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血仇惊心难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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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睡了多久,艾离自噩梦中惊醒。内力暴动已然平息,头却钝钝地痛了起来,看来昨晚上酒确实喝得过了些。

    喉咙似火烧般干渴,她拉开身上棉被,趿鞋下床。刚迈出脚步,不知被何物绊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地面跌去。

    “你要做什么?”温柔地话语声中,一只不算粗壮却平稳有力的臂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扶起。

    艾离恍惚迷惘地瞠大杏眼,一时有些搞不清身处何地。她任性地双臂一张,紧紧拥住身旁之人。

    “师姐”季怜月脸色通红地不出话来。

    艾离回过神来,怅然松。这般似曾相识的场景,竟令她以为那人回到了身边。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看清她眼角边的晶莹,季怜月一下子慌了神。

    “无事。”艾离扶着床帐站稳,抑住澎湃如潮的情绪,“大概是酒饮得过了,忆起一些往事,以为仍在梦中。”

    “喝杯茶吧。”季怜月沉默片刻,为她倒来一杯暖茶。

    艾离接过茶杯,坐在床边大口地喝着。茶水温香适口,令她起伏激荡的心绪逐渐平静缓稳。目光一扫,她发现桌上的残席已被收拾干净,桌旁的椅子挪动了位置,想来是二师弟不放心她,留在此地陪了她一宿。

    季怜月侍立于旁,待她喝完,轻声问道:“还要么?”

    “还要。”艾离点头。

    季怜月默默转身,又去倒了一杯,给她。

    艾离接过,捧在中极慢地喝着。

    季怜月坐回椅中,安静守侯。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她的身上,而是定定地凝望着窗外。他腰身挺直,神色宁和,似一株迎风而立的翠竹,即使被劲风吹弯了枝叶,主杆亦是宁折不弯。

    “今日擂台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置?”艾离放下杯子,垂眸问道。他亦中了鼠魔乱之毒,虽然不猛然发劲便不会毒发,但怕是会耽误他的正事吧。

    “这些日子我结交了不少武林高,况且还有四师弟、三师弟相助,再加上陆盟主的帮忙,支撑一日应是不成问题。”季怜月从容回答,目光并未从窗外移回。

    窗外仍是一片昏暗,仅有一丝浅淡的金光自遥远的山间极缓地溢出。他深深眸色,因那一丝曙光染上了点点浅金。

    “就算如此,你也该早些与他们打好招呼。”艾离盯着那点点金光,出言提醒。她自是明白二师弟的守护之意,然而他已经为她做得足够,她不想再欠他更多。

    “我这就去。”季怜月颔首,听劝地站起身。走到门边,他欲言又止地唤了一声,

    “师姐”

    “嗯?”

    “以后还是不要乱吃别人送的东西了。”

    “嗯。”

    “酒也少喝些,可好?”

    “嗯。”

    “咯嗒”一声,房门被轻轻关起,艾离的眼眸随之一黯。

    梦中,那人立身于一片刀光火海之中。无论她如何挥刀相救,却终是失去了他。她哭叫嘶喊,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逐渐化为灰烬,慢慢消散于虚无的空中。那般沉溺窒息的感觉,即使醒来,仍如无处移动的巨岩般,压于胸口。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却碰到了一个硬物。

    微微一怔,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巧的瓷瓶。这是那人初见之时送给她的。当初里面装有四颗珍贵的药丸。后来被她用去一颗,为救四师弟又用去一颗,如今只剩下两颗。

    她珍惜地打开瓷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数月不见,竟是如此思念。以至于刚才梦醒之时,竟误把二师弟当成了他。

    然而那人,对她到底是何种心思?

    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为何至今仍不曾现身?

