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从前有一个女孩,她如你一般,可恶邪恶。”
“她十五岁,献了自己的身子,嫁给了父亲。”
“却在新婚后的第二个凌,被我亲手诛杀。”
“手里铮亮的匕首淌了一路的血,我连夜逃出了家。”
“从此成为一个游魂,漂泊在这罪恶的人世间。”
“而你,卓玛,今夜你就是那个少女。”
江绵竹深闭双眼,绝望地听着隔壁的声音,眼泪不断线地流淌过她的鼻子,嘴巴,脖颈,灌进了破碎的衣服中。
她感受着身体与灵魂的痛,绝望地祈求一切快点结束。
许萧你快点来啊,我要坚持不住了。
救救卓玛,救救我们这可怜可悲的生命。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得承受这些啊?芸芸众生,她不是最普通最平庸的宿命吗?
再往后,她听见了隔壁女孩的娇吟声,兴奋疼痛,一遍一遍灼着她的心肺。
江绵竹难受得快要死掉。
到了凌两点,她听不到隔壁房间的声音,却看见林贺走了过来。
他带着欲求,充满怜惜而又温柔地看着她,轻唤:“宝贝儿,我爱你。”
江绵竹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林贺却俯下身,用长而白的手指揩掉了她眼睑的泪,轻轻淡淡:“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江绵竹没有睁眼,一动不动,快要将呼吸也忘掉。
面前这个男人,心里扭曲,温柔暴虐,将无辜者的生命肆意剥夺挥霍,她再也不出他是朋友这种话。
林贺却兀自继续开口:“第一次见你,很惊艳。”他清清淡淡地笑。
“是时光模子里刻出来的美人,带着狡黠的灵动,但笑意却从未及眼底。”
“你也为某件事苦苦挣扎,这正吸引我。”
“如果我只是一个医生也没有许萧的出现,我会追求你。”
“你会答应我吗?”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上她的眼睛,触及长长的睫毛。他的手指冰而凉,江绵竹战栗不已。
江绵竹紧闭双眼,眼睛却止不住颤抖。她会答应吗,这是个没有如果的问题。
伤害永远无法挽回,死去的人也永远死去。
她咬着牙,冷硬回:“永远不会。”
“林贺你该下地狱。”她的声音破碎撕裂。她浑身都疼,背脊留下的血,淌了一地,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睁开眼睛,看着林贺的眼睛,近乎乞求地:“不要杀卓玛。”
林贺垂了眼睫。手指缓慢地收回。
“我二十八岁,爱了死去的母亲十三年,第十三个年头的祭礼还没结束。”
“我能放了她么?”他轻轻笑,身上鲜红的礼服刺得江绵竹双目发胀,锥心地疼。
她也听过当家老二的闻名事迹:何连峥最信任的兄弟,为人冷漠残忍,杀人从不眨眼,有一千种方法折磨人是毒贩中远近闻名的“冷面修罗”。
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江绵竹怎么敢奢求去求他放人?
