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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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灼怀疑他被周恕琛下蛊了。

    为了明天的演出,他盘在椅子上拿着手机背词,可那分明是自己一字一句斟酌写下的东西,此时此刻却让他几乎完全看不进去。

    而简灼的眼神也背叛地不自觉一直往床那边飘,只看着周恕琛对着电脑轻轻字,银色腕表在手上微微莹着光,还戴着银色的金属半框眼镜,那是介于细框和大框之间的大,一点也没俗气的感觉,而且大概度数并不高,没有什么变形。表情是他不会经常给简灼的严肃,简灼想起来,好像周恕琛平时上班的时候也这样。

    大概是这眼神有些烫了,周恕琛注意到,抬头瞧他:“吵到你了?”

    简灼没话,竟然红了红脸低下头去,又做贼心虚地转了转凳子。

    周恕琛没再字,只是看着电脑上的什么。简灼看他认真的样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旁边,一下从旁边扑上去抱住他,带些温存感地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颈侧。

    周恕琛顺手地揽过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撒起娇的孩,看着他滚红的尖耳,觉得他真的好像学飞时美国室友养的那只阔耳狐。

    简灼又转头去看周恕琛的电脑屏幕,那字更多了,比他手机备忘录的字还要多,细细密密的,还有几张口腔病理切片光镜图和一些表格。

    “这是什么?”

    “这七个月我们做的一个临床观察研究。”周恕琛,“我在修报告文章。”

    “牙周组织再生术联合口腔正畸治疗牙周炎的临床疗效对比分析……”简灼一字一顿地读着那标题,又张了张嘴不知道些什么,最后只憋出来一个“哇”。

    “我记得李护士你原来是外科的……”简灼话没怎么听清楚,只是一只都在想周恕琛握柳叶刀的模样。

    “颌面外科。”周恕琛,“而且只是一直想而已。本科最后一年在华西轮转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唇腭裂和肿瘤患者,当时刚刚出来,看得心里堵得慌,很想尽一份力。”

    “那为什么不去呢?”简灼好像能够理解一点点。

    “真要是去了你更不能天天看见我了。”周恕琛笑着,“外科太忙了。而且那时候我觉得我成年很久了,不想再靠父母了。念颌外的话可能我现在还是个在医院规培的博士生,拿着一点点工资,穷得没办法在你面前耍酷,再经常值夜班做急诊,也许你还能经常看见我在朋友圈里又缝了几个车祸里颌面部的贯穿或撕裂伤。”

    简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哥,我会养你的,好好读书。”

    周恕琛被孩可爱到了,搔了搔他后勺新长出来的发茬,才想起来没和他讲:“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去南京开会,要走五天。”

    一时间简灼没有什么话,只是圈着他的手紧了紧。

    “所以你才今晚来找我吗。”怪不得周恕琛会出现在他的出租房外。

    “怕你想我。”周恕琛笑起来。

    “只能气死我。”简灼撒泼似的倒在床上又朝角落里挤了挤,似乎是在保持距离,“你有事要做我又不敢惹你……你赶快改文章好不好!”

    “灼是想做什么?”周恕琛好整以暇地问他。

    简灼赌气地皱了皱鼻子,又一下翻起身来,钻进周恕琛怀里,鬼迷心窍似的,他盯着周恕琛的嘴唇,来来回回张了几次唇才问出来:“你以前和别人**的时候会戴眼镜吗……”

    那声音迷迷瞪瞪的,又反差的细若蚊呐,一点也不像舞台上踩着音响潇洒恣意的简灼。

    周恕琛一怔,没有。

    “但如果你想看的话,可以试试。”周恕琛又回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戴着眼镜不好亲你。”

    简灼一下想起上次周恕琛是怎么对他的,只觉得自己被拉进沸水里焯了一遍,血液咕噜噜地在他身体里冒泡,“可你明明就没有亲我,你只会整我……”

    听完这话周恕琛就弯起眼抿着唇笑,俯身亲了亲孩的唇角,冰凉的金属框轻轻掠过简灼热烫的皮肤,像春风拨动青潭水,涟漪一阵阵地在简灼身体里散开。

    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程度的吻,分明更出格的事他们都已经做过了,简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他微微颤抖地缩成一团,眯了眯眼,通红着一张脸窝在周恕琛抚上来的掌心里。

    “你手好冰。”简灼,他摩挲着周恕琛轮廓分明的指节,那枚粗糙的临时戒指把周恕琛的皮肤都刮红了。这东西就跟易拉罐盖子似的,总没有人一直戴着吧:“一直戴着好蠢。”

    简灼伸手就要取,周恕琛却很快地抽开了手:“送出来的东西也往回要?”