    她的眼底掀起滚滚海潮,起伏跌宕,久久无法平息。

    地牢里,称心与布加特被关在一处。牢房阴暗潮湿,唯有头顶的窗可以望见巴掌大的天空。

    由于称心衣着华美、气度非凡,布加特被认作是他的跟班。这也难怪,没有根基的外族人想要在长安城里立足,倒有大半会去富贵人家作家丁或保镖。

    不过布加特本人对此全无自觉。当他从称心与蛇面女的谈话中得知,这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也是为了追查“情幻”而来,他更是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他从未见过这种娇花般华美的少年,不自禁地想与之交好。不过令他烦恼的是,称心自从进入地牢以来,就一直闭口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布加特认为他一定是在害怕,觉得他像娇美的花朵一样需要精心呵护。

    隆冬已至,深夜时分越发寒冷。惨白的月光自头顶的窗口/射来,可清楚地看到砖石地面上泛起了一层寒霜。

    称心靠坐在临窗的墙角里,脸色也变得有些青白。布加特把身上的皮袍脱下给他,却被他不言不语地推了回来。

    这脾气我喜欢!布加特自来熟地在他旁边坐下,凑头道:“放心吧!我留了记号,一定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见称心仍是一副老僧入定的表情,布加特以为他不相信,便又道,“我认识一个很会做生意的汉人奸商,那记号就是他教我留下的。那奸商虽然像狐狸一样诡计多端,过的话倒是像铜锣般当当作响。何况要是他胆敢不来救我”到这里他挥起拳头冷哼了两声,“我们族长一定会把他揍成戈壁滩的!”

    “戈壁滩?”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称心疑惑地抬起眼来。

    “你怕是没有见过戈壁滩吧?”见终于引来他的注意,布加特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戈壁滩是我故乡的一处地名,那里有着好大的一片沙海。乍一望去,黄沙茫茫很是壮观。然而你如果走近仔看,上面其实尽是些沙坑土包。有些地方还稀稀落落地长着骆驼刺和沙拐枣,东一簇西一簇的,特别像一个人头顶长了刺毛头藓。”

    想像着一个人被打成戈壁滩,脸上不是沙坑就是土包,原本的长发被揪得东一簇西一簇,稀稀落落地变成刺毛头藓,称心不觉“噗嗤”一声笑弯了眼。

    这一笑,韵生天然,媚胜百花。布加特如同得到冷泉润喉,不由浑身带劲地开讲。他从戈壁滩讲起,讲到他的族人,再讲到他所崇拜的大哥,又讲起了族长与汉人奸商

    称心本心事重重,无意倾听,然而听着听着却心生向往:若是他的族人尚存,应该也像高昌族人这般亲密友爱吧。不过对于布加特所讲的搭救之事,他却不以为然。他坚信,影麟一定会来救他!因为在影麟的计划当中,他是不可或缺之人。只是没有想到风烟阁是玄武堂治下。那个蛇面女竟敢关押他,看来是想用他做筹码,欲向影麟讨要什么吧?想到这里,他又闷闷不乐起来,但愿不要因为此事而影响到影麟布谋许久的计划

    清晨,耀眼的阳光照在脸上,称心睁开眼睛眨了数下。

    略一动弹,有什么东西自他身上滑落。他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对面冷得缩成一团的胡族少年,又看向身上的皮袍。这件皮袍外层看着肮脏破旧,盖在身上却十分厚实暖和。

    布加特哆嗦了一下,打着哈欠醒来。发现称心正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便温厚地笑了笑。“你在担心我吗?没事的,我壮得很。一晚上而已,冻不死的。”

    他哈了哈,猛地跳起来,用力挥舞着拳头,然后向称心伸出了右,“这一活动就不冷了。你也起来活动活动吧。”

    称心双目一翻,冷傲地扭过头去。他自幼家逢剧变,母亲临死前将他托付给舞坊。为了能够生存,他一直在拼命学习,不要朋友,连个玩伴皆无。同龄少年向他伸出的友谊之,是他多年以来压在心底的渴望,可他却不能接。影麟过,他们所做之事危险至极,如果想对一个人好,就不要与其有任何牵连。他连艾姐姐都能忍着不见,只是个胡族少年而已,完全不用理会。

