一万遍,只要你往后退半步看一看,大家都在你背后。”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让简灼到最后只挤出了一个应诺的断音就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周恕琛摩挲着简灼润湿的辫子,凝视着一言不发的苦闷孩。他伸出手指抵上简灼的眉心,又轻轻将微皱抚平,温热渗进简灼皮肤被触及的每寸。

    简灼这才像大梦初醒一样,倏地抬起头来瞧他。

    “想不想去冰岛。”周恕琛突然开口。

    “我记得你有两首歌里都提到了冰岛。”周恕琛垂眼,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半晌又补充,“我很久没去过了,想回去看看Bjarn。”

    “B什么……?”

    “现在应该当上丹麦天狼星巡逻队队长了?”周恕琛湿着手,开手机翻出几张照片,简灼瞧见那是一个棕发外国青年被一群花色各异的阿拉斯加犬扑倒在雪地里,摔得十分滑稽。

    “几年前去丹麦短期交换在学校里认识的。他本来学生物,后来觉得读书不适合自己,所以辍了学就去冰岛了。平时就……虐待阿拉斯加?每天坐在雪橇上在格陵兰岛东部往返巡逻。”周恕琛又跟一句,“就是保安。”

    简灼迷茫地眨眨眼,又听见周恕琛,“去年和Bjarn一起买了一辆私飞,现在应该在格陵兰。如果天气条件允许,能带你狩猎北极光。”

    简灼甚至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他望着周恕琛,半天没能出什么话来。

    周恕琛偏着头瞧他,一句话得很飘,像是有些许迷惘:“我以为你会想去。”

    简灼愣了半晌,喉咙比大脑更先行动,脆生生地:“我二月份会发歌。那之后可能还有一些活动。”

    周恕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又瞧见简灼抿了抿唇,唇瓣上的银环因重力显出摇摇欲坠的姿态,再听见他开口:“发了歌会有收入,我也能够凑够旅行费。”

    简灼一惊一乍地,却在看见周恕琛眼睛的瞬间又被吸走了勇气:“我真的好疯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明明和你才认识几个星期。”

    “八年。”周恕琛弯起眼睛,“我算不算是看你长大?”

    简灼盯着自己头顶垂下来的毛巾上的细纤维:“我根本不了解你……你也同样不了解我。还凑一对去旅行也太奇怪了。”

    沉默并不很长。

    “如你所见,我并不是很擅长家务,所以家里会经常请阿姨。母亲是牙科医生,父亲开了家医疗器械公司。平时工作会在周一周五以及周六去公司,其余时间尽量都会在医院,上下班时间不是很固定。本科在华西,硕士在HKU,考了潜水证,调酒师证,急救员证,单发陆地驾驶执照……”

    “干嘛这些……”

    “没有特别爱好的食物,所以每次点外卖都会想很久。读书时听The berries、Nirvana,喜欢看电影,很烂的片也愿意去电影院看。也喜欢游戏,飞行,冲浪和潜水。但不喜欢看书,学医时候看过的书也够多了。”周恕琛继续,“你还想了解我什么?”

    简灼下意识咬着嘴唇,没有话。

    “旅行中你也会知道我更多。想了解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凝聚的水珠从发端坠落,擦过简灼的睫毛,融进了他的眼。他透着氤氲的视线望着周恕琛,头脑里是长久的余韵空白。

    “简灼。”周恕琛替他拿下毛巾:“来日方长。”

    简灼愣愣地盯着周恕琛挺阔眉尾匿着的褐痣。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去端详眼前这人的面容,没想到就会有意外收获。

    他想,这是不是就又攫取了一份更近的了解了呢。

    简灼拽着周恕琛的外套衣襟,一时间没能给出任何回应。

    他下意识地用毛巾继续擦拭头发的水分,然而触及辫子的那一瞬,除了沾了一手的湿润,更感受到了那可怕的顺滑。

    “周恕琛!!!”简灼惊乍地一跳,大吼,“你刚刚是不是用了护发素!!!”

