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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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ly you are

    my sunrise on the darkest day.”

    (你就是我深沉黑夜里的冉冉日出。)

    音乐在密闭的车厢里流淌,是邱稚放来舒缓情绪的,是他很喜欢的一首歌《despacito》。许萧由他去,没阻止也没做声,只是平静冷漠地看着前方蜿蜒起伏的公路。

    英语副歌过后是一段西语,语调也逐渐加快,更有共情能力,邱稚也跟着哼唱起来,“嘟笃笃笃嘟笃笃笃嘟~”

    “Tú tú eres el imán y yo soy el metal.”

    “……”

    “Ya ya me está gustando más de lo normal.”

    (你是磁铁,我是金属。

    喜欢到不能再深。)

    邱稚陶醉在音乐的世界里,没注意他哥的反应,等注意过来时车已经偏离了轨道,驶入了附近的一个观景台,转了个弯,又往回走了。

    邱稚:“!!??”

    “干嘛啊哥?”

    熟悉的风景重现在眼前,天高云淡风清气朗,许萧很专注,侧脸轮廓完美,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淡淡开口:“刚刚的是西语?”

    邱稚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嗯。”

    “不好听,要不然我换一首?诶,哥你又回去啊,没搞错吧,前几秒还放弃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就反悔,这是不是太随便了吧。”

    许萧点了点头,没反驳,只是心里有了答案。

    [aqui te amo

    西语:我爱你]

    是她亲口在耳边对他的,他怎么能这样轻易就忘记,就算她现在要分手,他也应该给她爱过他的最后的温柔。

    他们互相相爱,他深信不疑。

    所以他在自己的内心燃了一簇火苗,告诉自己她或许是有苦衷的。

    又或许是知道了他要退圈。稍一联想她的举动,离开前问他喜不喜欢唱歌,一切全都连贯地解释通了。

    手掌握紧了方向盘,脚下踩的油门力度加大了,车平稳快速地朝他离开的地方驶去。

    长指点了点鼻梁,许萧对邱稚淡淡道:“问下申嘉慧,问她有没有过电话给阿竹。”

    邱稚有点懵,挠挠头答:“哥,这地没信号,怎么?”

    “嗯,回去。”许萧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你上网查一下西北地区活跃的车队或救援队有哪些。”

    邱稚:“……”

    “哥,这里没信号。”邱稚礼貌性假笑。

    邱稚点了点鼻尖,淡然礼貌地回了一个字:“嗯。”

    邱稚内心:这不就是典型心虚状态吗。

    他哥今天有点,不应该是非常反常,容错率很高嘛。

    邱稚有点乱,一边无聊地对着刘海吹气,一边看风景,心里有点凉。

    谈个鬼的恋爱哦,他们不嫌折腾他嫌啊。

    车队连成线,行驶在无人区空旷的公路上,周遭没有房屋,人烟无迹可寻,是在真正的自然之中。

    草地惹上了阳光,金灿灿的一片,深蓝的天空贴近地面,像放逐在一场绝美的梦境之中。

    江绵竹透过车窗望向草地的尽头,那里与天相接,可以看见连绵横亘的昆仑山脉,空灵,干净纯粹。让她心底的悲伤也显得渺无比。

    江绵竹开车窗,对着一望无际的旷野,大喊了一句“啊!”

    声音浸透了冰雪融水,刺透了千年雪山,有贯穿灵魂的力量。孤独在原野上尽情回响。

    这一声下去,队里没有人笑,反而个个年轻力盛的伙子也开窗,开始喊起来。

    一声一声,此起彼伏,在那个被阳光挤满的下午里充斥着振奋的力量。

    眼泪被风裹走,江绵竹笑出了声。

    她和他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可是却忽略了那个愿意为他跋山涉水穿山越岭地人正在以自己最温柔的方式角逐。

    她该溃不成军。

    车队行驶了两个多时,到了一条河边,路易驾车绕过河,率先下了公路,迎着广袤的草地驶去,入目之处可以看见不远处奔跑的藏原羚野牦牛以及其他动物,苍鹰在低得逼近地面的天空盘旋,自然的静谧无声蔓延开来。

    路易行驶的车队为首,其余车队成直线跟上,循着他们车队的车辙行驶,都放缓了速度。

    这里荒无人烟,只有百米远处的山丘上面插着一杆高高迎风扬起的经幡,昭示着巡山队也就是现今的森林公安来过此处。

    江绵竹瞧着车窗外的风景,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车内偶尔颠簸,她手撑着车窗,慢慢地眼皮耷了下来,睡着了。

    她是被敲车窗的声音叫醒的,迷蒙睁眼,黑葡萄似的眼珠对上了路易那双狭长的双眸,他无奈地笑笑,轻声:“下来一下,车陷沼泽里了。”