    “……改天给你买个正常的。”简灼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一面想着人家医生去什么学术会议又会和另外一大堆正经人交道,手上戴个这个是算怎么回事。

    “买来再。”周恕琛把他摁在自己肩头,没再让他讲话,而自己仍继续调整文章的排版。

    简灼听话地不再扰他,低头背着词,背着背着又走神玩起手机,看见DI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今天夜啤酒我吃我自己。”配图是一个还没开始切的卤猪拱嘴,圆圆的两个孔就洒脱地直面尽头,简灼莫名觉得有点搞笑,一个人在哪里一直笑。

    周恕琛终于修改完善了,感觉到孩一直在他怀里颤抖,“笑什么?”

    “你看这个猪聪聪,是不是跟他鼻子长一模一样?”简灼笑着在周恕琛面前展示DI和卤猪头的合影。

    不算地道成都人,周恕琛对于四川话也只是停在能够听懂的情况下,他对简灼句子里的那个叠音词更感兴趣,觉得很可爱,鹦鹉学舌地跟了句:“猪聪聪……是拱嘴?”

    简灼朝他做鬼脸,骂他活该背井离乡多年不能浸润博大精深的四川话,还在他怀里掰着手指数,成都人管鱼叫鱼摆摆,管肉叫肉嘎嘎,当然猪聪聪也不会奇怪。

    周恕琛只觉得他又在发嗲,可爱的要命。

    哪怕简灼并不是奶声奶气的声音,嗓子在唱歌需要的时候也沉得下来,放在录音棚里更会变得磁磁的,很好听。但不知道是不是周恕琛带了些主观臆断了,总觉得孩因为口音原因,发的“an”音拖得又长又黏,所以讲起什么话来都显得很可爱。

    本来简灼是不想让周恕琛跟他挤他这张单身汉床的,周恕琛又那么大只,他怀疑周恕琛腿都伸不直。但一想到四点就要往机场赶,他这里又离机场更近,还是先休息比较好。

    他到处找干净帕子想给刚洗完澡的周恕琛擦头,天知道他自己因为从来不吹头,所以没有准备过吹风机这种东西,但此时此刻却悔得肠子都青了,很怕周恕琛头发没吹干会感冒。

    “你好,我是一号技师简灼。”简灼神神叨叨地拿着白色帕子站在周恕琛正面,故作正经地。

    周恕琛很配合地点了点头,“你好。”

    一看简灼就知道他没有照顾过人,甚至照顾不好自己,做起擦头捶背这种事来粗糙又青涩,甚至还捏肩膀捏着捏着就整个人挂在客人身上了。

    “我会找你们老板投诉你。”周恕琛觉得好笑,这明明就是孩自己乱起的念头,结果最后自己又嫌累不玩儿了。

    “别投诉了。”简灼困兮兮地靠在他的脸侧,毛绒绒的软发抵在周恕琛的皮肤上,很像动物,“周老板,你还是直接把我赎出来吧,我想不在店里干了,我给你干一辈子。”

    周恕琛笑得很好看,扬起一边的眉又搔了搔简灼短袖腰间露出来那块赤裸皮肤,简灼才明白自己刚刚话里的歧义,一下又红了脸,想了想又得到了自我安慰,切,反正周恕琛对他那么温柔一定会让他干的。

    简灼真切地认为周恕琛是明白自己做什么样动作表情的时候是最迷人的,下颌是薄冰岩,眼神是软月光,让简灼觉得自己快被盯得化了,就像是月夜里融化的蜂蜜,他柔软地伏在周恕琛的肩头,轻轻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一点不想要周恕琛走,哪怕只是一天。

    这是简灼第一次见酒馆外能挤这样多的人。

    原来早些时候OSOM也会租借这边,但芳沁的场子对于现在的他们实在有些了。

    齐弈柯一在后台见到简灼就问他为什么才来,简灼才不要是去送周恕琛了,于是开口胡诌:“蹬自行车来的,健身你也有意见?”

