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会(4)
傅容捂着脸,又听萧子榆继续骂道:“傅容,枉本公主与你相交相知多年,你竟在这事上如此欺骗于我——呵,你胆子倒大,可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敢抢本公主的驸马,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的斤两,你配么!”
看客们将这一席怒骂尽收入耳中,面上虽然努力克制,心中却是惊呼连连:天爷啊!这是一出什么令人瞠目的大戏!傅家姑娘竟也瞧上了那齐家的二公子,还背地里要同六公主抢人!如今被六公主捉住,还当众被扇了巴掌!
噫吁嚱!噫吁嚱!
众人的眼风纷纷割在傅容身上,令她一时成了当日齐家荣瑞堂上众矢之的的沈西泠,甚至比沈西泠还要惨上许多。当众受此奇耻大辱,纵然傅容再是端庄持重、再是温婉大方,也难以压抑心中的怒火。
萧子榆问她配不配?呵,就算她不配,那她萧子榆又配么?她金枝玉叶又如何,陛下掌珠又怎样?还不是巴巴儿跟在齐婴身后,自己一脑门子热?齐婴又没同她成婚,连一纸婚约都不曾有过,甚至都不曾表达过对她的丝毫不同,她萧子榆又是哪里来的脸皮在这里叫嚣?
厚颜无耻!痴心妄想!
傅容也被激起了脾气,激愤之下只想拿刀去戳萧子榆的心窝子,正愁不知什么,眼角却瞥见人群中有两个面熟的丫头。
她朝人群中定睛一看,再仔细一回想,才想起这两个丫头她曾在齐本家见过的,正是服侍那方筠的一双婢女!
傅容单知道方家姐被齐老夫人赶出了本家,却还以为她已经被送出了建康,如今在风荷苑又瞧见了当时她身边的丫头,不禁疑心她是被齐婴又暗中接回了风荷苑。
沈西泠身份特殊,齐婴不愿张扬有关她的事,早已嘱咐齐家人勿要对外声张。齐家人顾念到留她在建康毕竟违逆了齐老夫人的意思,便也顺着齐婴的心意没有向外提起过她的下落,致使至今傅容等外人还被蒙在鼓里。
可傅容如今一瞧见偷偷跑来看花会的子君和风裳,心中立时便有了一番猜想,她心中抱起一念,遂自己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裙上沾着的草屑,看上去冷静又恬淡,持重又端庄。
她朝萧子榆走近两步,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不自量力,公主难道就不是痴心妄想了么?他根本不喜欢你,一丁点儿也不,如今甚至还在自己的别第养了一个姑娘,美貌惊人得很,连学塾之事原本也是专为她张罗的,你又知晓么?”
“萧子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罢了。”
话音落下,傅容便见萧子榆脸色瞬白,甚至连身子都微微打了打晃,一副始料未及的震惊神色。她心中于是乍然升腾起报复的快感,只想再两句什么让她更痛苦、更狼狈,结果却不巧,她刚要再开口,便见世家的公子们拨开人群走来,傅卓、韩非誉、韩非池全来了,三殿下和四殿下随后也到了,只是不见齐家兄弟前来,也不知他们那时是去做什么旁的事了。
傅容的兄长傅卓一见这等乱象,立刻走到妹妹身边扶住她,瞧见妹妹脸上被掌掴的痕迹,眉头紧锁,暗暗朝萧子榆那边看了一眼,又问傅容:“容儿,这是怎么回事?”
四殿下这时也瞧见了眼下的形势,亦走到萧子榆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以后见她并无受伤,便也跟着问萧子榆:“这怎么回事儿?你又在闹什么?”
萧子榆脸色惨白,咬着嘴唇不出话,低垂着头,眼中冒出泪花来。
在场的各位一见这场面都是愣住了,又听傅容捂着脸,低着头声:“哥哥还是问六公主和齐二哥哥去吧。”
两个女子打架,却牵扯出一个男子,众人再一联系眼前这等场面,自然便不难想到些许艳情,而这等天家公主和世家贵女争风吃醋以致于大打出的精彩唱段又委实不容易看到,因此贵人们一时便将什么曲水流觞、什么文人雅趣尽数抛在了脑后,一门心思瞧起了眼前这桩热闹来。
只是四殿下毕竟不想让人瞧见自家妹妹的这等窘态,便意图将萧子榆拉走,可这位公主也不知犯了哪股子倔劲儿,竟不领她四哥的一番好意,只直挺挺站在原地,脚下仿佛生了根似的,过了一会儿又不知发了什么疯病,突然转身就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她带来的宫女们一见公主转身走了,自然立即纷纷跟上,没片刻就消失得不见人影。
萧子桁一见自家妹妹气势汹汹扬长而去的模样,虽尚且不明前情,可还是下意识就觉得这丫头得挑事儿,再一转头瞧见傅家兄妹也在盯着他看,俨然是同他讨法的模样,一时头大如斗。
而此时人群中的子君和风裳则忽然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她二人都知晓六公主同自家公子之间的渊源,方才傅容在人群中看见她俩的时候,她们还对上了眼神儿,知道傅家姐是认出了她们。她们虽未听见傅家姐同六公主了什么,可瞧方才六公主萧子榆那盛怒的模样,又见她是朝风荷苑的方向走的,立时便不难联想这位公主是去做什么的。
她俩,给自家姐招来麻烦了。
两个丫头一时面面相觑,纷纷脸色泛白,也不知道六公主若去握瑜院找麻烦,自家姐又该如何应对。
子君定了定神,压低声音同风裳:“咱们去找公子吧?不然若这事儿闹大了,那”