    江绵竹诧异,但还是飞快地开车门踩着车棱一跳下车了,鞋底鞋侧都沾了些湿黑的泥土,她顾不得这么多,看见有五六个伙子绑了车轱辘正在往外使力拉,她便也迎上去帮着使力。

    绳子有两根拇指粗长,勒在手上有些疼。他们驶入了一片冻土经日晒后融化的沼泽区,被迫停止了行进。她所在的车为首,陷了进去,后面的车都停止前进。

    现在约莫晚上六七点钟,太阳挂在西边快要落山了,温度降低,江绵竹瑟缩着肩膀感到有点冷。

    路易蹲在一旁抽一支烟,眉心微蹙着,似在思考。半晌,他踩灭了烟,捡起烟头扔进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淡淡开口:“加把劲,把车弄出来,晚上结了冰就不好弄了。”

    话毕,他也加入了拉车大军。就站在她的侧面,她能看见他麦色手臂上根根因用力而凸出的青筋,带着股淡淡的烟味,很能安定人心。

    拉了大概十多分钟,车子才后退了半米,车轮仍然陷在泥土里面。路易拍了拍手,松开绳子,转身走到后面的车队里去,开来了最前面的那辆车,然后吼了声:“绳子接这上面。”

    其他人连忙会意把绳子牵了过去,绑在车子的前杠上,三四个人进了沼泽在后面推,路易开车往后倒,江绵竹也贴在车的侧面去帮忙推,折腾了十多分钟才把车完全从泥沼里弄出来。

    大家都呼出一口气,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的日落,江绵竹进车换了件羽绒服裹上,也不拘节地就地坐在草地上,盘腿坐着,飒气随意。

    橘黄色圆盘渐渐没入遥远的地平线,江绵竹感受着天边转瞬的光彩变幻,心里宁静安稳。

    鸦黑色占满天幕,夜色降临。队员纷纷亮起手电,开始从车上往下搬运东西,准备安营扎寨。江绵竹四处逛了逛,没发现需要帮忙的地方,便坐在河边空想了会。

    可可西里昼夜温差极大,夏日日间可以达到二十多度,晚上又能到零下十多度,六月也会下雪,生存条件恶劣,却仍有最美的生灵守护陪伴——藏羚羊。

    江绵竹学时学过一篇课文,叫《羚羊飞渡》,从那篇课文里学习到了藏羚羊坚韧可贵的品质,因此直到现在,她都对这群生灵带着崇敬。

    漆黑的眼珠盯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倏忽间有东西一跳,江绵竹定睛一看,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动物的影子,头埋在地上在吃草。

    江绵竹心跳到嗓子眼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黑漆漆的一团,突然间,那影子抬了头和她对视了一眼,继而继续低头吃草,而那一眼让她的心跳得急促无比。

    队里有人喊:“竹子姐,去河边接点水!”那人把壶丢给了她,江绵竹躬身捡起,慢腾腾地走近了河边。

    那团黑影也移到了河边,在静静喝水,江绵竹心翼翼靠近,与它的距离仅有七米,五米,四米,三米……

    江绵竹看清了它,是只藏羚羊,腹部鼓起,应该是怀孕了。

    江绵竹激动极了,可下一秒藏羚羊便沿着河边跑了,身姿矫健飒爽。

    江绵竹看着那背影,久久不能平静。随即舀了几壶水,折返。

    营地燃起了一堆火,取暖驱逐野兽都可以。

    一行人煮饭的煮饭,弄菜的弄菜,其乐融融像真正的一家人。江绵竹掏出手机开始写记录日志。

    08.24

    1.和车队一起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

    2.陷车一次

    3.遇见藏羚羊

    4.与许萧摊牌,与他分手第二天,想他。

    5.我该习惯这样的生活,风餐露宿,与自然一同呼吸。

    6.在考虑以后要不要加入救援队。

    7.我想世界好一点的。

    写完这些,江绵竹关了手机,和大家一起吃饭。

    车里带的青菜管了饱,还吃了高热量补充能量的肉罐头,味道不错。

    吃完饭,江绵竹进了帐篷,摸到了兜里的几颗大白兔奶糖,想到了许萧,他也喂过她大白兔奶糖,甜甜的,直到心底。

    透过透明的塑料窗,江绵竹看见了满天的星河,漂亮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在这里空旷的天地下,她旁若无人发了疯地想他,是理智不允许但情感却克制不了的想。

    他很酷话很少,爱黑色,喜欢唱歌,曾学过半年散,体力很好,但胃不好。

    想到这里,江绵竹又回想起白天与他对峙的场景,他脸色苍白,像是胃病又犯了。

    心隐着痛,江绵竹翻来覆去睡不着,把头蒙在被子里,泪水涌了出来,没有声音。

    其他帐篷亮着灯,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在扑克,笑语欢声也构成了这黑夜的背景乐,江绵竹想蒙住耳朵,却听见了一声叫喊:“有人吗?”

    熟悉至极的声音让她微微颤抖,这声音是邱稚。

    江绵竹翻身起来,裹了件羽绒服出了帐篷。看见不远处的黑色路虎,着惨白的车灯渐渐驶了过来。

    江绵竹快绷不住情绪,指甲紧扣住手心的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辆车愈来愈近,最后停下。

    银白月光夹着星辉洒落在地上,他身姿高挑,背脊笔直,黑色山地靴踩在硬邦邦的冻土上发出声响。

    他们在星辉下重逢。

    她听见他柔声几乎带着宠溺地:“阿竹,我来了。”

    地底清泉涌了出来,干涸沙漠得到救赎,她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