她笑了,笑自己可悲笑自己愚蠢笑自己居然还对他抱有期待。
她了最后一句话:“林贺,你这一生真失败啊。”
林贺脸上的微笑凝固,他曲了曲手指,看着江绵竹重新闭上的眼睛。
他站起身来,眼里夹着淡淡的疯狂。他走近木桌,伸手拿出了那把刀刃锋利的手术刀。走向隔间。
少女的胴体美丽破碎,安然地躺在鲜红的红被子下面。她还残存着微弱的呼吸,眉心不自觉地痛苦的拧着,嘴唇泛着白,虚弱极了。
月亮挂在天幕东侧,冷漠旁观着俗世的所有罪恶。林贺的手表滴了一声,提醒他该开始了。
手术刀刺在少女的手臂上,鲜血流淌蜿蜒将被褥的红色涂深了一层。
少女没有醒来,他的药效起了作用。今晚她只会在安睡中静静流血死去,没有痛苦。
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沿着手臂蜿蜒而上,血痕狰狞,爬满手臂。
新鲜的血液在林贺的手指间流淌,他没有感觉,麻木透顶。
江绵竹努力地跪俯在地上,绝望地流泪,她想大叫出声,却如同被人捏住咽喉,发不出一丝声音。
仪式进行到第四刀,林贺却忽然停了手,嘴角弯上,无声冷笑。
他走出房间,手搭在院子里的围栏上,目光落在院中安静无言的鳄鱼身上。
他如了她的愿吗?他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了。这么多年的仪式,结束时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负荷。
可他的手上早已沾满鲜血,罪孽深重。
他抬头看着皎洁的弯月,想了想这些年他救过多少人呢?也数不清。救人是功德的话,他也算功德无量。
可是功不能抵罪,罪事只要有一件,就再难回头。
他的母亲当年是怎么在毒窝里做到纯良无害,一件坏事也没干的呢。她教他要善良和气。所以他成了一个“谦谦君子”。
可他骨子里还是被血腥充斥,为了所谓的复仇残忍地杀害他人。
他这辈子没今天想得这么明白,他错了吗?
他觉得自己没有错,只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他看了二十分钟月亮。
而后他回了房间,走进里房,走到江绵竹跟前,蹲下身,看着她那稀巴烂的背,鞭痕刀痕穿插其中。
他闭了闭眼,掏出钥匙,耐心地开她的脚铐,手铐。
他轻轻了一句:“再见。”
“——砰,砰!”两声刺耳的枪声划破长夜,江绵竹猛的睁开双眼,这声音的来源不是别处,正是三楼。
应该是何连峥的房间。
林贺给手.枪上了膛,冷静地起身,往外走。
雨林里窜出一大队跑着的警察,分五队成包抄式靠近水泥房。
许萧冲在前面,带着一队人往另一面的雨林里跑,他们得去收缴冰.毒。
许萧沉毅的脸隐在熹微的光中,他转头无声地看了眼那栋黑色的水泥房,继续向前拔足狂奔。身后的警察成队列式跟上。
水泥房的人都在慌乱中惊醒,灯燃遍了楼房。四五个守门的青年都掏出了枪,在苦苦地寻找目标,却被侧身贴墙而入身手矫健的特警给轻易放倒。
林贺潜进何连峥的房间,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低吼了一声,愤怒地守在门边,拔枪以待。
何连峥的房里有条暗道,他可以逃走,但他没有。今天约定好的交易还没有完成,他必须代替他大哥完成。
林贺沿着密道,逃出了水泥楼房。他戴了顶棒球帽,压低帽沿,快速朝河上游跑去。
藏冰地点早已转移,放在一个绝对隐蔽的地方。而今天他只需要在河边去与接头人取得联系,获得保护,再隐退,之后等警察收缴结束后重新回来取出货物,他还可以东山再起。
他走到了上游河边,见到了接头人的船。那一刹那,他心中生出对这种生活的厌倦。
可不及他上船,一束手电筒的光亮从身后笔直地照射过来。
林贺顿住脚步,他缓慢地举起了双手,身后的警察步步逼近。
许萧为首,他低沉冷静地问:“冰藏在哪?”
“我,我……”林贺缓缓移动,而后突然纵身一跃,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
警察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快步向前对着河水射击,却见不到林贺的一丝影子。
警察只好先控制船里的接头人。
天渐渐亮了,有鸡鸣声在远处响起。
江绵竹听见了枪声,她拖着一副伤痕累累的身子起身,走到了门边,刚探出一个头就看见彩儿卷着一大包东西在往外跑,最后却被一个武警控制住。
她无声地笑了笑。
但之后又听见曾哲栋在屋内大喊:“兄弟们,挟持村民出楼,去河边,上船!”