风裳已经慌得没了主意,只连连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没听水佩的劝,鬼迷心窍地来花会凑什么热闹。此时一听子君去找二公子,也觉得是唯一的法子,赶紧点了点头,随后两个丫头便悄悄地从人群中离开了。
风荷苑修在清霁山间,虽与后园花会不过一墙之隔,但为避免花会的来客不慎侵扰了齐二公子的私宅,这一日风荷苑的后门是一早就落了锁的,兼而还有齐家的家奴守在门口,以免不明就里的来客冲撞了。
只是这些忠仆虽拦得住醉酒误闯的来客,却拦不住盛怒之下的六公主。这位公主骄纵之名在外,此时乘怒而来尤其显得气势惊人,齐家的家奴又素来知晓这位殿下同自家二公子的渊源,自然便更不敢拦她,被她身边的宫女诈唬了几句便开了风荷苑的后门儿。
而那个时候沈西泠还在自己的院子里读书。
水佩本坐在沈西泠身边打盹儿,忽而听到院子外面有吵闹声,呼呼喝喝的甚是聒噪,她被吵得半梦半醒,站起身来走出里间,朝外间门口走去,挑开门帘儿,口气略有些不好,:“谁在那里吵吵闹闹?吵着我们姐读”
沈西泠坐在里间低头看书,却听见水佩的话到一半便顿住了,紧接着传来她的一声惊呼,沈西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从桌子旁起身走到外间探头去看,却见门口呼啦啦涌入一大群人,水佩正捂着脸跌坐在地上,竟是被人打了巴掌!
沈西泠一见大惊,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子察看她脸上的伤。
水佩在风荷苑是个有头脸的丫头了,就算当初在本家,也不是随便一个下人便能打骂她的。沈西泠抬眸一瞧,见从门外闯进来的这群人个个一身宫装,其中有一个年长些的宫女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和水佩,冷漠地道:“吵闹?六公主亲临,不跪迎便是没有体统,这是教你们的规矩!”
六公主?
沈西泠尚且还在怔愣,便见宫女们纷纷退开,从她们身后走出一位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生了一双同四殿下萧子桁极为肖似的桃花眼,顾盼间皆潋滟生姿,此时虽冷着脸,但仍可见娇艳妩媚之色。
沈西泠反应过来:来者是四殿下的胞妹,大梁六公主萧子榆。
她曾从四殿下口中听过这位公主的事,就在上元那天路旁的元宵摊子里,只是那时他语焉不详,令她云里雾里,只听出那位公主依稀同齐婴相关。
与那个人相关的事,沈西泠下意识的都会在意。后来她在子君她们的闲谈中留心听过,又自己问过一回,才知道这位公主同齐婴的关系。
这事儿起来颇为复杂,似乎与朝堂之事也有干系,沈西泠没有完全弄明白,眼下则更是费解:这位生于云端之上的金枝玉叶,此时何以不在后园欣赏满庭繁花,反倒要气势汹汹地闯进她这居处,还让人动打了水佩?
她踌躇困惑之时,又听那个打了水佩的宫女大声道:“放肆!见了公主怎可不参拜行礼?”
沈西泠不曾学过这样的礼仪,也没想到自己会见到天家之人。之前她虽然见过四殿下两面,但那位殿下不喜繁文缛节,两次都免了她的礼,以致她至今仍不知这礼节当如何施,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还是水佩伶俐,一见这场面,顾不得自己被人毫无道理地迎面甩了一巴掌,立刻便拉着沈西泠向萧子榆行跪礼,沈西泠有样学样,拜伏在萧子榆足下。
公主殿下的鞋履十分金贵,沈西泠伏在地上,瞧见那双金丝履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她和水佩跪在地上,却迟迟没有听见公主殿下叫她们起来,此时却见公主抬起了一只脚,足尖勾在她的下巴上,迫得她把脸扬了起来。
那是一个充满了侮辱性的动作。
沈西泠跪伏在地上,被逼迫着用一个很难受的姿势仰起脸,而那位公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端详了一阵,随后冷笑了一声,眼中浮起轻蔑之色,嘲弄道:“这就是旁人称赞的美貌惊人?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她话落下的那个当口,纵然沈西泠一向善于忍耐,但仍深觉受辱。
她幼年时曾被沈家夫人当面骂过一声“娼妇”,前几天在齐家又跪在荣瑞堂上受众人目光凌迟,彼时心中固然都难受窘迫,可是却不如眼下来得令她愤怒。
她很少会生出这样的情绪,很少会对别人感到生气,可是眼下面对着萧子榆,她心里竟生出一团怒火,仿佛受了莫大的羞辱和冤屈一般,令她心下难平。
沈西泠的眼中头一回露出些微的不驯之色,不明显,但的确生了出来。她毫不躲闪地看着萧子榆,自己抬起身避开她的足尖,又低下头,十分妥帖而平静地答:“六公主天姿国色,民女不过蒲柳之姿,深感自惭形秽。”
她答话的语气甚是恭敬,仿佛真的自惭形秽一般,只是她的美貌那样昭彰,一双妙目因为那股不显眼的怒火而显得更加明亮,任谁看也会觉得萧子榆不如她,这便让她的这番谦恭显得更像是讥诮。
萧子榆心中强压的怒火就被她这一句话彻底挑了起来!
连沈西泠都生气了,可见公主nb
下更男主来救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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