    “你会打拳吗?”布加特并不在意,弯腰抓住他的,一把将他拉起。

    称心嗔怒地瞪他一眼,最终败于他执着殷切的目光之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我教你吧。”布加特目光闪闪发亮。

    “谁要学种野蛮的东西。”称心高傲地昂起了头。

    阳光勾划着他精致的侧颜,似无比珍贵的玉器。布加特未觉嘲讽,反而认为他得没错。挠了挠头,他嘿嘿一笑,“你的确不适合打拳,那我教你跳舞吧。我的族人闲暇聚会时都爱上一曲。”完,他张开双臂,粗犷豪迈地跳了起来。

    “这也算是舞蹈?”称心目光中充满了不屑。脚尖一点,他身体轻盈地旋转起来。

    “胡旋舞!”

    布加特兴奋地高叫了一声,立刻紧跟着他,快速旋转起来。

    怎么能被个蛮子比了下去!称心咬了咬牙,立刻加快了速度。二人比赛般地旋转着,像两只发了疯的陀螺。

    “哈哈哈哈!”

    布加特最先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痛快淋漓地大笑起来。

    称心硬生生地多转了一圈,这才力竭地止住身体。他双撑着膝盖,急促地喘息,嘴角却不自主地高高翘起。

    “怎么样,身体暖和了吧。”布加特笑眯眯地看着他,“认我当大哥吧,以后我罩着你!”

    “刚才的比试分明是我比你强。”称心瞪了他一眼,“怎么也是我当大哥!”

    “要不然,岁数大的当大哥。”布加特不甘心地又道。

    二人报了年岁。

    “我是大哥!”看着布加特无可奈何的样子,称心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笑闹了一会儿,布加特向窗外望去,“你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出去?”

    “放心吧,影麟一定会来救我的!”称心在他身边坐下,同样望向窗外。“不过白天他不方便露面,恐怕只能夜晚前来。”

    “乔大哥也一定会来救我的!就是他发现了风烟阁踪迹,让我盯在那条巷子里的。他天资聪颖、才智超群,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

    “影麟才是最厉害的!”

    二人互不服气地争执起来。

    “要不咱俩打个赌,看看谁的人会先来救人。”

    “赌就赌!”

    过不多时,两名少年已然熟识热络。

    布加特问道:“你为什么要追查情幻之事?是因为风烟阁曾经刺杀过你吗?”他曾听到称心向蛇面女追问情幻,只不过二人的对话他并不太明白。

    “我的许多族人都是因为情幻而死。”熊熊烈焰自称心眼中燃起,“拥有情幻之人与我有灭族血仇!”

    “据乔大哥所查,我大哥极有可能是被情幻所杀。”布加特声音也沙哑低沉下去,“我大哥溺毙于路边的水沟之中,他全身上下无半点伤痕,周围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捕快他是醉酒后失足淹死。乔大哥觉得事有蹊跷,暗中追查此事。终于被他查到我大哥临死前的那日曾经得到过一笔巨款。当天晚上,他去满楼春雨清歌坊观看过歌舞后,回客栈的途中就落入水沟中淹死。他断定我大哥之死绝非寻常,应是死于仇杀。他,我大哥是我族的第一勇士,能够不留一丝痕迹轻易杀死他的人即使在长安城里也并不算多。他必定是先被迷失了神志,才会在水沟中溺死。而在此长安城中,杀组织风烟阁最为可疑。当他在擂台上发现有名风烟阁的女子曾经使出过情幻,他判定,我大哥极有可能就是死于风烟阁的情幻之下”

    溺死于路边水沟中的胡人!称心越听越是心惊,双颊逐渐失去了血色。

    只听布加特继续发狠地道:“杀人偿命!风烟阁杀死了我大哥,还害死了你的族人,就算我死,也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