    齐弈柯嗤笑了一声,“牛逼,从双流机场一路蹬回来的?你他妈就跟从北京坐绿皮火车去俄罗斯似的,一整整半年。”

    简灼这才想起来他刚刚发了个定位朋友圈:“哪儿开得了那么久。”

    “哈哈哈送马子回家啊?人还没怎么红起来初心就没啦,以前‘女人会背叛你,但钱不会’的纯纯洁洁梅花树呢。”齐弈柯真的震惊了,联系起简灼最近似乎不太多的状态,一下就理清了来龙去脉。

    简灼朝他竖中指,“滚你妈的。”心想这也没破戒啊,又不是女人。

    “外地人?漂亮吗?”

    周恕琛最多就算半个成都人吧……感觉四川话都不怎么会讲的样子,大概是时候一直在其他城市生活的原因。简灼莫名其妙地掖不住心情,开口就是:“是出去开学术会议,医生,还是那个什么中华什么什么委员会的。”

    “你不会是认真处的对象吧……”齐弈柯觉得不太对。

    简灼被他问的有点不好意思,捂脸嚷了句“Damn”,又随口:“周妲己会下蛊。”

    “得,怪不得讲越正经越喜欢点不一样的,就像你这种剑走偏锋男生。”齐弈柯含着烟笑,“哪个医院的啊?我能找妹妹插队留个专家号吗。”

    简灼瞪了他一眼,“你他妈人口普查?”又朝四周看了看,“于瘾呢?”

    齐弈柯倒在椅子上朝外面指了指,“人主场,签海报呢。”

    白灯摇动的场地里乌泱泱地储满了人,吧座和桌也有买酒进来坐着蹭位置的,于瘾就坐在入场门口的桌上垂头签名,还带了几张不贩卖的迷你专辑随手送给歌迷。

    于瘾长得好看,人也不像明星似的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着,玩机车学艺术做音乐,显得很有“个性”,于是很多女孩把他当偶像追,这让于瘾感到困扰。不在于他排斥女孩们这种喜爱方式,是在于他从来没有掩饰或隐藏真正自我的念头,怕总归有一天他会吓着那些对他抱有主观臆想的女孩,这真是件很麻烦的事。

    排到那个留着长长脏辫的高挑女孩时,她面对着于瘾就拉开了束线皮质背心的带子,让于瘾在她的胸上签名。于瘾笑了一下,他向来不排斥漂亮女孩的殷勤,伸手用金色的笔在女孩莹白柔软的胸上签上了名字,合了影以后,女孩又凑上去亲了他一口,一直都很喜欢他,在于瘾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脏橘色的唇印。

    当然于瘾也把最后一张实体专送给了女孩。

    人群里跳出此起彼伏地惋惜声,后面还有男生大吼“于老艺术家见色忘义”的,听得于瘾坐在桌前一直笑。

    “可以给我在这里签吗?”

    一个轻飘飘又熟悉的声音从于瘾面前盈来,那语气显得有些局促,但却在努力被掩饰成坦诚。

    于瘾抬头,就撞见一张令他不太陌生的脸,那是他想要记得的那张脸,那叶纹进他皮肤的赤红枫叶。

    “文身师……”于瘾有点惊讶,却一下记不起他的名字了,恍惚间记得他对自己过。

    钟辞抿了抿唇,学着上一个女生,朝于瘾撩开自己的黑色衬衫,手上的蓝色入场印章像于瘾吻在了他的无瑕皮肤上。瓷玉似的白在强烈的光线下甚至有点灼眼,钟辞指着自己袒露的胯骨上缘,轻轻地:“于瘾,能不能帮我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