此话一出,水泥楼纷纷有混混出来,手里拿着枪,挟持着老人,枪对准了老人的头颅,他们缓慢移动往外走,下楼。
江绵竹心一惊,却也顾不上担心,她艰难地移动走到外间的床边。她跪下身看着闭着眼睛的卓玛,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去触她的鼻息。
极弱极微,若有似无。
而她手臂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
江绵竹忍着背上的疼痛又跑到内间去,走近木桌,看着桌上的四五个玻璃瓶,她全都拿起来认真看,最后找到了一瓶林贺调的葡萄糖。
她连忙跑回床边,把葡萄糖给卓玛灌了下去。而后捂住卓玛的手掌,一遍一遍唤“卓玛”。
十几分钟后,卓玛缓慢睁开了眼睛,她虚弱的嘴唇透出病态的苍白,艰难地上下开合。
极轻极轻的一声“姐姐。”
江绵竹泪流满面,不住地点头,看着她,守着她。
外面的形势还未安定,她不敢轻易出去。只得走到门边,把门反锁。而后继续靠在卓玛的床边捂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姐姐会救你出去的姐姐会救你出去的……”
而挟持着村民往楼下走的人,大都遇见了夹在楼梯间侧壁与顶部的警察,警察突然从天而降一手肘在他们后颈上,他们晕了过去,人质被成功解救,罪犯被带上冰冷的手铐。
水泥房里的形势过了近一个时才被完全控制。
但清点人数的时候,少了两个人:林贺与王文博。
而不远处的密林中。许萧和六个警察正潜伏在密林后面,跟着王文博,一路拐拐绕绕进了一片开阔的岩石地带去。
王文博往上走 ,还不时鬼鬼祟祟往后看。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前方视野开阔,这么多人再跟下去必然会被发现。
许萧比手势示意了下,孤身前往。
他带着一把手.枪和一副手铐,跟着王文博又向前走了五百多米。王文博走到一树灌木丛面前,他站定,四处瞟了几眼,确定没人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并把外套套在头上以防被灌木刺伤,伸手就往里伸,过了几秒钟,他掏出一包冰。
还来不及欣喜,一柄冰冷的枪管就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王文博蒙着头,看不见来人,却吓得不敢动。他哆哆嗦嗦问:“你是?”
“有话好,有话好,货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许萧把枪管往他头上摁了一下,冷冷道:“双手举起。”
王文博颤抖地举起双手,“许萧?”
他几乎是哭着出来:“兄弟一场,萧哥你就放了我吧!”
许萧一手掏出手铐,给他拷上。而后把手.枪对准天空,放了一枪。
在林中等信号的六名警察立马循着枪声往前走,而后三分钟后汇合。
七人共同协力,掏出了被藏在灌木丛中的一包包冰.毒,堆成山一般高。
江绵竹守着卓玛,却看见她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眼眶深凹下去,有毒瘾发的症状。
她很虚弱,吊着最后一丝气。
江绵竹强忍住背上手上的疼痛,抱起卓玛就往外冲。
她在楼梯上磕磕绊绊,用尽全力奔跑。
卓玛在她怀中,眼睛睁得大大的,但那双眼睛无神空洞,看着令人心痛。
她微微张着嘴巴,想要些什么,但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大滴的泪珠从她空洞的眼睛里流出,流到了江绵竹的手臂上。
江绵竹感受到手臂上温热的泪滴,拼了命地往前狂奔。
跑出了水泥楼,有警察过来帮她,她却死死不放手,一直抱着她用尽全力向前奔跑。
而医疗队就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卓玛在这种颠簸中,吐出了最后几个字,“姐姐,我、爱、你。”
卓玛嘴角艰难缓慢的勾起,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微笑,而后,定格,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江绵竹如有所感般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脚下一跌,跪俯在草地上。她绝望地大吼,“——啊啊,卓玛!”