    周恕琛一愣,迷茫地缓缓点了点头。

    “都散架了!”简灼扯起自己头顶的辫子,其中一些的根部头发已经有些扎不住而从辫里逃出生天,再加之自己刚刚擦干水分地疯狂揉搓,让他的头发现在乱得宛如包租婆。

    他焦灼地又看镜子又转头看周恕琛,虽然他知道错在自己,怪他在周恕琛帮自己洗头的时候自己光顾着想自己的事情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周恕琛觉得孩真的有点祸不单行。

    如果没看错的话,周恕琛是在笑吗?幸灾乐祸真的也太没医德了吧。简灼恼火地挠心挠肺,从兜里摸出手机:“我问问……”

    而电话那端传来的并不是工作室的老冯的声音,却是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像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可声线极其没有起伏,让简灼觉得他在和机器人对话。

    那人叫简灼去店里一趟,老冯马上回来。简灼心想也不太远,于是随便把卫衣帽子一翻就要往楼下冲,走之前还按住了狗皮膏药医生,给出的理由是不想再看见罪魁祸首多一秒。

    简灼决定趁这次机会就把辫子拆了,毕竟隔三差五还要去做维护,费时费力,他实在觉得麻烦。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还有两颗牙齿的命运拴在周恕琛的手上。他想起周恕琛他,‘脏辫都敢做,自然拔牙也不会有多疼’,又联想到周恕琛给别人看病时候的冷酷态度,于是顿时立下了决心。

    简灼决定用实际行动告诉周恕琛,他真的很怕痛。

    要让周恕琛知道,他是易碎玻璃美男,不是在拔牙的时候可以任医生胡作非为的铁人简进喜,更不用万一周恕琛把他扔给那些白实习生了。

    “简灼!”

    简灼还没拉开工作室门前的那个神经兮兮的黑帘就被叫住了,一看竟然刚刚碰见老冯回来,手里还提着两个箱子。

    “服务好周到,还要上门。”简灼撇了撇嘴。

    “女神叫我不能摆谱啊。”老冯笑着推简灼进去,又瞥见他毛躁的头顶,“怎么炸成这个鬼样?你这是去阿富汗参完军偷渡回来了?”

    “闭嘴吧老哥。”

    一进去就能瞧见几个赤身裸臂的壮汉在长椅上排排坐,可能是在等着文身,气势滔天,惹得简灼吓得向后撤了两步。

    “我一直觉得你没辫子好看点,幸好你这下终于醒悟了。”老冯把简灼扯到房间一侧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来干嘛的?”简灼对着面前镜子上的冯安问。

    “钟辞不是你是来拆辫子的吗?”

    “钟辞?接我电话那个?”简灼恍然大悟,“新来的啊?”

    “隔壁的大学生。真的神奇,好像还是学西班牙语的。”冯安,“长得太正正经经了,所以他第一次要在这里做的时候我还给他我们这不收学徒了。结果人什么都会,原来在厦门找师傅学过。可能就大学生手头紧出来赚个外快呗。”

    简灼还在四处张望想瞧瞧机器人的庐山真面目,又被冯安按回凳子。

    “速战速决。我刚刚勾了七个时,现在快点把你搞定我就回家睡大觉了。”

    “你这就叫消极怠工,刚刚给女神勾辫子的时候怎么不在这里唧唧歪歪的。”简灼照例嘴欠,却还是乖乖坐下了。

    “喂……”简灼盯着镜子,“那个是不是就是钟辞。”

    一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带着黑色口罩的少年握着几盒穿刺针从简灼背后穿过,闻声还站定回眸瞥了一眼这头的简灼。

    冯安顺着简灼的目光瞧去:“是。”

    “看着好啊。”

    你俩半斤八两,冯安。

    简灼坐在椅子上,瞌睡来来回回几次,眼见着外面太阳都热辣辣泼进来才知道 都到中午了。顶着刚刚拆完的爆炸头简灼又跟着冯安去洗了两次,终于能在镜子里找回些许昔日风采了。

    他有点迟疑,问冯安他这头发是不是该弄去烫一下或者直接染了,不然看起来实在是太了,像个发育不良的豆芽菜高中生。

    “染了不也就是蔫了的黄豆芽吗。”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简灼背后响起。

    倏地,简灼感觉到自己的椅子被人蹬动,让他连人带椅都在镜子前面转了半圈。

    “草,怎么是你这孙子。”简灼蹭得站起来,直愣愣地对上来人的目光,“于瘾。”

    “学着点,喊于少。”于瘾嬉皮笑脸地朝他走过来,“不是在刘志面前乖得甜心宝似的,现在呲着牙吼谁呢。”

    “党派之争,无需让上级费心。”简灼神秘兮兮地摆摆手,和于瘾只在几次聚会上见过,可那人就跟找到玩具一样天天都在社交软件上面cue他,各种开玩笑,评论他微博,弄得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就是关系很铁的最佳损友。

    简灼只想他第一次点开于瘾成名作的时候,他只坚持了三十余秒,等到beat前段放完就缓缓退出了。

    怎么呢,大概是萝卜青菜,而于瘾的flow在他这里是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