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微微亮。
江绵竹心里很乱,捧了一捧凉水倾洒在脸上,心中的不安感仍旧无法平复。
走到那扇对着水泥楼房的木窗旁,她看了看那栋阴森冰冷的楼房,侧过身,背抵到了墙壁上,手摸了摸口袋,挑出了一盒烟,里面只有三根。
她弯唇笑笑,在木桌上寻了个火机,将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一溜烟。
她有十多天没抽了吧,她以为她是有瘾的,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她以为自己和许萧之间的恨意已经可以将那星微末的爱意掐灭,却这么快就丢盔卸甲,曾以为很要紧的坚持,在生死面前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变得微不足道了。
所以,他们之间的路,她一直都看不清。
沉默地站立,抽完了半只烟,剩下的半只被刚进来同样沉默的许萧夺去了。
看他喉结滚动,吐烟姿势潇洒,深邃的双眸微眯,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是真的很帅的男人。
江绵竹挑了挑眼角,微笑着看他。她肤胜雪般白,看人时,夹着若有似无的轻佻感,总显得有情,唇色偏粉,唇角一弯,就是一个很撩的笑容。
她一直美,一直这样,瞧着高傲骄矜,却洒脱到了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地步。
因为曾经的血泪告诉她,握紧的,珍惜的,最易失去。
一只烟毕。许萧哑着嗓子低低道:“戒掉。”
“戒不掉。”江绵竹挑着眼角,笑着回。
“那就一起。”许萧垂了眼睫,低头轻轻地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低低的一吻。
柔软温柔的触碰。江绵竹闭了眼,感受着空气中细的颤动。
“以后都我半只,你半只么。”
“好。”
何连峥派人来请他们的时候,正是日暮之时,落日橘黄,余辉洒落一地,给这隐蔽的山村添了数不尽的诗意。
江绵竹握紧许萧的手,沉默地跟在那个腰间有手.枪的男人身后。
五十米的距离不过一分钟的时间。进了那栋阴森的水泥房。
第一感官是耳朵,有一阵骨肉碎裂的声音传来,还有一些杂乱的推攘吵闹声。
江绵竹站在底层的楼房里,入眼的是五六张木桌,二十多个青年围着桌子牌,抽着烟,屋内有一股极大的呛人的烟味。
楼房是合绕式的,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内有一方绿意盎然的地方,还有一块圆形的池塘,几条水泥路穿插其中。
而那阵骨肉碎裂的声音就是从那个院子里面传来的,还伴随着一阵阵大的声响。
江绵竹凝眸一看,只见那圆形池塘旁的泥石台上有一只鳄鱼,嘴中含着一大块血淋淋的生肉,大排狰狞的牙齿裸露在空气中。
橘黄色的光洒落在它身上,却给它披上恶魔的外衣。它的眼球大而圆,眼睛一旁有一行湿湿的泪迹。
一面残忍地吞噬猎物,一面假惺惺地掉眼泪。
她深吸一口气,移了眼。
领路的男人将他们带到了一个隔离的房间里,灰白的墙壁,深褐色的木桌,几把红木椅子,一扇的窗子,余晖落了进来。
那人什么也没,将他们送到之后,就出了门,而后她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房间左上角有一个监控,可以照见这个房间的全部面貌。
江绵竹和许萧分寻了把椅子坐着,沉默地应对一室的空寂。
窗旁的墙壁上钉了一只动物标本,是只猫头鹰,尖锐的喙,深褐色的羽毛,瞪得大而圆的眼睛,仍与生前一般模样,瞧着有生气,不过这生气外面又蒙了一层死气。
江绵竹看了它许久,看得心里发毛,手放在头上,埋下头闭上眼。
闭上眼,眼前却只有卓玛,她大大含着水的眼睛,她的微笑,她的天真,她的影子,甚至还有她的头蹭在她肩窝里的触感。
而现在她在哪里,在哪个冰冷的房间里,承受着他们无法想象的痛,又或者往糟糕的方向去想……这群亡命之徒还能做出什么她想象不出的事?
她的双肩微微颤抖着,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许萧沉默地抱住她。天渐渐黑了,房间里陷入了黑暗。
突然,从墙的另一面传来了极重极燃的音乐声,还有……的声音。
江绵竹身体一僵,浑身的汗毛都快倒立起来。
……(省略描写)
江绵竹觉得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是折磨。她抬眼看了看那个监控,咬了牙,故作戏谑地笑。
只是她脸色的苍白隐在了黑夜里,监控那边的人并不会看见。
许萧沉默无声地看了那监控一眼,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冰冷地笑,眸中寒意森森。
背景音乐愈来愈大,穿插其间的那种叫喊声此起彼伏,听得人耳膜欲裂。
许萧长指敲了敲身旁的座位,哑着嗓子道:“阿竹,过来。”他微微颔首示意她到身旁的座位来。
江绵竹松了牙关,坐到了那把红木椅上,细手捏住了手腕,微微闭眼。
她听见一阵木椅移动的声音,睁开眼时许萧已经把椅子搬到了她的正对面,相隔极近。
他握住了她的手,粗砺温暖,将她的手包围。他捂住她的手,放在她的耳边,堵住了她的耳朵。
耳边那些混乱的叫声了很多,她听见他轻轻:“休息一会。”
江绵竹鼻子一酸,忍住眼泪,微微点了点头。
隔壁的那阵声音持续了一个多时,江绵竹闭眼阖了几轮,最后和许萧坐到了同一张椅子里,紧紧抱住他,互相依偎着,也固执地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江绵竹在梦中暗暗想,她这辈子没对别人这么温柔过。明明那么要强,那么独当一面,为什么到了他面前就甘愿软声细语,再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了呢。