大滴眼泪划过耳畔,流入她的脖颈里。
天地间突然起了硕大的雨点,江绵竹抬头绝望悲伤地望着天,雨滴从天际坠落,落在她的眼睛里,嘴里,重重地在她的脸上。
远处的两个医护人员正踏着草地向她奔过来。
江绵竹仰头绝望地笑:他还没来啊。
三架直升飞机在天空中低低盘旋,贴近地面,带来一阵风和嗡嗡的声响。
草地上的鲜血被雨水冲走。
有广播声响起。
“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罪犯已全部被捕,村民请不要慌张,你们安全了。”
四十几名犯人被戴上手铐,围成一个圈,被手持长.枪的武警押解着。
天地间雨声俞烈,重重地拍着这个世界。
而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身影。他挟持着一名警察,枪抵在警察的头上,缓慢地走了过来。
那不是别人,正是林贺。
警察们端着枪,对准了他,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林贺喊话:“准备一架直升机,让我和江绵竹走!”
“否则我就杀了他。”
江绵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泪水与雨水混合流下,她看着林贺的眼睛,觉得心已经冰冷了。
他还是不肯放过她么。
她把卓玛放在草地上,自己站起身,朝他缓慢地走过去,而她背后那片狰狞的伤口,破烂的皮肤在雨水中被浸泡得生疼,她每走一步,都痛苦不堪。
她快要支持不住,快要倒下。
林贺的双眼钉在她身上,他:“江绵竹,你从此跟着我吧。”
“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砰!”林贺的手臂被击中,手.枪一下掉落摔在两米远的地方。
“你不如做梦。”许萧冷冷的声音传来。
林贺不可思议的转头看他,许萧手执手.枪从雨林那边走了过来。
身前的警察极讯速地反应过来,立刻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林贺朝着地上枪的地方一扑,他手够到枪。
他坐在草地上,左手拿起枪对着刚刚逃出他的掌控范围的警察扣动了扳机。
“砰砰”两声。
警察捂住大腿,林贺半坐的身子,直直倒了下去。胸腔里奔涌出大片的鲜红的血。他最后望着灰暗的天空,唇角弯上,温柔地笑了。瞳孔涣散,他倒在血泊中。
就近的一名武警拿起传呼机,:“犯人林贺,已被击毙。”
江绵竹再也坚持不住,直直跪下身去,仰躺在草地上。
眼泪从眼眶中漫无目的地奔流而出,和着雨水,她全身冰冷。
许萧从远处朝她奔过来,他一遍一遍叫着“阿竹。”
江绵竹看着头顶的乌云,和笔直坠落的雨滴,她艰难地笑。
冷风冷雨一齐吹了过来。
江绵竹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了那首歌的歌词。
“从前不羁的风不爱生根。”
而今血泪的雨偏爱深驻。
许萧走到她身边,俯身紧紧抱住了她。
他压低了声音,轻轻:“我来了。”
林枫被救出来的时候伤痕累累,浑身有五六十处伤,肋骨断了两根。被注射了安他非命,在精神极度清晰的时候,遭受削皮酷刑,但还留着丝气,被医疗队成功救回。
他的眼睛眸光深刻,银色耳钉闪闪发光,看着战友还能笑得灿烂,仿佛再没有什么能倒他。
林枫本名邵枫,从警十五年,坚持奋斗在一线,从未退缩。
云南省西双版纳自治州破获特大贩毒集团走私案,共抓获贩毒人员四十一名。击毙五人:何连峥,林贺及其随从三名。
毒贩:王文博,曾哲栋,许文羽,张彩儿,丰山等共计四十一名。
共计三名警察殉职,七名警察受伤。
缉毒警察柯均在拘何连峥的行动中壮烈牺牲,评二等功,授予烈士称谓,为其家一妻一女发抚恤金。
其余牺牲警察立三等功,授予烈士称谓,颁发抚恤金。
收缴珍稀野生动物标本共四十七件。
缴获冰.毒378公斤,海.洛.因6公斤,摇.头.丸三百余粒。
作者有话要:
上卷结束。
谢谢陪伴,笔芯。
本章留言fa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