她想,她可能中了毒。
许萧很珍惜这休息的时间,也闭眼休息了。
再次醒来时,隔壁的混乱声和音乐声已经没有了,室内灯光大亮,有些刺眼。江绵竹眯了眯眼,适应了下光亮,看了眼时间:凌两点半。
门被开了,门口站着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五颜六色的头发,花里胡哨的长T恤,破洞哈伦裤,嘴里还一直嚼着口香糖,一身痞气。
混混一边嘴角痞气地上扬,目光赤.裸的上上下下地量她,赤.裸完全不加掩饰。
江绵竹挑了挑眼角,想回怼一个眼神,身前却被许萧挡住了,许萧冷冷地看着那混混,浑身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他看人没表情的时候就显得淡漠,若这淡漠里加了丝狠意,那便是直直看得人心里发怵。
混混有点怂,便没再看江绵竹了,把目光移到别处,挠挠头,还假装带了嚣张气焰道:“峥哥找你们。”
“跟我走。”
许萧无声地牵起江绵竹的手,跟着那混混出了房间,一同绕着四四方方的水泥院子沉默地走着。
院里黑黝黝的,冷白的月光撒下来,更添几分森白的冷意。
森黑的树木,还有那只长两米左右的鳄鱼都沉默,凭白地让人从脚底升起丝丝寒意。
他们随着混混上楼梯,环形楼梯,声控灯亮起,橘黄偏暗的灯光孤寂地洒下来,声声脚步声是这静中唯一的动。
他们约上了两层楼,到了第三层,最后离那森白的弯月近了些,视线也明亮了些。
混混踩着一双荧光鞋,反光,一闪一闪的,看得人心里烦躁。
影子也是暗沉的,在细微的灯光下拖得长长的,像这漫长的旅途。
到了唯一的那间燃着灯光的房间时,荧光鞋不再移动,混混敲了敲门,轻轻又带着与他不符的乖巧道:“峥哥,人来了。”
“进来。”低沉洪亮的声音。
混混把门推开,先行进去了。
江绵竹想到那双鼠眼,深吸一口气,跟着许萧走了进去。
屋内有两盏灯,暖黄的白炽灯和惨白的LED台灯。还有一阵凉气,将夏日的热气驱尽,屋内应该有空调。
从踏进这个房间开始,江绵竹就紧绷着神经,感官所感知的一切都被极力放大,她甚至感到自己能够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屋内有一块极大的上好梨花木制成的木桌,上釉均匀,在暖黄的灯光下甚至似乎在微微发光。
木桌旁的两面白墙上钉了两排书架,书架上摆放了大大的各种珍稀动物的标本,有二十三种之多。
白颈长尾雉,玳瑁,伊犁鼠兔,金丝猴,娃娃鱼,中华大蝾螈,褐马鸡……甚至还有一只型的印度蟒。
保存度都相当完整,到了让人不寒而栗的程度。
各色的毛皮,各色的眼睛,像含着幽幽的光,都在午夜醒来,注视着他们。
江绵竹眼角一跳,移了眼,静静地看着桌前那个正托着下巴量他们的男人。
他右眉毛上方的疤痕在橘黄的灯光下被磨了棱角,显得不那么可怖,可那双恶狠狠的鼠眼,在暗中却又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狠意。
“坐。”何连峥嘴角稍稍一勾,一个邪厉的笑容就展现出来。他眼神示意了下混混,混混立刻便出去了。
江绵竹许萧坐到了黄花梨木桌旁的木椅上。许萧脸无惧色,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江绵竹有点害怕那双眼睛,目光移到了他手上的账本上。
“来这里干什么?”他手里拿起了一对核桃,不停地在手心盘弄。
“旅游。”江绵竹屏息,淡淡回答。
“呵,我最恨别人骗我,你考虑好再答。”他的目光带着刀一般的审视,让人心头直跳。
许萧目光不偏不倚,替江绵竹答:“她来劝修铁路,我来找她。”
何连峥手里的核桃盘得越来越快,突然戛然而止,他笑出声来:“这样啊,但你们现在是不是知道得有点多了?”
空洞的笑声夹着淡淡的疯狂。
“我们这一行,都是在晚上干,知道得多了,也就差不多这样了。”
“你你们是不是该死啊。”他笑得更大声,手中的两枚核桃被丢弃到了桌上,他从背后拿出了一把锃亮的54手.枪,重重地放在他的座位旁。
“谁先来,选一个。”
江绵竹浑身忍不住颤抖,咬着嘴唇,看着他那可憎的刀疤。
许萧却轻轻笑了,深邃的眼睛看着何连峥,带着捉摸不透,他淡淡道:“你不会。”坚定的语气。
何连峥冷笑,一手拉下了保险栓,手拿着枪对准了许萧。
“我不会,呵呵,谁他妈给你的勇气。”
江绵竹惊恐地看着那把枪,心提到嗓子眼,手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她刚想“我先来”,就听见许萧淡淡的声音。
“暗网。”平静,没有波澜。
顶着他头的枪的力度慢慢松了,何连峥放下了手.枪,放肆地大笑出声,喃喃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好一个走狗烹……”何连峥眼中闪过精光,冷笑:“消息被我截了,没发出去,没想到吧哈哈……”
许萧淡淡看着他,薄唇微启:“恭喜你。”
何连峥却突然俯身向前,提起许萧的衣领恶狠狠道:“你想什么?”
许萧毫不慌乱,轻笑,淡淡道:“你心里想的。”
江绵竹捏着一把汗,看着他们两人,背脊绷得笔直,浑身一片冰冷。
“出来。”何连峥放缓了语气,嘴角扯了抹笑,邪厉得很。
“有人叛你。”
作者有话要:
PS:鳄鱼的眼泪:一种正常生理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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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周,我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